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鯤、穆蓮將座騎交給扈從看管,隨穆圖匆匆往中軍營帳方向趕去。
“大帥!”鐵鯤沉聲傳稟,請求穆勒的接見,但他們還未揭開大帳,就聽得大帳中一陣稀里嘩啦摔砸物品的聲音傳來,就聽得“嗖”的一聲,一張桌案呼嘯穿過帳簾而來,三人閃過,那桌子“啪”的一下砸在了帳前的黑龍木旗柱上,碎了一地。
“滾,統統給我滾開,我吩咐過誰都不許打擾我,你們膽敢違揹我的命令!”大帳裡穆勒吼聲如雷。
三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往帳中走去。
甫一進帳,只聽得“呼”的一聲,一柄戰斧攜帶凜冽的驚人皺勢,劈頭蓋臉的往鐵鯤面上砸劈過來。虧得也是鐵鯤在前面,慌忙間一雙鐵拳凝聚煞光涌動的拳印迎去,“砰”的一聲有如雷霆猛然兩相轟擊下來,交擊所產生的勁氣,將大帳裡的物品吹得東倒西歪。
也虧得大帳所用材料極爲堅固,纔沒有立時倒下。
鐵鯤足下的黑岩石板已然粉碎,還未待他緩過勁來,又是一斧挾着風雷之勢劈下,這下鐵鯤自知他與穆勒之間,實力相差甚至,再難抵擋此斧,龐大的身軀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向一側閃掠,就聽得“刺啦”一聲,身後堅韌無比的帳簾應聲而破。
“大兄!”穆圖沉聲喝道,伸手釋出一道黑色煞芒,彷彿繩索般死死的捆住衝動得失去理智的穆勒。
穆勒、穆圖分別是黑石汗王穆豪的第二十九、第三十四子,但他們在同一個母親膝前,穆勒排行老大、穆圖排行老三。
而他們母族所在的部族,也是黑石汗國除王族穆氏之外,最強大的六大部族之一,也因此穆勒纔會有爭奪汗位的野心。
穆蓮的母族,在黑石汗國內,實力僅跟鐵崖族相當,多少有些微不足道,所以在穆豪諸多子弟裡,地位也最爲低下。
穆蓮這時候也作勢走上前,兩眼泛起了紫色,以迷迭之音對穆勒說:“穆勒,來看着我!”早已醉得失去理智的穆勒下意識的向穆蓮望去,瞬間意識迷失在穆蓮那妖異的瞳孔中。
鐵鯤此時也走過來,幫穆圖扶住癱軟的穆勒,這時三人才看清帳中一片狼藉,還有幾具或劈爲兩半、或胸口下陷的屍體橫陳其中,想必是穆勒不願面對此前連番挫敗反致。
穆勒暫時不能統兵,穆圖就能得將重擔暫時接過來,將追隨穆勒駐守大寨的蠻將召集過來,詢問前戰的詳細情形,這裡面也有鐵崖部的蠻將在裡面。
鐵鯤被捋奪兵權後,鐵崖部三千多戰兵都編入穆圖所率領的後部,但也有一千四五百人隨穆勒先期進駐大營。
好在鐵鯤這些年回到鐵崖部,將練兵實錄所授之法,傳給部族裡的子弟,因此即便他被捋奪兵權不在大寨,鐵崖部代他掌兵的蠻將,也知道如何把握戰機。
當第一波的攻勢,並沒有撕開龍驤軍的盾陣之時,鐵崖部的蠻將就知道事情不妙,當時就主動跟穆勒請戰,要求進攻龍驤軍的側翼,實際上是將己部的戰兵從越來越擁擠的蠻兵戰陣中脫離出去,往右翼聚攏。
當暗藏冰封之中的風焰天機禁制,在吸收足夠多的玄陽罡元而融化冰雲之時,鐵崖部的兵馬最先突圍則走,還算保存完好。
這也是醉醺醺的穆勒,聽到鐵鯤的聲音,更加失去理智的關鍵原因。
聽得諸多蠻將的敘說,穆圖直氣得鐵牙亂咬,粗氣直喘。
鐵鯤內心卻一片冰涼,那個熟悉的身影橫亙在自己心中,如大山不可翻越,但他知道也不可能再去勸穆勒什麼了,一不小時,只會給他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當務之際,還是先考慮着怎麼在接下來的戰事裡,保存鐵崖部的實力吧!
三人都嘆了口氣,着人收拾了營帳,靜靜的候着穆勒醒來,再作打算。
呼呼的北風順着營帳被劈開的裂縫灌了進來,吹得火盆幾欲熄滅,可幾人都沒有什麼心思吩咐人將帳門補好,還好妖蠻不畏酷寒,一時間,帳中除了呼嘯的北風和穆勒如雷的鼾聲,再無他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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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澄別了華陽洞府,一路往灌河城而去。
到了灌河城,和周同等將臣商議了一番,就將吳景印等人召集過來,下午增援潼河口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城。
第二天一早,早有數以萬計的百姓將城東大營圍得水泄不通。
校場上,三千郡兵個個身着精良戰甲,精神抖擻等着檢閱。也是爲了展示足夠的誠意,此次調去參戰的三千郡兵,是天水郡真正的精銳騎兵,最基本的配備都是青狡戰騎、淬金級兵甲。
待吳澄冗長的話語講完,吳景印等人威風凜凜的揮臂下令大軍往北面的榆城嶺開拔出發!
大營外的百姓又是歡聲雷動,在他們看來,萎靡數十年的華陽宗終於要崛起了,只要奪回榆城嶺與橫山之間的千里沃土,天水郡的好日子還會遠麼?
