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塞西南三百里處,在一處十餘丈高的矮丘之上,韓三元正自閉目凝坐着,呼吸吞吐之間,身周的天地靈氣向體內涌去,氣勢猶如長鯨吞水一般。
矮丘之下,有數十頂七八丈方圓的帳篷錯落在林中,千餘人馬穿着各樣各式的戰甲法袍在其中或坐或臥,看着都有不弱的修爲,除了一部分被脅裹的人外,更多的人都是滿臉的兇橫;說實話,要不是作奸犯科,被宗門或宗閥追殺,以他們的修爲何苦淪落到當馬賊的地步?
他們驅使奴兵捕捉來體肥肢壯的魔物,架到篝火上,油脂一團團的滴落下來,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和噼啪的聲響。
除此之外,矮丘之下再無聲響。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那尖嘴猴腮的武修從帳篷中掀簾而出,一個起落飛到了韓三元的身前。
韓三元睜開雙眼,瞳孔之中有一團綠光乍現,緩聲道:“何事?”
那武修不掩欣喜地道:“那魔物收功了。這才三天的時間就已經收功,想來這魔物還是積累不夠,沒能修成魔丹。”
照影鏡雖說能照見三四百里內的情形,但是陳海閉關處爲茅屋所籠罩着,又刻意掩飾住凝結金丹的異象,那武修通過照影鏡,只看到陳海三天後就收功了,並不知道陳海已經結成金丹。
而以常理度之,越是越高級的道丹,越難凝結,往往需要無數的嘗試,才抓住那玄之又玄的結丹時機;即便有絕品靈丹輔助,三天結丹,也是隻能凝結不入流的雜色丹。
在瘦臉武修看來,那頭青鱗魔也就是一個雷聲大、雨點小的貨色。
韓三元接過照影鏡仔細看去,隱約看到陳海已然收功,正與姜雨薇在說些什麼。
他此時距離北陵塞已在四百里之外,以他的修爲也根本不能細察陳海散發出來的氣息,更何況陳海還有意收斂着氣息,他僅僅依靠照影鏡的投影做判斷,並不能知道陳海現如今的具體狀況。
可是三天前他在試探北陵寨的時候,那青鱗魔搞出來的動靜,確實又不小,即便結丹艱難,也不應該三天就放棄了啊,韓三元皺着眉頭,總覺得這裡面有些不大對勁。
那瘦臉武修卻按捺不住的勸道:“大當家的,此魔衝擊道丹失敗,必定會有一段衰弱的時間,而此時北陵塞只是剛有輪廓,三當家又帶着兄弟們趕過來了,正是我等一擊而下的好機會啊。”
韓三元站起身來,左右踱了兩步,搖了搖頭說:“那四柱誅魔陣已經成功布下,北陵塞可以說已經相當於完工了三分之二,至於寨牆能否建成,並不十分重要。三日前我纔剛剛出手試探過對方,現在他們正是戒心重重的時候,貿然強攻,怕是傷亡會更加巨大。”
瘦臉武修問道:“那這塊肥肉,我們就不吃了?”
韓三元說道:“我讓老二去聯繫黑風寇了,他們手裡有火鴉戰車,最利攻城拔寨,等黑風寇過來跟我們聯手,再攻北陵塞不遲……”
“黑瞎子可是個心黑手辣的主,要價怕是不低吧?”瘦臉武修頗爲惋惜的說道,都不知道要出多少籌碼,才能說動黑風寇跟他們聯手。
“他們要什麼都可以給,我們只要那座四柱誅魔陣便成,”韓三元說道,“明月島被墜星海的龍妖攻破,死傷慘重,雖說許如鬆是死是活沒有消息傳出來,但想必絕不好受,我們該回墜星海,找一處地方落腳,不需要兄弟們再跟着我到底流竄了……”
瘦臉武修想想也是,他們要是回墜星海能找到一處地方落腳,總要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流竄好得多,但追殺他們百年的明月島勢力既然蓑落、許如鬆被龍妖殺死,墜星海附近的散修宗派勢力也是多如牛毛,他們想要佔據一處靈脈紮根,也非易事。
一座護山法陣,實是不可或缺之物,與其拿這些年的積蓄去黑市購買,還真不如真接下手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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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韓三元這裡在謀算着什麼,陳海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要幫助姜雨薇修成道丹。只有她有了真傳弟子的身份,在萬仙山才真正有了一些話語權,到時候就能做更多的事情。
姜雨薇當然知道陳海的打算,但她心裡又是十分疑惑,萬仙山有百餘真傳弟子,地位雖然與外門長老相若,但她畢竟沒有什麼根基,身邊只有一羣修爲低微、沒有什麼資源的寒庶子弟,又能爲御魔大局做多少事情?
想姜寅老祖還不是一樣束手無策?
