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中峰崖谷,已成匠師們最重要的修習之地,開闢道路,與西麓的學徒館舍區域連成一片;周景元就在面臨聚泉湖的北崖,爲陳海重新修建了個人潛修的洞府。
董潘在迎賓執事的引領下,直接飛到北崖的院子見陳海,在北崖前看到周景元正指揮數人,將一塊刻有“天機崖”三字的碑石,搬運到登山道前。
“董軍使過來了……”看到董潘過來,周景元客氣的見禮道。
“客氣了!”董潘心裡懷疑陳海此次相邀,極可能是要通過正式通告太微宗自立門戶的事情,心裡惴惴,但也是給周景元回了一禮。
聚泉嶺南北長十數裡,北崖僅高出百餘米,不能算主峰之一,但瀕臨聚泉嶺拔高而起,峰崖形勢奇秀、樹石秀美,又匯兩座靈泉的靈氣蘊息,卻是修身養性的一處好地方。
北崖上也沒有大造宮室,除了直接從山崖內部開闢出幾處秘室外,也就崖頂十數畝大小的樹林深處,在幾株參天古樹下修建了兩間精舍,作爲陳海日常起居之地,看上去樸實無華得很。
周景元親自帶着董潘登上北崖,走進古樹下的精舍,與陳海、趙如晦見面。
隨着修爲日益精進,陳海以往粗獷甚至顯得有些粗魯的外貌,也發生很大的改進,身材高大,瘦削的臉頰,氣質淡然明淨,彷彿風平浪靜的聚泉嶺一般,鋪陳的他人之前。
董潘的修爲明明要高過陳海,然而他想要以神識從更深層面去觀察陳海時,陳海身上所透漏有如風雲暗藏凌厲雷霆的氣息,令董潘神識有被撕裂之感。
這種在神魂層次上強大的壓迫力,只能說陳海對道之真意的參悟境界,還在董潘之上。
五年前,陳海斬獲得西北域學宮闈選第一時,就暴露他掌握多種道之真意,在陳海踏入明竅境,董潘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這種精神壓迫力,實在不足爲奇。
董潘心裡也清楚,陳海遲早是能修成道丹、踏入道丹境。
也恰是如此,在他看來,陳海即便有自立門戶的野心,也應該等到踏入道丹境之後,此時過早就暴露這樣的野心,一方面說明陳海太狂妄自大,同時也說明陳海不夠聰明。
董潘以往還是極欣賞陳海,但有這樣的想法之後,之前的欣賞,就變成厭惡了;何況陳海捅出這樣的簍子,是真正令他進退兩難。
“董爺過來了……”陳海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他,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喜歡,他喜歡別人不喜歡、卻拿他無可奈何的感覺,招呼心懷戒備的董潘到屋裡坐下。
雖然陳海早就寒暑不侵了,但在聚泉湖都冰封住的寒冬時節,他還是習慣在屋裡燒炭爐煮茶喝,這時候也提出燒得滾沸的鐵壺,沏了一杯茶,茶香在室內流溢,遞到董藩的身前。
“董爺也看到山門換了牌額,大家都想着修習會能有一個正式名稱,方便稱呼,也省得各家邸報、書仿裡,都以‘陳海這廝、這狂徒搞的破爛東西’來代稱修習會,搞得很不方便,聽上去也彆扭,”陳海笑着問董潘,“董爺,覺得天機修習會這個名稱,如何?”
董潘心裡冷淡,臉上也是淡漠,說道:“只要少侯爺高興,什麼都好,董潘豈敢有什麼意見?”
“我也是這麼想的,做什麼事情、高興最重要,”陳海自嘲的笑道,但想到金燕諸州沒有人知道港劇的這個梗,說起來也不會有什麼共鳴,董潘心裡多半又是認定他在冷嘲熱諷,飲了一口茶,才又問道,“卻是不知道宗門那邊,會不會喜歡?”
“宗門那邊會不會喜歡,董潘也不敢妄自揣測。”董潘說道。
“那要怎麼才能讓宗門那邊喜歡?”陳海身子往前傾過來,似很認真的跟董潘討論這個問題。
董潘神色一凜,陳海這話背後的含義,無疑是詢問太微宗默認這邊自立門戶的條件是什麼。
“這個,董潘說不好。”董潘說道,這也的確不是他能決定的。
“我統兵進秦潼山,編練兵實錄第一卷,獻給宗門,宗門可喜歡?我在聚泉嶺安置待斃俄殍、屯荒耕植、漁獵開礦,宗門今日每年能從聚泉嶺得百萬斤淬金鐵,可喜歡?我造天機戰車、天機弩,河西此時編車弩營,爲河西軍諸營之首,宗門可喜歡?我安頓平盧事,爲河西解西面之危,百年內不虞妖神殿會有東侵之舉,又在鹿城每年爲河西輸兩百萬斤優質淬金鐵,宗門可喜歡?”陳海目光凌厲的盯着董潘,他這時對董氏及太微宗有些人的貪得無厭,也厭煩了。
董潘登北崖,滿心怨憤與憂慮,但聽着陳海一連串的犀利質問,他如坐鍼氈,汗水都要從額頭滲出來。
董潘以往與所有人一樣,都覺得聚泉嶺、鹿城諸多的利益,都應該是屬於太微宗,絕不應該有半點漏給其他宗閥,更不要說與太微宗有着極深恩怨的妖神殿共享了,也是因此很多人對陳海怨恨極深,但換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太微宗這些年有哪一家弟子做出的貢獻能比陳海更大?
