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勒這時候才發現,龍驤大營的盾陣,真就如山嶽一般堅不可撼。
更關鍵的,龍驤大營佈下三道盾牆,除非接連撕開三道盾牆,不然盾陣就不算破掉。
雖說每一道盾牆僅兩米高,戰騎提縱起來,能輕鬆跳躍過去,但三道遁牆展開,有百餘米縱深,即便還有戰獸能一舉躍過百餘米的寬度,但個別蠻將乘御戰獸跳到龍驤軍的戰陣之中,除了找死還能幹什麼呢?
真正的正面血腥激戰,就集中在三道盾牆之間。
蠻兵不斷倒下,龍驤大營的將卒,也不斷被巨大的戰矛捅死、戰斧劈死,但即便不借天機戰車、重膛弩這樣的戰械,憑藉最爲傳統古典的戰術,龍驤大營的將卒在正面也抵擋住精銳妖蠻戰兵的衝擊。
劉純一面摧動靈劍,纏住一員蠻將的戰矛,看着盾陣中的一幕幕,也是震驚跟激動。
大燕的帝朝在地方兵備之外,還編有朝廷直轄的虎賁、西園、宿衛三大京營軍,其中宿衛軍又編有鳳雛、龍驤、虎肅三大營。
諸郡往來認爲宿衛軍是弱的,而在宿衛軍三大營裡,全部以流民降卒編成的龍驤大營應該是最弱的,但陳海的雙手太神奇的,再弱的將卒在他手裡,經過一年的編練,都會暴發恐怖的戰力來。
吳景林之前跟他說過陳海治軍是何等的厲害、神奇,劉純不以爲然,沒想到親眼見過,是如此震撼人心。
以盾陣爲核心的廝殺,挫折掉妖蠻戰兵的銳氣,將其戰陣移動的速度完全壓制下來,陳海就不失時機,在兩側派出長矛重甲陣,以斜線陣,往妖蠻戰兵兩翼壓縮。
妖蠻戰兵,特別是穆勒的嫡系兵馬,每一個都極強悍,砍殺的力量及體力,都堪比人族通玄境中後期的悍卒,陳海收編黃雙、樂毅所部,所得也是黑燕軍悍卒,但遠達不到每一個都有通玄境中後期的修爲底子。
要是一對一,龍驤大營的將卒,會被妖蠻殺得連內褲都不剩。
然而,戰爭的藝術,從來都不是一對一的野蠻砍殺。
妖蠻領教過天機戰車及重膛弩的厲害,所以從頭到尾都防備龍驤大營會突然拿出重膛弩出來掃射,兩翼兵馬始終沒有展開,而且每個戰兵都扛着雙層的蒙皮堅木盾,以防重膛弩的掃射。
看到龍驤大營的長矛重甲兵,從兩翼殺出,兩翼的蠻將嘴角都浮出輕蔑而殘忍的笑容。
龍驤大營的將卒持矛出來,跟他們麾下的戰兵對捅、對砍,不是找死嗎?
只是,等重重疊疊的淬金重鋒矛,形成密集的矛牆,像巨浪一般平推過來,這些蠻將才意識到他們錯得有厲害。
長矛方陣的核心就是密集,五六米長的重鋒矛除了簡單的捅刺外,也做不出更多的戰術動作,但十七八根重鋒矛齊刷刷的朝一個蠻兵身上捅過來,這個蠻兵得有多強悍,才能不被捅成血葫蘆?
“盾陣盾陣!”蠻將嗚呀呀的大叫,他們這些蠻將依靠個人蠻勇,是能將矛陣撕開,但人族陣列裡的玄修強者,一道接一道的符篆雷柱、一道接一道劍芒、一柄接一柄的靈劍,朝他們斬來、劈來、將他們纏住,他們只能大叫着讓手下的蠻兵,儘可能將大盾往前面聚集,死死的將矛牆抵住,不能往後退卻一步!
不然戰陣內部太密集、太擁擠,內部引起混亂,就會崩潰!長矛重甲兵的密集戰陣,雖然擁擠異常,但這是經過長期訓練的。
也虧得穆勒防備重膛彈,在軍中準備了大量的堅木大盾,重點部署在兩翼,纔沒有被長矛重甲陣一下子擊垮。
這時候穆勒等蠻帥、蠻將,以及諸多聰慧的巫蠻,都沒有注意,他們的蠻兵都進入戰場後,後陣有一部分戰兵就站在封凍沼澤的冰原上。
即便注意到,他們也不會引起警覺,畢竟冰層是那麼的厚,而且也只有一小部分後陣戰兵站在冰原上。
整個戰場嘈雜無比,後陣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腳下傳來的輕微震動。
直到一個緊張關注前方戰局變化的巨魔蠻兵,突然發現自己的腳在緩緩下沉,低頭看去,堅逾岩石的凍土不知道什麼時候融化了,在表層的薄冰碎裂後,就直接變得泥濘如沼澤一般,困住了他們平素還算健壯有力的雙腳。
巨魔蠻兵多少有些笨頭笨腦,不知道怎麼回事,左右看了一下,越來越多的族人也陷入了這個困境,驚慌的嘶吼了起來。
前部砍殺不利,遲遲得不到進展,還指望能從後陣抽調戰兵,加強前部的攻勢,後陣突然發生這樣的騷亂,自然是危險而致命的。
特別是大部分的後陣蠻戰,爲避免陷入沼澤之中,往前部衝擠過去,自己先將內部的隊列衝散、衝亂了。
“持盾,起、前衝!”陳海摧動赤狻獸,揮戟前衝,下令前部將卒,四人一組將巨盾扛起,往前衝擠,逼迫蠻兵變更擁擠、更混亂,直至徹底崩潰……
“刺矛、收矛!”
