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玻璃箱裡的她和鷹,被一齊送上了鬥獸場。
敵人是誰,戰鬥力幾何, 她心裡完全沒有底。原以爲鬥獸場一定熱鬧非凡, 可事實上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這些機械爪作爲觀衆, 喜怒哀樂的波動也不顯形於色。
戰戰兢兢地趴在鷹的腿上, 她希望對手是比較弱小的那種。
最好不是大型貓科動物, 熊科也別,她的咬合力可是很弱的。
等等,光憑體格去決鬥, 肯定要輸啊。她得想個作戰計劃,有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但現在時間很短, 她, 不, 鷹馬上就上場了,她只是捎帶的。
玻璃門緩緩打開, 鷹看清了對手的面貌,她沒看清,直到對方弓着背步出對面的玻璃箱,她才瞧見對手的模樣。
竟然抽中了下下籤,站在她和鷹面前的, 不就是那日她在原始人營地裡見過的豹子嗎?
不止她, 看臺上有兩個機械體也接二連三地哀嚎, 沒想到作爲夥伴的彼此, 如今卻成了敵人, 爲了幾桶機油和零部件爭個輸贏。
“誰排的對戰表?這一定是個陷阱!”那臺洗衣機狀的機械體嚷嚷道,引起了一陣騷動。
就在這時, 鷹帶着她欲往上飛。她慌忙“吱吱”地阻止鷹。因爲鬥獸場的上方布着電網,若碰到電網,她和鷹非熟了不可。
鷹似乎聽懂了她的指示,停在了玻璃箱上。而那隻豹子齜着牙,虎視眈眈地盯着鷹和她。
激戰前的血液全部集中到腦中,她的爪掌則變得十分冰涼。
她快速地轉動着大腦,要以最快的速度讓對方喪失行動力,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但豹子不是鷹和她的敵人,不如說敵人是看臺上那羣輕賤生命的機械體。所以她不想殺死豹子,可不戰鬥她和鷹又會死。
如果能和豹子溝通就好了。她在腦中勾畫出作戰方案,首先鷹掌握着制空權,這是優勢,畢竟豹子再厲害也不能上天。其次她體型小,不容易成爲目標,她能嘗試着接近豹子。最後她和鷹是兩隻,對面豹子是一隻,論戰鬥力她或許只能算半隻,怎麼也比豹子多那麼一點。
只是。她擡首望向鷹,鷹也低頭注視着她。鷹醬能明白她的計劃麼?
她舉爪戳了戳鷹醬,又指指空中,再指了指自己,指向砂土構成的鬥獸場地,意告訴它兵分兩路。而後,她就利落地跳下玻璃箱。鷹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狂奔的鼠影,惹得她回頭“吱吱”叫出聲,快飛呀,別讓她和豹子單挑好嗎!
聽到她的叫聲,鷹果然有所行動地展翅飛起來。至於那隻豹貌似很生氣地衝向她,估計它誤以爲對手是她,覺得那些機械體小覷了它,竟拿一隻倉鼠和它戰鬥!豈可修!
跑到場中央的她,見豹子氣勢洶洶地奔來,立刻掉頭繞着圓形的鬥獸場奪命狂逃。它以爲她願意和它玩豹鼠賽跑啊?她一邊跑一邊欲哭無淚地“吱吱”叫,好在鷹沒讓她失望,乘豹子追她追得正歡之際,俯衝而下,鉤爪抓住豹的尾巴。
尾巴?她沒看錯!被揪住尾巴的豹子,憤怒地跳起上半身,一掌揮向半空中的鷹。鷹反應迅速地扇動翅膀,往後疾退,鉤爪更是直衝着豹子的眼睛而去。豹子仰頭,張開一嘴利牙,朝鷹的腿想一口咬下它。鷹立即收回爪,飛離豹身的同時,不忘揚起迷離的砂塵。
場面一時間難分勝負,她呢,一面關心着鷹和豹互鬥,一面觀察着整個鬥獸場環境。既然鬥獸場上面裝着電網,說明這兒埋着電線。
如果她能使電網停止運作,她和鷹逃出去的機率大大增強。
現在觀衆的注意力都在鷹和豹子那邊,基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場內還有一隻小倉鼠。
別小看齧齒類咬電線的能力啊!她自信滿滿地叉腰,多麼粗的電線,她都咬給它們看!
好大啊!下一秒,她驚歎地盯住擺在她面前又粗又長又黑的電線。等等這種形容會不會太奇怪了?不管!她現在可是倉鼠!又不是人!
電箱位於看臺下方的牆壁上,距離地面不高。外頭沒有任何保護措施。
她猜測那幫機械體認爲動物不具備破壞電路的智商,即便它們無意中破壞了,也會直接被電死。動物可不會區分火線與零線,因此好動物千萬別模仿她的行爲。咬電線這種高危操作,風險極大,絕對別冒着生命危險嘗試哦。
她不一樣,沒有十足把握,她也不會冒這個險。回頭望了一眼與豹子打得難捨難分的鷹,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專注於啃咬眼前包裹電線的橡膠外殼。
根據她的知識,倉鼠門牙窄而長,咬的距離短不會形成電勢差,而且她是一根一根電線咬,並不是火線零線一起咬。小心翼翼地咬到最後一條線,她半閉着眼,咬下最後一口。
鬥獸場內的燈光忽然全滅,衆機械體驚訝地面面相望。
她聽到看臺傳來嘈雜的抗議聲:“怎麼突然短路了?”
