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寫新的營務及操練手冊,倒不是難事,陳海早就有所思考,三天後陳海就將屠子驥、趙融及杜鏞、冉虎、吳景林等武官召集到他的大帳裡,將新編寫的小冊子發放給衆人蔘閱。
雖然學宮遴選的弟子,都是諸郡年輕一代中精英中的精英,是諸宗門的天之驕子,但真正有領軍作戰經驗的,實則不多。
陳海雖有戰績在身,但奇襲池山城也太像賭徒作風了;即便在玉龍山有編練寇奴兵及弟子營,但僅僅是三五百的規模。
趙融、屠子驥對陳海有沒有把握編練一都新軍,心裡是有很大疑問的,但在西園新軍現在的編建方案基礎上,他們二人都不能擔任一都新軍編訓主官,就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陳海的身上。
何況陳海又是那位所看中的人物。
然而即便心裡早有準備,在陳海拿出新的操練手冊之後,趙融、屠子驥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幾乎將太尉府所頒佈的操典完全拋開,另立新規。
杜鏞、冉虎等人,與陳海同爲太微宗弟子,不會當面駁斥陳海,讓陳海下不了臺,也只是將新的操練手冊捏成手裡不吭聲;其他的編訓武官,則是來自其他郡及宗門,甚至還有不少問秦宗的弟子,根本就不需要給陳海什麼臉面,當場就有人站出來質疑:
“編練新軍,太尉府有操典可循,陳都尉所行新法,與操典相悖處太多,末將實在看不出有將八千烏合之衆在半年內練成精銳的可能,還請都尉明示。”
話語間的意思,倘若陳海解釋要不能讓他滿意,他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照新規編訓將卒。
陳海沒有看其他人,沉毅的目光看向趙融、屠子驥二人。
“車騎都尉所立操訓新則,是與我們二人多番商量之後所確定,看似與操典有所不同,但倘若半年後編練不成,責任都由我們三人擔下,你們只需要照章行事即可!”趙融這時候也只能硬着頭皮,強硬的站出來支持陳海。
當下是有太多人心存疑慮,但見趙融、屠子驥兩位有實際統兵經驗的騎都尉都堅定不移的支持陳海,他們還想反對,就只能繞過陳海、趙融、屠子驥,直接將狀紙告到太尉府。
然而這麼一來,動靜就不會小,太尉府會不會行文申斥陳海、趙融、屠子驥三人還兩說,敢越級上報太尉府的人唯一下場就是從新軍第七都趕出去。
又或者說在場的所有編訓武官,都站出來反對陳海、趙融、屠子驥專斷獨行,但百餘編訓武官,太微宗弟子出身的就將有二十多人,他們心裡再費解,也不可能這時候公然站出來跟陳海唱對臺戲。
更多人此時還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態,看半年後陳海怎麼下臺。
陳海要求諸多編訓武官,需要在三天時間內熟悉新的操訓手冊,然而第七都新軍在營城的操訓都必須嚴格照手冊執行,他會率扈衛營的親兵會親自監督執行情況,執行不到位,手冊後半部分所編寫的懲罰細則也都寫得極其詳細、極其嚴厲。
諸武官拿着剛謄寫出來、墨跡還沒有乾透的操訓手冊離開,杜鏞、冉虎二人則磨磨蹭蹭留在最後。
他們不會跟陳海公然唱對臺戲,即便是杜鏞對陳海心存不滿,也不能忘了他們同爲河西弟子的出身,但他們心裡對新的操訓手冊實在費解,看着大帳裡只有屠子驥、趙融及周鈞、吳蒙等陳海的嫡系,他們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疑惑問道:
“照這份手冊操練,每天操練都只是盯着每一名將卒的坐立起行,甚至連吃喝拉撒都要管到,武修鍛體縮減到每天一個時辰,盾戟御射等術也僅授皮毛,甚至操典最重要的戰陣演練隻字不提,第七都真能在半年內成軍?”
