10.蟻穴

水母,撐起晶瑩的霓裳,在水中上下飄浮。

一隻,兩隻,三隻。

她趴在剔透的湖畔,數着水母玩。

這是她被困在巖洞的第三天。

前兩日,她還試圖從岔路的左邊找到新的出口,結果偏偏和那羣吸血蝙蝠狹路相逢。

原來它們都是從左邊的路徑飛出洞穴。

爲了避□□血衝突,她又撤了回來,棲居在地下湖畔旁邊,連續度過兩天。

白日還好,氣溫比較暖和,可一到夜裡,湖水就散發着陣陣寒氣。爲了保溫,她不得不在巖壁下鑿了一個小洞,把自己埋進去。

頰囊裡藏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

巖洞中,能吃的東西實在太少,她能瞄上的,只有水生的昆蟲,比方蜻蜓。

趁它們停在湖畔的時候,伸出小爪那麼一抓。結果,回回都以失敗落幕。不敢靠水太近的她,眼睜睜看着蜻蜓機敏地飛走。

猶然回憶起,她作爲人類時候的童年,僅僅爲貪玩,捉了不少蜻蜓。如今,生死攸關之際,她想捕獵蜻蜓,解決飢餓,卻百般抓不到。

真是微妙的諷刺。

放眼當下的處境。被落石堵住的那條路,她試着挖地道,但奈何這兒的地表都是岩石混泥土,扒了一半沒挖多遠倒把她累得夠嗆。

而有吸血蝙蝠的那端,她也無法輕易闖過去,那麼剩下的出路,她擡頭望望頭上的天井。早知道,她就讓鷹帶她飛出去,回頭可以再想辦法逃跑嘛。

唉,此刻說什麼都晚了。她無奈地搖了搖腦袋。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泄氣。

鼠爪拍怕瘦下去的臉,餓得飢腸轆轆的她仔細地觀察周遭,凹凸不平的石壁,月夜下,朦朦朧朧的湖光,以及一隻探頭探腦的螞蟻,在她挖的小洞附近,來回徘徊。

圓滾滾的大眼亮了亮,她躡手躡腳地湊近那隻螞蟻。

不過這螞蟻,和她先前在林間遇到的略有不同。它的顏色趨於透明的琥珀色,而且腹部漲得大大的,好似水珠一般。

看上去就像包裹着一層糖漿。

尾隨在螞蟻背後,她跟着它來到一個入口不大的地洞前。

又有三四隻螞蟻,從洞裡冒出金晃晃的身子。

再也忍不住的她,快速捉起其中一隻,緊緊握在爪心。剛塞進嘴裡,汁液四濺,鮮美的味道充盈於她的脣舌間。這簡直比蜂蜜還好吃!

彷彿瓊脂玉露般,香甜美味的口感,令困頓不已的她,感激不盡。

螞蟻就是她的救星,她愛螞蟻!一面在心裡表白,一面扒着洞口,她津津有味地吃起一隻又一隻,正勤勤懇懇往外爬的蜜蟻。

如果倉鼠有自己的文字,她絕對要寫一部倉鼠口糧之昆蟲美食篇。

暫時解決了食物問題,接下去就是找方法離開這兒,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個鳥不拉屎雞不下蛋,只能和螞蟻大眼瞪小眼的巖洞裡。

往蟻穴輕輕一瞥,她忽然撞見幾只螞蟻身揹着楓葉,匆匆從她眼前爬過,似要把這些葉子搬運到別處。

楓葉?她驀地想起,那本筆記上寫的,在兩棵楓樹間發現礦洞。

靈光一現,難道這個蟻穴,有通向洞外的路徑?

鼠頭試着往裡伸了伸,有點卡住的感覺。蟻洞對一隻倉鼠而言,還是太窄了。

但她可以順着螞蟻開闢的路來挖。

刨了一堆土在身後,好不容易鑽入蟻穴的她,下一秒,就被金燦燦的螞蟻們糊了一臉。

密密麻麻的螞蟻,朝着入侵巢穴的她,蜂擁而上。

這是逼她開無雙啊!左爪壓住一隻,右爪揮落一隻,連啃帶咬,闖入蟻羣大殺四方。

奈何螞蟻鼠糧衆多,圍攻得她節節敗退。沒一會兒,她就不堪蟻羣的咬噬,灰頭土臉地跑出蟻穴。

對方蟻多勢衆,她四爪難敵。

既然硬闖不行,那就休怪她放大招了!

忍着腐爛的惡臭,她使勁地叼着那隻被鷹捕殺,吃掉一半,現在打着馬賽克的蜥蜴尾巴。

把殘尾,甩到蟻穴前,她躲在石頭旁,暗中觀察。等它們派出大批兵力,去搬屍體時,她再趁機溜入蟻穴。

蟻羣的兵力分散,她受到的阻礙便會變小。屆時,她就能找到路,脫困於此。

然而,她錯估了一個蟻穴的螞蟻數量。

哪怕她使用了調虎離山之計,留守的螞蟻仍然是黑壓壓的一片。

吃了兩次癟的她,一屁股坐到水邊,開啓究極思考模式。

螞蟻與她的兵力對比,是100:1。而戰鬥力方面,單挑沒問題,羣戰螞蟻就有點吃力了。在敵多她寡的情況下,必須使用計策來輔助自己。

除分散螞蟻外,她還得藉助其他方式。盯着水面中的倒影看了半晌,她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話說東漢末年,曹操率大軍南下。赤壁一役,東吳如何以少勝多的?答案是用火燒!

