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大漠內分佈着數以百計、千計的大小綠洲,分別被羌胡大大小小的勢力佔據,雖然說主要都是羌胡一族,但彼此征戰廝殺起來,要比燕州頻繁得多,故而王朝君國的變遷替換,也要遠比燕州來得頻繁。
像西羌國這種有五六百年傳承歷史的,已經是相當罕見了。
即便是如此,西羌國在二十年前一度失去九成以上的城池,幾乎被滅國,此時的國境基本都是在大燕兵馬西撤之後的殘墟上重建起來。
除了西羌國這樣的較大勢力外,金州很多中等規模的羌胡勢力,平時在所佔據的地盤也自封國主、城主,分封官爵,但除了經營耕牧商業及開採礦產,有些時候也會客串一把馬賊,出兵遊掠商旅及其他勢力。
這一類的勢力,很難說他們跟馬賊有什麼區別;而大股的馬賊,僅僅依賴掠奪四方也難以長久維繫下去,也極注意經營地盤、保持基本的物資供應,又或直接投附更強的諸侯國勢力,封得一兩座綠洲城池以休養生息。
像西羌國這樣的大諸侯國,也通常會或明或暗招攬一些大股馬賊勢力,除了增強自身的實力,還能借用馬賊打擊、消弱敵對方的實力;也有很多馬賊,本身就是諸羌爭霸中的失敗者。
總之,金州大漠的情況要比想象中複雜得多,很多時候都是敵我混亂不明的。
而以整個金州東部來說,西羌國所在的平盧大綠洲,是河西西出鐵流嶺之後第一座方圓超過千里的大型綠洲,兩者相距有一萬三千餘里。
而在平盧大綠洲到鐵流嶺之間,承接烏鞘嶺的冰川融水,也孕育一連串、數量有上百座之多的中小綠洲,像一條長長的珠鏈,將兩大地域連接起來。
這些綠洲,小者就像夜渠山只有三五千畝、數裡方圓,大者也有上百里之廣,和平時作爲商旅通過、戰時作爲兵馬出擊的跳板地塊,在金州東部擁有着輕足輕重的地位,統稱西峽走廊。
有史以來,連接金燕兩州的西羌故道,與西峽走廊是重合的。
這些中小綠州上的舊有勢力,早就被多年來燕州與諸羌的戰事所徹底摧毀。
二十年前那場戰事,誰都不會承認自己失敗,實際上是兩敗俱傷。
虎賁軍大潰,河西兵馬撤回鐵流嶺,而西羌國的兵馬以及藏羌等國的聯軍也都撤回到平盧大綠洲以西地域。
河西與西羌國誰沒有能力分兵長期控制西峽走廊上的這上百座小型綠洲,但雙方也不會容忍其他的勢力插手進來,幾乎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出兵梳理一番,寧可任其荒蕪,也不臥榻之旁容忍其他的威脅滋生。
在夜渠山的正南方五百里外,也就是烏鞘嶺融陽峰下,就有一座方圓達上百里的月牙湖綠洲,就徹底荒蕪下來,此時僅僅是商旅通過的歇腳地。
也唯有偏離西羌故道的夜渠山,雙方纔會放任馬賊盤據經營,畢竟河西及西羌國的實力還是有限,不可能將西羌故道附近像雜草割之又生的馬賊勢力都清剿乾淨。
當然,河西真正要防患的強敵,不是佔據平盧大綠洲、二十年前曾一度被滅的西羌國,而是近年剛統一破柴湖大綠洲的藏羌國。
方圓超過三千里的砍柴湖大綠洲,西距平盧大綠洲不到兩千裡,誰能統一砍柴湖大綠洲,就註定是金州東部的霸主;三千里沃土,足以蓄養數十萬甲卒,實力甚至要比董氏還要強出一大截。
西羌國此時願意與董氏結盟,大概也是深刻感受到藏羌國的吞併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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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海思緒飛遠,寧蟬兒看着眼前一幕,卻是滿臉的天真跟好奇的問胡必烈:
“這麼多奴隸散在外面做工,都沒有什麼人看管,就不怕他們逃跑嗎?”
