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野生菌。
其貌不揚的身姿,
靜靜地佇立在樹樁旁。
她凝着這朵紅棕色的小傘菌,尋思着要從哪裡下口。
今晚也在繼續探索叢林的她,在通往紅色草果的岔路口,選擇了另一方向。
然後,她看到了在這一帶,長滿了許多菇類。
她記得以前在哪裡讀到,顏色鮮豔的蘑菇都有劇毒。但這兒的蘑菇長得醜醜,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吃呢?
湊近腦袋嗅了嗅,有一股植物莖塊的味道。她嘗試着咬了一口,呸!她眯起眼,立即吐了出來。土腥味溢滿口腔,這個傘菇太難吃了!
吐吐舌,撓撓臉,她挫敗地繞過樹樁,爬上一旁樹幹纖細,樹皮蒼白的樹。
ωwш▲тtkan▲C 〇
在咬下枝頭那顆白色漿果前,忽然,她的耳邊傳來竊竊私語聲。
她聽得很真很切,確實有人在說話。
驚訝地尋聲望去,她什麼也沒看到。只有幾顆慘白的漿果,在夜風中搖頭晃腦,似在嘲笑傻呆呆愣住的她。
小爪揉了揉耳,聲音又不見了。她出現幻聽了嗎?
環顧四周,這片林子稀稀疏疏,每棵白樹都瘦骨嶙峋,而滿是青苔的地面,除了蘑菇還是蘑菇。
但奇怪的是,當她伸爪去夠漿果時,爪下竟長出了深綠色的藤蔓,藤蔓開了花,花是她喜歡的淺粉色。
這奇異的景象,令她大感困惑。
她喝醉了?
再一擡頭,昏暗的樹冠,纏繞的枯藤,虛弱的蟲鳴,清冷的月光,竟慢慢從她身兩側消退。
眼前的情景,恍如隔世。
車水馬龍的繁華大街,泡沫飛濺下的車輪,撐着傘的女孩對着迷幻的車燈,瞧得人神。
她想發出聲音,可張開的嘴,卻只有沉默。
緊接着女孩被吞沒在車頭下。
光影又閃爍起來。她向後退了一步,有一雙手從後面扶住她的肩膀。
是誰從後面環抱住她?爲什麼這人的手是這般冰涼?
意識忽然變得模糊,她強撐着精神,睏意卻愈來愈濃。
危險的警鈴,在腦內放聲大作。
她猛地轉過身,街道如幻影般消失。
但那帶着寒意的觸覺,依然遊走她的肩頭,向下蔓延至她的□□。
髮絲糾纏在一塊,輕輕一扯,頭皮跟着發麻。
收緊,窒息,她的呼吸愈發困難。她掙扎着,如同溺水。
就在她以爲自己要斷氣之際,身子忽然一鬆。
環繞住她的“繩索”,被粗魯地帶離。
對上那雙鬱沉的金色眸子,她僵直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血花開在身畔,他的利爪輕易地穿透對方的頭顱。他優雅地頷首,啄開猩紅的肉,慢條斯理地享受着他的晚餐。
用完餐的他,向她這隻飯後甜品靠近,宛若死神。
她無力地偏過臉,他灼熱的呼吸,撩過她的脖頸。
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強烈的不甘,和求生欲,衝破枷鎖。
甩甩腦袋,清醒過來的她,迅速掉頭,一溜煙地爬下這棵樹。
只是滑得太快,小爪不小心劃破樹幹,乳白色的樹汁跳進她的眼睛,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襲來。
闔住眼的她,踩上長着青苔,溼軟的地面。
如果眼睛看到的都是假象,那就把判斷交給耳朵和鼻子。她聽到自己踏過枯枝發出的窸窣聲,聽到徐徐的風聲,聽到天空中盤旋的嘯聲。
她嗅着自己香腺留下的氣味。每次出門覓食,她都會選定路線,刻意將體香散在所經之路。
即使暫時不靠視覺,她依然能找回自己的巢穴!
在林間自如地穿梭,步步緊逼的敵人,讓她的心跳加快,腎上腺陡然升高。
她在恐懼,或許也在微笑。
這樣被死死追逐的情形似曾相識。
利落地鑽進橫在面前的空心腐木,她喘着氣,睜開紅腫的眼。
望着自己被樹汁灼燒出水泡的小爪,又望向木頭外那一片熟悉的綠意,在這暗夜中深得近乎黑色。
她仍在叢林裡,痛楚是如此真實,幻覺消失了。
看來她剛剛吃的那朵長相普通的傘菇,是含有致幻作用的毒蘑菇。
很難從外表判斷野生菌有毒與否,所以避免中毒的最好方法——不吃。
她以後一定會遠離那些野生菇。
至於那幾棵白樹的汁液,刺激性相當大。她的眼睛現在還有點疼。
探出鼠腦袋,發現周圍沒什麼異狀後,她準備起身返程,卻被突然冒出來的黑色大蜘蛛嚇了一跳。
渾身黝黑,腿上佈滿絨毛的大蜘蛛,只有腹背上是橘色。一看便是不好惹的角色。大蜘蛛虎視眈眈地盯住她的後面。她微微偏過臉,差點沒被身後竄出紅色大蜈蚣嚇暈。天知道,她是人的時候,就超級害怕蜘蛛,蜈蚣這些節肢動物。
她今天探索的地方,還真是毒物俱全。被迫成爲夾心餅乾的她,不停思索着蜘蛛和蜈蚣,哪個咬得比較痛。
不對!她要想的是如何脫困。
此刻,擺在她面前的大問題是,左邊一隻蜘蛛,右邊一隻蜈蚣,它們似乎都想捕獵彼此。而她不湊巧地位於這場紛爭的正中間。所以她乾脆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只是路過?那她還不如從腐木中部咬出一道口子,逃跑呢!可,她在它們的視野裡,如果她輕舉妄動,會不會激怒它們,搞得它們最後同仇敵愾地直奔自己而去?