周鈞大聲傳令,令將卒們將淬金重鋒矛、戰戟從巨盾的縫隙有力的刺出、有力的收回,快速而有效的收割着蠻兵的性命。
蠻兵兇悍無比,若是在野外被他們盯上,幾無倖存之理,燕州民衆聞風喪膽,而如今竟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龍驤軍肆意殺戮。
看着腳下血腥的戰場,看着機械的做着簡單戰術動作的龍驤軍,劉純也按耐不住,腳踏靈劍,往陣前衝去,纏住一員蠻將廝殺起來,這時候十數支戟矛,與他匯合起來,從四面八方朝這員蠻將怒刺過去。
陳海沒有攔住劉純,卻也由他去了。
劉純雖然悍勇,但也不傻,衝入敵陣也不會太深,與己方戰卒配合着,手起劍落、劍如游龍,一時間猶如虎入羊羣,殺得蠻兵傷亡慘重。
當風焰天機禁制緩慢吸收玄陽罡元,彷彿深埋在地底的火爐,起初是被表層的冰層封住,但隨着日頭升起,一點點將沼澤底部的地溫提升上來,將硬土化爲泥沼,陳海此戰最關鍵的佈局殺機才徹底展露出來。
當時穆勒退到後陣督戰,他胯下的青蠻巨獸由於體型太過巨大、沉重,一下子就傾斜着陷了進去,穆勒倉皇間被腳蹬纏住,待左右手忙腳亂的幫他將腳蹬解開,掙扎出泥面,看到大勢已去,前部及側前翼已經潰散,這麼狹窄的空間,根本不足以讓他重整陣形、守住陣腳。
唯一的機會,就是趁兩翼還沒有合圍、還有大缺口之際,突圍殺出。
看着六七千妖蠻悍將就這麼被人族給擊敗了,還是野戰,穆勒內心掙扎、憤怒,但無計可施,左右巫蠻、蠻將都勸他此時不能再意氣用事。
穆勒晃了晃自己的頭,幾乎認爲自己是在夢中,可是面前屍橫遍野的戰場提醒他,這就是現實,他此刻心中一片冰寒,恨不得將左右巫蠻、蠻將都斬成碎塊,剛纔是他們堅持要死,這會兒又惶然要逃,黑石部族的榮耀呢?龍蛟血脈的尊嚴呢?
穆勒仰天大吼,拼命以秘法激發血脈中的神秘力量,一時間風雲變化。
他本就很粗的骨骼又粗壯了幾分,氣息還在不斷的提,漸漸背後一頭龍蛟虛景浮現,張牙舞爪,渾然如真,身上所披掛的戰鎧也呻吟着碎裂開來,一斧將黃雙所祭御的真焰劍劈得倒捲過來,一時間所暴發的戰力,驚天駭地。
看到越來越多的蠻將、蠻卒激發出比剛纔戰時還要強得多的戰力,陳海還是讓殺出去的諸營將卒收縮陣形。
雖然陳海知道蠻將如此激發血脈內的力量,必定很短暫,但他手裡的底牌有限,不能爲了斬殺妖蠻中的一個相對重要角色,就讓第四戰營六千精銳都拼光掉。
穆勒也是趁着龍驤軍將卒就地整固防線,沒有完全合圍過來,率殘部從兩翼的缺口廝殺出去。
這時候齊寒江、劉純、韓文當各率一部精銳戰騎,各在三十餘戰禽的掩護,往外圍擴大範圍,剿殺潰散的蠻兵,陳海與周鈞、黃雙率第四戰營主力,快速趕往四十里外的妖蠻前部大寨。
妖蠻實在不擅長築城,大寨殘破,簡單用石塊填滿殘牆的缺口就算是完成築寨。
守寨的數百蠻兵也早就散逃而去,丟下一地的輜重,以及兩三千頭驅趕來肉食的荒原蠻牛在寨子裡。
夕陽殘照,整個戰場的嘈雜聲才徹底平息下來。
龍驤軍飛速的打掃完戰場,收攏陣形,將蠻兵的屍體隨意丟棄在荒野雪原之上,但大量死傷戰獸,卻是難得的肉食來源,鱗皮可以用來制甲、筋骨可以用來煉器,也是裝滿二三百輛大車,逶迤往潼河口運去。
此時還有近千頭戰獸,包括穆勒的那頭青蠻巨獸,在多次受血祭秘法摧發後,萎靡不堪,或陷在泥濘之中,或散在荒原裡不知道逃走,被龍驤軍的將卒收攏過來,往潼河口驅趕過去……
入夜前,劉純率部也停止追擊潰敵,趕回到戰場北面的殘寨,與陳海匯合。
陳海這會兒也打算與周鈞、黃雙率第四戰營、扈衛營主力,退回潼河口。
今日斬殺蠻兵有四千餘衆,僅兩千多殘往西南敗逃而去,怎麼說都是又一場難得的大捷,但劉純看陳海眉頭緊鎖,眺望四野,問道:
“陳候,你怎麼看起來好像不高興啊?”
陳海看着劉純一身血腥,兩隻腳好像剛從泥裡面拔出來一樣,好笑的解釋道:“我只怕這一戰打破了妖蠻的膽子,他們接下來如果不敢進攻榆城嶺,直接後退,那就不好處理了。到了來年,妖蠻集中更多的兵力過來進來潼河口,情形還是不容樂觀啊。”
馬蹄陣陣,衆人閒聊着家常,一路趁着月色返回潼河口大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