倘若她知道陳海當年在燕州,僅僅闢靈境、明竅境的低微修爲,就能一步步推動燕州的形勢往他預想的方向走,就知道有些時候,謀算及寒庶子弟所凝聚起來的能力是不容小窺的。
姜雨薇眼下已經明竅巔峰,被困地宮三年,在春水真意的基礎之上,又參悟到燎原真意,陳海又指導她參悟水火相濟的調和跟平衡,即便最終沒有獲得那枚天劫丹,此時也已經具備了衝擊中上品道丹的基礎。
不過眼前擺在她面前還有一大障礙,那就是捉襟見肘的丹藥。
姜雨薇不是陳海,能在荒原之中,不借丹藥就直接衝擊道丹。
當然,龍鼎現在在陳海手中,他是可以藉助龍鼎爲姜雨薇開練幾爐丹藥的,但是由於爲了北陵塞能像釘子一樣牢牢紮在這魔獐嶺之外,他們北上之前,就將絕大多數的宗門功績都換成了戰車、甲具,藥材和靈草的準備,就有些捉襟見肘,不足以煉製能夠輔助道丹修煉的高級靈丹。
想到這裡,姜雨薇也是愁腸鬱結。
不過對於此,陳海心中早就有了打算。
他成就道丹之事,就發覺千丈之下的靈脈並未完全被摧毀,要不然他也無法借靈脈之力,一舉修成道丹。
靈脈說實則實、說虛則虛。
說虛,就是將挖地萬丈,都不可能發現有所謂的靈脈存在;說實,靈脈之地靈氣滋生匯聚,遠勝於他處。
說到底,靈脈只是一種特殊的、能將諸性兇烈的天地元氣山河調和轉換爲沖和靈氣的地形結構而已,因爲斷嶺附近的地形結構在此前的大戰被破壞得太厲害,不能再凝聚靈氣,所以才說是靈脈斷絕。
只是,斷嶺這種特殊的地形結構並沒有被完全摧毀,而在陳海蔘悟天地山河劍意、衝擊道丹之時,無意間將自身的氣機融入這殘缺的天地之勢中,將殘缺的那一小部分補全,靈脈頓成,甚至在那時,陳海就是靈脈的一部分。
也是在這個基礎之上,陳海才能在三天內就成全金丹的。
天地山河劍意的根本神通,說到底還是對天地之勢的掌握。
“天地之勢,說到底也是天地大陣,我此時已經知道此地的地形結構缺陷在那裡,破壞並不嚴重,有玄金傀儡相助,補全這小小的結構缺陷不難,”陳海說道,“到時候我們只需要在天地之勢的陣眼上,佈下一座聚靈法陣,你進去閉關潛修,不會比萬仙山的靈天洞府稍弱。”
“……”聽陳海這麼說,姜雨薇也甚爲欣喜,畢竟衝擊道丹非同小可,能多上一分把握都是好的。
接下來數日,姜雨薇帶着姜澤、周桐他們防衛左右;工造司工匠與北陵谷山莊的低級弟子八九百人,一起動手修築北陵塞,而陳海則帶着玄金傀儡從斷嶺崩裂來的巖縫,鑽入地底深處。
當然,也不是崩裂的巖縫能一直不間斷的往地底延伸,陳海他們挑選捷徑,遇到岩層阻攔,便開山破石,開挖出能讓他通過的洞口即可。
他現在已經修成金丹,手中的魔戟更是之前魔侯級強者的戰兵,尋常山石在魔戟揮舞之下,猶如豆腐一般被切割開來。
只是這柄魔戟早前頗有兇名,現在淪爲了挖掘的工具,那樽魔侯若是在天有靈,不知道會不會被氣的活過來。
半個月後的日中時分,當最後一塊數萬斤重的巨型條石,在四柱誅魔陣所凝聚的巨手抓握下,穩穩的落到塞城上固定下來之後,整個北陵塞的主體建築就算全部完工了。
姜雨薇站在城牆之上。
雖說一百丈方圓的北陵塞內還是空蕩蕩一片,僅有一些簡陋的木棚、茅舍充當營房,七八尺厚、十二三米高的寨牆還需要進一步的加固,但此時總算是有了模樣。
連續十餘日的勞作,工造司的匠人跟北陵谷山莊的低級弟子,也早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見到大功告成,一個個忍不住歡聲慶賀起來。
工造司的匠師、工匠知道這裡並非什麼良善之地,看到軍塞大體建成,就不再耽擱,直接跟姜雨薇提出告辭,集結返回燕臺關去。
在最後一個工匠踏出北陵塞的同時,陳海與玄金傀儡身在地底三百丈深處的一處天然形成的巖洞裡,玄金傀儡正噴射焚天烈焰,將一處斷裂的石樑一點點熔鍊成岩漿,再在重新冷卻凝固後形成完成的石樑。
這座石樑彷彿這片區域的天地之橋,一旦斷裂補全完整,洞穴四壁就有絲絲縷縷的靈氣凝聚出來。
那靈氣初時微弱,很快就濃郁了起來,又過了幾十息,氤氳的靈氣很快就瀰漫在空間狹小的巖洞之中。
根本就不需要額外部署聚靈法陣,只需要將進入的洞口封閉起來,這數十丈見方的地底巖洞,就是一座天然的聚靈寶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