一衆百姓紛紛自覺讓開道路,看着滾滾鐵騎踏出古樸斑駁的城門。
雖然沒有風焰飛艇的接應,但是青狡戰馬的腳程其快無比,一路上風餐露宿,就貼着秦潼山西麓的絕壁北行,三天後就一路趕到潼河口。
陳海、廖雲奎早就接了靈鵠傳訊,這邊早就安排好駐營,這一天還特意讓周鈞、吳景林、周景元等人,代他們到大寨外相迎。
而陳海、廖雲奎也在爲援兵安排的駐營前相侯,另外還專門爲吳景印、吳曜等援兵將軍安排宴席洗塵。
“爺,天水郡兵常編就有三十萬人馬,說是派兵來援,但就只派了這三千人,吳澄老鬼到底什麼意思?打發叫花子,也不是這個打發法啊。”齊寒江看着眼前這三千人馬陸續入駐營寨,滿心的不滿,壓着聲音跟陳海抱怨着。
陳海苦笑:“他們這纔是聰明人的做法,看着我們龍驤軍在潼河口已經奠定勝局,倘若吳周等族再沒有什麼表示,丟得遠不止顏面。可是他們心裡還是存有怯意,擔心潼河口這邊還會有反覆,再加上剛跟廖雲奎他們鬧過彆扭,也不會立時就派十萬大軍過來增援。雖然只派了這麼點兒人,但是卻已經表達了參戰的態度。再者,他們還不知道諸閥世族對我們龍驤軍的態度到底怎樣,也不能表現太殷勤了,使他們在宗閥世族中間孤立起來。所以啊,他們算計得很辛苦啊!”
“操……”齊寒江目瞪口呆的啐罵一聲,他於武道修行甚至行兵佈陣,都極有天賦,但論道人情練達,陰謀算計,實在不擅長了,想着自己在這方面和主公相比,大概有差通玄和道胎那麼遠吧。
吳景印是吳景林的族兄,也是吳恩的次子,但年紀要比吳景林大得多,此時已年愈六旬,修爲卡在明竅境後期,難有精進,也是吳氏除吳澄之外,在天水郡兵裡最爲核心的將領。
潼口城早年隸屬榆城嶺防線,吳景印還記得潼口城荒廢之前的情景。
即便是天水郡兵放在榆城嶺防線之後,妖蠻並沒有急於摧毀潼口城,甚至一度還有經營潼口城,最後還是四十多年前,天水郡與河西聯兵,將潼口城摧毀,不使妖蠻在北面有長久之據點。
四十多年前的一戰,吳景印也有參加,也是親眼看着將潼口城徹底摧毀。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殘城斷堩他所見過的不少,出發時也只是靠着一腔血勇而來,但對於潼口城的狀態本就沒有什麼指望。
可如今在他眼前的,卻是儼然是一座歷久經年的雄關。
新修的幾段城牆雖然都不足兩米多高,但蘇原、周景元等人的主持下,築城之法有別於傳統。
龍驤軍並不急於將所有的城牆都圍合起來,而是先將城牆內外的殘磚碎石都收集起來,從瀝泉調來兩座煉爐,然後就在秦潼山西北麓、距潼河口三百多裡的絕嶺深處,每天開採四五十萬斤鐵礦石,用風焰飛艇運入潼口城,開爐鍊鐵,將融化的鐵汁直接澆灌到殘缺不堪的舊城牆上。
澆一層鐵汁、鋪一層碎石,一層層的往上緩慢的加高。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潼河口東面的秦潼山深處,發挖鐵礦,調派上萬名精壯勞力進去開採鐵礦石,迅速形成日均三五十萬斤的鐵礦石開採能力,也是天機學宮及龍驤大營的實力體現。
當然,吳景印懷疑陳海對搶佔潼河口,早就有所準備,所以動作纔會如此的迅速。
雖然這種築城法其慢無比,所築的城牆加上殘城牆,也才兩米多高,但基礎堅固無比,堅不可摧,可謂真正的金石之城。
然後在主城牆內外,又分築造一到三道夯土而成的護牆及濠溝。
吳景印也算是善戰之將,看到潼河口的城寨如此部署,也知道陳海並不是想將妖蠻戰兵完全擋在城外,更主要的還是限制或者壓制圍城蠻兵的行動力,然後由龍驤大營的將卒,依靠低矮而堅固的主城牆,與妖蠻戰兵反覆展開血腥爭奪,並最終將潼河口守住。
爲了實施這樣的戰術,主城牆甚至都留下十數道大小不一的豁口,方便己方步騎戰卒及天機戰車的進出。
換作以前,吳景印會覺得陳海太狂妄自大,但有此前數番勝戰墊底,誰又能肯定,這裡不會是吞噬無數妖蠻戰兵的絞肉機戰場?
此時距離陳海拿下潼口城才半個多月,一座殘城就這麼被重新武裝起來,在如血的夕陽下,泛着黑青色,混若靜待噬人的野獸,矗立在千里荒原。
此時在數百里外的西北方向上,有一隊幾百衆的妖蠻精銳騎着各色戰獸緩緩南行。
爲首的蠻將身披紅色重甲,青鱗覆面、短而尖銳的獠牙從厚厚血脣兩角支伸出來,胯下是一頭兇猛的青蠻巨獸。
穆勒率殘部所駐的大寨已經出在這員蠻將的視野裡,他兇殘醜陋的臉上掛着猙獰的笑意,帶着身後精銳扈兵,緩緩往前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