“被褥真有必要疊得這麼整齊?而我們這些主官的主要責任,也真就是每天去檢查下面人將褥疊得整不整齊、看將卒步伐走得正不正,會不會有些大材小用?”屠子驥也有些沉不住氣問道。
編訓武官都是可能傳授一些最基本的武道給新卒的,在屠子驥看來,這才能最大限度的增強第七都新軍的戰力。
陳海知道他也必須要給趙融、屠子驥他們一個解釋,不然的話,後續的執行還會是大問題,說道:
“第七都兵員複雜,生性又多桀驁不馴,以太尉府所頒佈操典之法,難以成軍,那非常之事唯有行非常之舉。而我這份操練手冊,歸結到一點,在兩個字‘規訓’之上。規訓,即規矩訓戒。要讓這些桀驁不馴的新卒,能在三到六個月,從坐立起行食眠宿營所有細節中入手,讓‘規矩’二字刻入、滲透到他們的骨髓血脈之中,才堪稱得擁有精銳之師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武修鍛體、盾戟御射操練得再好,也只是不服管束的烏合之衆。你們此時要信我,兩個月內不見成效,你們再過來駁斥我不遲。”
“那好吧。”杜鏞、冉虎將信將疑的說道,便拿着新的操練手冊離開大帳。
陳海也能看到趙融、屠子驥眼睛也還有不信任,他們應該是得幕後神秘人的授意,纔不得不硬着頭皮支持他的,心裡也無奈而笑。
陳海所編的新操練手冊,就是將他在地球所熟悉的隊列操練與營務管理,結合太尉府戰旗傳令體系編寫而成。
八千寇奴兵當前所面臨的難題,倒不是武力值低下。
實際上太尉府從諸府縣選送過來的八千寇奴新卒大多數是江洋大盜出身,即便真正有修煉基礎的不多,但身強力壯,底子都不差。
事實上,西園新軍從誕生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前途莫測,隨時都有可能淪爲帝權之權的犧牲品,京郡八族都不可能將宗族所控制的真正精銳健勇交出來,故而其他八都所接納的新卒,身體底子都要差這些輸送到第七都新軍的重囚、寇奴一大截。
陳海所面臨的最大難題,還是八千寇奴兵生性桀驁,一個個天不怕地不怕,要是單打獨鬥,個個都是爭強鬥狠的好角色,是兇殘外露的兇獸,但要是編成一軍,他們實際上就是極易被精銳之師殺得崩潰的烏合之衆。
陳海最先想要做的,就是要大搞特搞營務,讓他們學着將被褥疊成豆腐塊那麼整齊,讓他們前期將大量的時間都用於隊列操練,讓他們每一步的轉向、跨步,都要做到令行禁止……
所謂操練手冊,陳海就是要通過這諸多細節及無數日常瑣碎之事的反覆折磨,讓“規矩”滲透入到每一個寇奴兵的血液之中,這樣纔有可能形成下級對上級的服從習慣,從而讓整支大軍都有如一人。
這就是“規訓”之法的要旨,一支合格的精銳戰卒,應該是憑藉軍紀掌控,強者爲尊的思維,在這時候就要稍稍改變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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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很美好、現實則很殘酷。
以“規矩訓戒”爲要領的新操訓法,對燕州將卒來說太陌生了。
每天的操訓,反反覆覆就是立正、稍息、轉身、齊步、跑步、敬禮、集合、解散、報數、整隊幾個簡單的隊列動作;而以麻草材質爲主的褥墊都要疊成標準的豆腐塊也是太爲人所難,營務管理對新老將卒都可以說是一種折磨。
而陳海通過這種種“折磨”,不是要將這些桀驁不馴的重囚、寇奴的棱角磨掉,而是要讓他們變成一羣將兇殘野性深藏在骨子裡、聽從頭狼行事的狼,而不是各行其事的無序兇獸。
所有有違操訓手冊,無論是有意牴觸,或者說反覆糾正都做不到位的,無論是老卒還是新選送來的寇奴兵,乃至編訓武官,陳海都制定了嚴厲的懲罰細則。
開始懲罰還是輕的,主要還要讓上下熟悉新的編訓新規,進行到第十五天,就開始動用鞭刑。
動用鞭刑的最初數日,每天都有上百人被抽得血肉模糊,被捆在營城轅門前示衆;而屢教不改、乃至有意犯上的兇狂兵卒,陳海都不惜下狠手直接杖斃。
陳海如此治軍,丁爽他們甚至都擔憂太過嚴厲,以致底層將卒滋生怨恨深埋的心底,會成爲日後引發譁變的隱患,也擔心陳海過於兇殘的治軍之名傳出去,很快會引起外界的干涉。
然而這層擔憂並沒有出現。
西園新軍的編建,可以說是在太子贏丹與益天帝雙方支持大臣的諸多糾纏下的妥協產物,不要說西園軍總管府迄今都沒有哪位車騎將軍或許驃騎將軍受命過來主持,就連車騎都尉、騎都尉等編訓主官,也僅有極少數人擁有明竅境以上的修爲。
各方面對西園新軍的戰力打開始就沒有抱太大的期待,更不要說指望能與真正的虎賁軍精銳相提並論了,恰也因此,太尉府對九都新軍的編訓之事幹涉極少,甚至都可以說是放任自流。
而西園軍雖設有總管府,在主將空缺的情況下,但也只是負責後勤保障,無權插手下面的編訓之事,這也給陳海的嚴厲治軍提供極大的便利。
不然的話,三五天就杖斃一兩名不聽訓令的新卒,陳海不用等兇殘之名傳出去,早就該被彈劾治罪了。
太尉府說是放任自流,但定期對新軍編訓的巡視卻不可或缺。
五月底,太尉府左司丞姚啓泰等將官,就奉命馳入西園,巡視新軍編訓情況,學宮也有一批弟子隨行進入西園;這對隨行的學宮弟子而言,是他們歷練軍政的一個機會而已。
董寧、陳青等人作爲隨行弟子的一員,乘御車馬,進西園抵達伏蛟嶺山腳,看到伐木而建的營城轅門前,立有四根高十五六米高的盤龍銅柱,已經浸漬、凝固了厚厚的一層紫黑色血漿。
而這時候則有三名被扒光上身的青年漢子,雙手被吊綁在銅柱上,正衝着營城裡正聲嘶力竭的破口大罵,這時候都已經將陳海祖宗十八代都操翻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