董潘這一刻都懷疑自己滿心的怨憤,是否真能站得腳,他們是否真有資格對陳海如此怨憤?
陳海見董潘眼瞳裡浮現羞色,心想董潘這些年在外面歷練,大概也早就認識世界之大,並不是事事都圍繞董族旋轉的,心裡多少存在羞恥心,但他也沒有想過能得到所有董氏子弟的諒解。
要是道理都能講得通,世間也就沒有那麼多的紛擾了,陳海從儲物戒裡,取出一套圖卷,遞給董潘面前,說道:
“這冊圖卷,還有許多不盡完善之處,也不知道宗門會不會喜歡,但往後天機學宮,也不會再去管宗門喜不喜歡了。要是喜歡,此間的秘圖、戰械,宗門皆可以問價來取;要是不喜歡,我們也不會再努力去討好宗門的喜歡?”
董潘又驚又疑,看圖捲上有封禁印記,也知道這就是陳海要求太微宗認可天機學宮的條件。
然而認不認可天機學宮的存在,不是他有資格決定的,他此時自然也不能在陳海面前擅自拆開這封禁印記,去看圖卷的真正內容。
這時候董潘已經泄盡登北崖前的憤怨,想着陳海所說的話,要是河西往後還能從聚泉嶺購入秘圖、戰械,也或許是不錯的選擇,還了一禮,說道:“我這便回太微城,將圖卷交給世子……”又朝趙如晦行了一禮,這才站起身來告辭。
看董潘不再是剛纔那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陳海的心裡感受也稍稍好一些。
他隨龍帝蒼禹踏入這異世,在燕州能稍稍欣賞、相處還算不錯的故人還真是不多,能不翻臉也是儘量不去翻臉,他與趙如晦站起來,送董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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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潘雖然不會擅自拆開封禁印記去看圖卷裡的內容,但也知道非同小可。
回到百獅嶺,他與解泉廷、陳珏說了陳海將在聚泉嶺成立天機學宮之事,爲防止途中發生意外,又與解泉廷、陳珏兩人一起護送圖卷送回太微山。
世子董疇此時人在玉龍山,董潘、解泉廷、陳珏趕到太微山,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玉龍山,在黃龍淵道院見到世子董疇。
董壽、陳烈率部進入河陽、歷川等郡與流民軍作戰之後,玉龍大營便由副使柴騰暫領,董潘他們趕到黃龍淵,看到除了陳知義外,還有董蒲等河西軍的重要將帥,都聚集於黃龍淵。
表面上在董壽、陳烈率部東進之後,玉龍大營就削弱成河西軍諸大營戰力最弱的一支兵馬,對南面鶴川軍的威脅也大幅削弱下來,但董潘等知悉機密的人心裡清楚,這兩三年間河西軍在兵馬規模是沒有大的擴編,而是將所有能擠出來的財力、物資,都集中用在道衙兵車弩營、戰禽營、甲馬營建設上。
河西軍諸營兵馬,最鼎盛時要接近百萬,西翼及北翼來自羌胡、妖蠻的威脅削弱時,兵馬會有所縮編,但也不會低於六十萬。
不過河西軍兵力雖盛,但河西軍真正的精銳,還是由都護將軍府直接掌握的道衙兵。
從武威神侯董良時期,到世子董疇執政時期,河西道衙兵一直都穩定維持在三到四萬人之間。
道衙兵舊時以甲騎爲主,雖然也編有弓騎甲卒以及少量的戰車、戰禽,但此時正式新編車弩營、戰禽營,主要也是神機弩(天機弩)如此強悍的弓械能規模化投入使用。
此次世子董疇巡視玉龍山,扈衛兵馬僅有五千多人,但到董潘趕到黃龍淵後,看到扈衛世子董疇巡視玉龍山的五千道衙兵,就是新編的車弩營、戰禽營、甲馬營精銳,再看到董蒲等重要將帥都秘密聚集過來,他們心裡也清楚在上一次的玉龍山大捷過去五年後,河西又要對鶴翔軍下手了。
只是這一次不清楚世子董疇的目標是佔領南面的鶴川嶺,還是徹底佔領鶴翔都護府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