等等,她想到辦法了!只要她讓它們的注意力被轉移,不就能乘機逃走了嘛!她轉向蜈蚣,吐出平時出門都會攜帶在頰囊裡的像蘿蔔的莖塊。香甜的氣味立刻吸引住蜈蚣。她背過身,將莖塊踢向蜈蚣。扭頭,見它本能地用前肢抱住莖塊舔舐時,她趕緊掉轉方向,猛地撒腿。濺了蜘蛛一身土後,她從蜈蚣的身邊“咻”地一下子,飛奔出腐木。
成功脫險的她,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一瘸一拐出來找吃的巨鼠。
距離上次見它和田鼠打架後,她有好些日子沒再遇見它。她瞥見它那條受傷的腿,斷了一小截。它該不會是咬掉了傷腿,自己給自己截肢了吧?
只剩下三條腿的巨鼠,艱難地爬上綠色的莖杆,咬下花瓣舌狀,顏色青藍,像菊花一樣的小花,花朵飄落至她的身旁。
看到她,巨鼠齜牙,露出幾許敵意。她往旁邊挪了挪,巨鼠叼起花朵,嚼了嚼塞進頰囊裡,它又笨拙地攀向另一株像蒲公英的花束。
這些隨處可見的花也可以吃嗎?她有樣學樣地爬上去咬了一朵花下來。味道有點清冽,和幹嚼菊花茶似的。
她搜刮了一些塞進頰囊,可食用的花朵,一般都含維生素和礦物質。偶爾吃一點,就當擴充擴充食譜。
再瞧瞧沒爬多遠的巨鼠,由於行動不便,它的臉頰和身子依舊扁扁的,沒塞進去多少吃的樣子。
她繼續尾隨着巨鼠,攀上一株粉白相間,花簇小小的植物。
巨鼠咬開莖管,舔舔流下的花液,再舔舔自己的斷腿,反覆幾遍。
觀察着巨鼠動作,彷彿明白什麼的她,學着巨鼠,咬開這株植物的莖葉,用受傷的小爪去碰了碰。清清涼涼的感覺,由掌心擴散開來,使她頓感不痛,被弄破的水泡也不再淌血。
這朵粉白相間的小花,竟然有消痛止血的功效。不知道巨鼠是天生了解,還是後天偶然發現此花的作用,對她來講,真的受益匪淺。
今晚不僅滿載而歸,且因禍得福的她,心滿意足地望着填滿半個洞的糧食。
但她覺得自己似乎少做了什麼。腦海裡,巨鼠蹣跚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
野生環境中,最要不得的便是無謂的同情和憐憫。只有處於食物鏈上層,無生存競爭的人,所抱持的特殊情感。
而她擁有着人的情感,卻屈身在獸的外殼裡。
理智告訴她,多管閒事,通常不會有好結果。
可感性令她輾轉反側。畢竟她從巨鼠那裡學到了非常有用的東西。
看了看身邊的藏糧,即使減少一點點,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吧。打定主意的她,帶了一些糧食,前往巨鼠的洞穴。
不久前,她還十分狼狽地從這個洞裡跑出來。如今,她已經慢慢適應了叢林生活。她將食物吐在洞口,打算放在這兒就回去。
這時,她聽到洞裡傳來“吱吱”的叫聲。深感不妙的她,小心翼翼地探進洞穴,憑着羸弱的記憶,和巨鼠身上的氣味,她找到巨鼠在的巢穴,也是她降生在這個世界的地方。
巨鼠的背後,是一窩剛降生沒多久的小鼠。她原來就知道鼠類的繁殖力驚人,母鼠甚至會儲精,接連下好幾窩小鼠。
未接近巨鼠,她便聞到洞裡還有另一個味道,那是屬於爬行類,特有的溼冷氣息。和她中毒後的幻覺裡,纏住她的東西的氣味幾乎不差分毫。
來不及細想,那條黑白環紋的蛇,就出現在她的眼簾中。只不過,它的目標不是她,而是巨鼠,和它身後的一窩乳鼠。
細長的蛇身直立,瘦小的蛇頭對準虛張聲勢,發出“吱吱”聲的母鼠,和渾然不覺危險來臨的小鼠。
致命攻擊,發生在一瞬間!
生或死,已被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