螞蟻用作感知的觸角,對周圍環境變化相當敏感。她只願在蟻穴外點燃火苗,用煙燻的方式,假裝大火發生,逼得螞蟻棄洞而逃。

沒想到這麼快,她便用上了那件揹包裡的火柴。默默地挖出揹包,她翻出那盒火柴,推着它來到蟻穴前頭。

雖然藉助火柴對付螞蟻,有仗着道具欺負它們的嫌疑。但她本來就擁有人的智慧,和它們的地位從一開始便不對等。

更何況這裡是叢林,並非文明社會。

生存之戰,未有公平。

說服自己後,她費勁地叼住盒蓋,往後一拉。緊接着,她瞪大了眼睛。

火柴盒裡,只有一根火柴,靜靜地躺在盒底。

腦中戛然閃過理智崩斷的聲音。

她比賣火柴的小姑娘還慘,人起碼有三根火柴!

忍住內心爆粗的衝動,她踩在火柴蓋上,兩爪抱住火柴,重重地劃下——

別說火花,她連丁點火星都沒見到。

這就尷尬了。

唯一的一根火柴,竟然還點不燃。

攤攤手,反正這種白費功夫的情況,她都快習以爲常了

那雙無形的名爲“命運”的大手,就愛和她開這種玩笑。

不能用火攻,她只得改換戰術。

拜白蛇水漫金山所賜,她想到了下一招,水淹蟻穴。

因爲頰囊的儲水量有限,她一邊挖壕溝,一邊往溝裡灌水。水溝阻撓螞蟻的行進路線,將它們圍困在蟻穴各個角落。

她敏銳地嗅着蟻穴中的氣味,找到楓葉被搬來時的路徑,動作快速地朝着目的地刨去。而螞蟻似乎以爲蟻穴會被水淹沒,都忙着派兵搶救,無暇顧及拼命挖洞的她。畢竟水要是流到蟻后在的位置,那就麻煩了。

經歷一番挖掘,她的鼻子捕捉到,一絲絲不同於蟻穴內的新鮮氣息,流動着。

出口應該離着不遠,覺察這點的她挖得更加起勁。從後面看她,胖嘟嘟的身子抖動得厲害,灰白色的毛也因爲沾染上塵土,而近乎黑色。

一縷光線從前方的砂土間傾瀉下來,她扒開最後一層土,先探出腦袋,接着再整隻鼠都鑽了出來。

沐浴在水月下的她,深吸了一口叢林帶着薄霧的空氣。

明明過去三天,她卻好像在巖洞裡度過了好幾個春秋。

遠處傳來狼嚎聲,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她需要儘快找一個新的棲息地。

離開前,她在蟻穴旁留下自己的氣味,露天解手,已不會讓她感到不適。

環顧四周,這兒的地形開闊,土層仍然以砂石爲主,石縫間長着幾株個頭不高,莖頂開着淡紫色花的植物。每朵花都是四個花瓣,葉子狹長,在夜風中輕輕搖擺。

她爬上這株植物,咬下淡紫色的花,細細嚼了嚼,甜甜的,她又採了幾朵,藏進頰囊中。背對着蟻穴出口,在她的右手邊,她見到了熟悉的果樹。

那是之前被囚於鷹巢時,鷹喂她吃的,像葡萄一樣的綠色漿果。

按她吃到的果子新鮮度判斷,這一帶離懸崖不會太遠。腦海中閃過片刻鷹的身影,它飛走前的眼神,令她有些在意。

如果她能讀懂它就好了。

稍微思索了一下,爲盡力避開天敵,她選擇朝左,向茂密的草叢爬去。當然,她也有注意躲讓可能是蛇的藤蔓,或者潛藏着捕食者的陰暗拐角。嗅覺,聽覺齊齊上陣,她機警地穿梭在林地,尋找新的,可築巢的地方。

漸漸變紅的楓葉,飄落至她的爪前。

她來到了筆記裡寫的楓樹跟前,繼續往左走,林間瀰漫的水霧變得愈發濃厚,潺潺的流水聲,灌入耳中。那是一條清可見底的小溪,從塌方的巖洞的方向淌過沾着泥土的鵝卵石。她猜測,水的源頭就是那汪地下湖。

返回到楓樹這邊,她背對着巖洞,直走。走了約莫一里地,她找到了兩塊天然岩石交疊下有一個約莫七十五釐米長的洞坑。洞穴入口很狹小,洞內呈倒L形。

因爲兩塊岩石並不是嚴絲合縫,石壁上有着寬一釐米左右的縫隙。平時透透風還行,若到了雨天,怕是會漏水。不過她可以拿泥土把石縫填上,或者乾脆在縫隙下挖個儲水槽。

對這個新家大致滿意的她,又要開始搜刮築巢的樹枝,花葉,和最重要的藏糧。

忙碌完一切時,天色已亮。她雙頰鼓鼓的回到巢穴。洞口,她用幾根粗木與細木,混雜泥土,嚴嚴實實地堵住。

把食物從頰囊裡撥出來後,她終於能安安穩穩睡一覺了。

也許她太累,這一覺她整整睡足兩天。直到第二日的夜晚,她才醒來。

與其說自然醒,不妨說是被源源不斷的蹄聲給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掙扎着爬起來。

透過一釐米的小縫往外瞅了瞅,不瞅還好,這一瞅,立刻趕跑了她的睏意。

野豬,一羣齜牙咧嘴的野豬朝着她巢穴在的方向,氣勢洶洶地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