“維護的爪去哪兒?正精彩呢!”
“去叫了去叫了!”
沒錯,就是現在!她趕忙跑向鷹,鷹看到直奔向自己的她,便動作敏捷地脫離戰鬥,甩下豹子朝她飛了過去。
鷹的鉤爪輕輕地環住她的腰,它揮動翅膀帶着她飛向澄清的天空。
“糟了!鷹要跑!”
“快捉住那隻鷹!”
底下的機械體又是一陣驚呼。
這時她注意到混跡在看臺觀衆裡的粉爪,對她揮了揮觸爪。觸爪指的方向,她記得是粉爪說的控制室。
對,即便逃出鬥獸場,還可能再被抓回來。最好的方法,就是送這羣機械體回星海,遠離叢林,去它們該去的地方。
小爪拍了拍鷹的黑爪,她示意鷹飛向天空城的高塔上放她下來。
高塔下面便是粉爪說的控制室,她只需溜進去按下那枚紅色按鈕。此刻的她,渾身熱血沸騰,那是一種久違的燃動。
如同她剛到叢林時,即使面對洪水猛獸,依然選擇戰鬥,而不是自暴自棄。
她是弱小的動物不假,但她有她的戰鬥方式,爲了生存不留餘力。
鷹一放下她,她一溜煙地鑽進通風管道,“噗嗤”地掉入控制室中。令她微微詫異地是,控制檯前的座位上竟坐着一副人類的骨架。
這個人死去很久了,看骨盤大小好像是男性。
他保持着手指停在紅色按鈕上方的姿勢,他爲什麼不按下,因何而死,這些她都無法瞭解。在控制檯的上方有一張紙質的地圖,貼在電子屏幕前,她費勁地爬上控制檯一看,地圖的其他線條皆已模糊不清,只有兩個字依舊清晰可見,那就是“家園”。
她壓低身子,擠進那具骷髏的手指和按鈕之間,用肚皮以自身的體重按下那枚按鈕。
按鈕按下後,整個天空城猛地抖動,塵封多年的引擎系統正重新運作。
不住地震動的控制檯,讓她差點站不穩地滾下去。
翻身抱住骷髏的手指,一個趔趄,她居然掰着那節手指一齊掉到冷硬的地板上。
摸着開花的屁股,她看見控制室的門被從外面打開,一羣機械爪衝了進來。
“已經啓動就不能關閉了。”
“怎麼辦?我們真要踏上尋找家園的旅程?”
“既然如此只能接受。那原本就是我們的任務。”
機械爪之間七嘴八舌地交談着,她放下那根手指,悄咪咪地從敞開的門往外跑。
然後她一頭撞上了一隻機械觸爪。
暗叫不好的她,剛擡頭,就發現對方竟是粉爪。
天空城徐徐飛昇,許多裝着動物的玻璃箱被自動拋下。自帶噴氣功能的玻璃箱,穩穩地降落到地面,動物們都被放了出來,而玻璃箱上升返回了天空城。
騎在鷹背上的她,望見站在升降臺上的粉爪,它又向她揮了揮觸爪,但這一次卻是告別。她清楚,此生是不會再見着粉爪這些機械體了。
於是她也揚起爪子,向粉爪揮了揮。
目送着天空城越飛越高,最終脫離大氣層,駛向廣袤無垠的宇宙,她的一顆劇烈跳動的心也跟着慢慢平復下來。
原來她把天空城當作目標,以爲這裡會有她認爲的同伴。
可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獲,對這個世界仍然一無所知。
彷彿覺察到她的低落,落腳在一棵枯樹上的鷹,張了張翅膀,發出一陣悠遠的鷹嘯。
緊接着不遠處的禿鷲,聽到了鷹的嘯聲,它們警惕地高昂光禿禿的脖子,“火熱”的視線紛紛投向她和鷹。
原來沉浸在自我情緒中的她,回過神地環顧四周望不到邊際的黃沙。
她和鷹好巧不巧地降落到沙漠之中,不,不妨說去往天空城的路線本來就要經過這座沙漠。她與鷹只不過是被那個巨大機械體帶過去的。
若想回先前的叢林,她必須得穿過這片不毛之地。
沒事。她自我安慰道,沙漠就沙漠,別碰見沙塵暴,鷹還是能載着她飛出去的。
內心的話音甫落,遠方明亮的天空驟然變暗,狂風夾帶着滾燙的沙石,黑壓壓地向她與鷹席捲而來。
瞧她這張嘴!她這隻倉鼠改名叫“烏鴉”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