這時候,綠洲及夜渠山上,除了必要的監工外,馬賊在外圍連警戒都沒有放出。
確實也沒有必要放出哨騎。
綠洲就三四千畝範圍,草甸邊緣距小石城最遠不過兩千多步的距離。
馬賊佔據堅固的石城,根本不怕外來勢力突襲。
只要外來勢力短時間強攻不下石寨,甚至無法從夜渠湖汲水獲得補給,也就無法在夜渠山立足。
而夜渠山距離西羌古道雖然只有五六百里的距離,但這對普通人來說,卻是死都無法穿越的絕域天途,馬賊也不怕這些奴隸能逃出夜渠山的範圍。
“是有奴隸會逃走,你看那些就是逃亡奴隸的下場!”胡必烈哈哈一笑,指向不遠處一片小樹林說道。
那邊是綠洲南部邊緣地區,有十七八棵胡楊木根系虯結的紮根於沙土的深處,此時每棵樹上就吊着三五具衣裳破爛的死屍,吸收七八頭禿鷲盤旋在半空中,就等着陳海他們通過去,再飛下來啄食屍肉。
這些死屍,看衣裳、嶙峋的骨肉,想必不少就是逃跑後被抓回來處死的逃奴。
逃奴就算準備充足的水跟食物,在茫茫沙海里徒步而行,怎麼可能逃過馬賊的追殺?而就算逃到南面的月牙湖綠洲,那邊荒蕪一片,除了從烏鞘嶺出來獵食的妖獸,恰好遇到商旅經過、又不惜得罪、激怒馬賊勢力的,也是百之一二的機會而已。
看到陳海等九人馳來,有二三十騎體形剽悍的披甲馬賊從石城裡策馬馳出。
胡必烈出示一枚深黑似墨、鐫刻鷹首人身圖樣的鐵牌,馬賊也沒有盤問什麼,只說首領樊大春不在山裡,但臨行說過胡必烈這幾天有可能就會過來,特意吩咐他們要盛情款待。
首領樊大春這時候不在山裡,雖然石城還有兩百多馬賊駐守,但都難決大事,所以胡必烈他們還要在石城裡住上兩天,等待樊大春他們回來才能商議要事。
陳海與寧蟬兒也似裝無知的在夜渠山石城裡先住了起來,到第二夜裡,馬賊首領樊大春就率部百餘馬賊趕了回來,在狹小的石城裡擺下宴席,款待胡必烈一行人。
陳海、寧蟬兒作爲同行的貴客,也受到邀請。
“河西董氏欲與西羌國結盟,西羌國主忘卻當年的血海深仇卻也罷,而一旦叫葉氏與河西董氏勾結起來,不要說我等在西羌國內會受葉氏的打壓,而葉氏也必會藉助董氏之力,再也不會容忍你們在西羌古道外圍棲息。到時候恐怕就連樊城主你們都無法在這夜渠山逍遙自在了吧?”
胡必烈這時候已經毫不介意機密之事被陳海、寧蟬兒聽入耳裡,在宴席上直截了當的跟樊大春說明他此行的來意。
“胡校尉在外人面前說這事,怕是有些不大合適吧?你就不怕身份泄漏出去,讓西羌國主知道你與我們這些馬賊暗中勾結想要破壞葉氏與董寧的聯姻?”樊大春乍聽名字,還以爲是個髯須大漢,實際卻是個臉面白淨、眼神陰戾的中年人,這時候陰柔笑着迴應胡必烈的話,但舉杯飲酒時,眼神卻在來歷不明的陳海、寧蟬兒身上打轉。
“這次走得匆忙,沒有帶什麼禮物,剛好在路上遇到一頭迷路的小肥羊,便順手帶到夜渠山孝敬給樊城主享用。”胡必烈這時候哈哈大笑,毫不遮掩的說道。
“他們是在說我?”寧蟬兒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臉天真的問陳海。
陳海攤攤手,說道:“你此時看似是相貌平凡了一些,但大漠這麼大的風沙,婆娘絕大多數都皮膚粗糙發黑,即便是捋奪到幾名美婦,玩弄一段日子就枯萎不堪,像你這般細皮嫩肉的,都算得上是極品了。你沒看到胡校尉看你都不時要咽口水?要不是要將你獻給樊城主,恐怕他早就下手了。”
陳海這麼說,寧蟬兒非但不怒不惱,還羞澀的一笑,好像被陳海誇得很不好意思。
寧蟬兒雖然沒有露出真容,但這一笑也是有傾城傾國之態,胡必烈、樊大春即便認知到陳海、寧蟬兒此時的神態太詭異了,但也經不過被寧蟬兒這一笑惑得神魂迷離。
陳海朝胡必烈、樊大春拱拱手,笑着說道:“我身邊這婢子,脾氣差得很,心機陰毒,曾三番數次想要謀害我,我早就像賣掉脫身,這次多謝樊城主願意接手啊!”“……”樊大春畢竟是明竅境初期的武修強者,被寧蟬兒惑動心神也就一瞬短時,這時候拍碎身前的棗木案,摧動身後的黑鞘靈劍,剛要喝問陳海、寧蟬兒是什麼來頭,就覺得靈海秘宮內真元法力不受控制的沸騰起來,像水衝入沸油鍋裡,狂暴的真元往十二玄脈亂衝,驟然間壓制不住暴亂的真元,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大叫道:“逆靈散!”
寧蟬兒纖纖玉手往地上一按,千百道光華綻放,像是春潮般貼着地面、牆壁往四面八方涌流,極瞬間就形成一座波光粼粼的春潮靈罩,將宴會大廳完全籠罩起來,朝陳海嬌喝道:“我只能堅持三十息時間,你要殺不了這些人,我們就只能跑路了。”
石殿裡除了陳海、寧蟬兒、胡必烈等九人外,還有十三名馬賊首領參加宴席,而除了這些人之外,石殿外還有四百多悍不畏死的精銳馬賊。
一旦有一絲的動靜傳出來,四百多彪悍馬賊瘋狂的殺進來,陳海與寧蟬兒也只能逃爲上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