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明他們所處的峽谷名叫溪柔峽,由於地勢,數百里方圓內的溪澗蜿蜒而下,在這峽谷中聚集了一座七八里方圓的湖泊,湖底又有靈脈匯聚,散發着絲絲的靈蘊霧靄,若是放在平時,很是一個風景絕盛的好去處。
只是現在幾百萬人聚集在這裡,那點清韻靈風早就被各種人馬等散發出來的氣味攪得渾濁不堪。
溪柔峽的一角,小湖的旁邊,有數十棟很是雅緻的宅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這裡原本是趙氏一族所屬的一處別院。
相比起溪柔峽另處的擁擠混亂,別院清出來供趙玄明及其他三大天鶴宗真君、數十名護法、執法長老的家眷老小居住,雖然跟大家在天鶴川的靈天洞府無法相比,但在倉皇逃亡途中,可以說已經是相當清靜了。
而天鶴川所有真傳弟子、內外門弟子,都已經編入天鶴宗最後所掌握的二十萬精銳之中,其中八萬兵馬與大部隊混雜而行,維持秩序;還有十二萬精銳就駐紮在別院的外圍,周邊數裡方圓都不嚴禁凡民子弟靠近。
天鶴宗雖然手裡僅剩二十萬兵馬可以調用,但隨趙玄明從九原逃回來的兩萬御禽銳卒,卻是整個海東大陸都罕見、成行營編制的戰禽營精銳。
山湖中央有一座百餘步見方的小島,峰奇木秀,靈氣特別的濃郁,似有聚靈一類的法陣,將湖底這處僅能稱得上黃級的靈脈所匯聚的靈氣,都聚集到小島之上。
小島上建有一座三層木樓,雕樑畫棟,通過敞開的軒窗,能看到天鶴宗四大真君及五十多名道胎境的護法、執法長老,正坐在頂層的閣樓之中。
這些人面前的几案上,還擺着仙酒靈膳,看上去就算是逃亡之中,這些天鶴宗掌控者們還勉強維持着最後的體面,只是閣樓之中的每一個人神色凝重,無心品嚐桌上的仙酒靈膳。
徐徐清風吹來,帶着湖水的涼意將亭閣中的炎炎暑意給吹拂個乾淨,然而卻吹不走亭閣中凝重的氣氛。
趙玄明見過姬江野、陳海回來之後,就將所有人召集了起來,他雖然猜不透爲何姬江野會對陳海言聽計從,但是卻也知道姬江野之決心所在。
這個時候給他們的選擇不多,要麼留在紫柏山東麓御魔,要想逃入西北域,就要接受三宗的整編,將來也會被陸續送上血腥無比的御魔戰場,從西北域借道,已經是絕無可能。
此時三宗新獲魔獐嶺大捷,軍心士氣正旺,數百萬精銳兵馬陳以紫柏山以西,他們手裡二十萬精銳,是完全沒有資格叩關而入的。
但是,要是就此退出仙壺口,從紫柏山東麓的丘山間往南行,一直繞到四五萬裡之外的丹霞渡,然而順着萬濤河南岸西進抵達橫斷山脈,這需要多久時間纔有可能撤到越國境內?
前兩個選擇,斷然不是趙玄明他們所希望的。
在他們看來,西北三宗和北陵鎮雖然說在魔獐嶺前取得了大捷,剿滅五百萬魔兵,但這一次魔劫,魔族的真正主力一直都在東線,包括黑炎大魔炎以及甘昌等大魔君,魔族在東線至少聚集十數天魔中三境修爲以上的魔族強者,而天魔下三境的魔君數量也要遠遠高過西線。
而魔族在西線雖然也有三十樽魔君坐鎮,但天魔中三境大魔君級的存在僅有閆莨、緱亢二魔,魔族東西線的實力對比,也就一目瞭然了。
趙玄明不認爲西北域還能繼續僥倖得勝,更不可能認爲三宗此時的努力,真能讓北廷多少凡民能順利越過紫柏山、逃到西北域境內裡去,心想着北廷局勢已經徹底糜爛,二三十億凡民在兩三年間慘遭吞噬,不知道又會令多少精銳魔兵、魔將、魔侯乃至魔君級的存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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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唯一之法,也只能從仙壺口退出去,從紫柏山東麓的丘山間穿過往南走了。
趙玄明想到這裡,與其他三位真君艱難地說道:“這麼多人一起走,走得太慢,而即便都能及時撤到橫斷山脈之中,一時間也不會有棲息之所,到時候饑饉、疫病齊下,那些沒有修爲的子弟不知道能有多少能熬過去——依我之見,我等真君應該先率精銳前往橫斷山脈立足,爲後續諸族子弟撤來做好準備。”
其他三位真君對望了兩眼,雖然趙玄明說得冠冕堂皇,但他們知道趙玄明多半還是擔心帶着凡民子弟西撤速度太慢,很可能在半途之中,就會被魔族的前鋒精銳纏住,最終連他們這些天位真君都未必能脫身。
不過,趙玄明的說辭,他們也覺得有理,三四百萬人即便都能逃入橫斷山脈裡,這麼多的衣食住行,是需要有人先行一步,但他們也都不願意留下來帶領凡民子弟緩慢撤離,自然就沒有人站出來說什麼。
“現如今,我天鶴宗還有戰禽靈禽四萬餘頭,除了必要的物資,第一批差不多能勉強揹負十萬人先行西撤,除去五萬兵馬,差不多能讓諸位將嫡系子弟都帶上——這樣漸行漸歇,差不多四個月後,還能趕回來運第二批撤離……”趙玄明目光灼灼的盯着衆人說道。
他話裡的意思很明確,魔兵還在十萬裡之外,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西進,差不多也要半年的時間才能趕到紫柏山東麓,天鶴宗還是能保證兩批二三十萬人馬優先撤到橫斷山脈,至於凡民子弟,他們此時不會放棄,但最終能不能撤到橫斷山脈,或者中間要不要有捨棄,只能聽天由命看當時的形勢發展了。
其他人也想不出更妥善的辦法,而天鶴宗的掌教在絕天嶺道消身殞,一時間也就都聽趙玄明站出來主事。
“奚同光此時已到長桐城,聽說還約了姬江野、陳海過去見面,他會不會允許我們就這樣西撤,他要是爲難我們,該怎麼辦?”正在這時,一個身穿黑袍的天位真君,擔憂的問道。
“奚同光不僅是北廷柱國將軍,更是紫虛宗掌教,他此時連紫虛宗的趙紫虎真君、洞陽丘真君、甘棠真君等人都掌控不住,還能管得住我們?”趙玄明卻不擔心奚同光會留難他們,“奚同光迫不及待趕到長桐城,約見姬江野、陳海,不過也是想替他奚氏一族,謀條後路而已,等他在姬江野跟陳海面前碰了壁,就會跟我們一樣選擇分批西撤的……”
趙玄明待要分派任務下去,心神一涼,與其他三位真君往東北方向看去,彼此疑惑相望,他們這時候都能感到有兩艘浮空戰艦,從長桐城那邊升空而起,正往他們這邊快速飛來,這兩艘浮空戰艦,一艘是姬江野的座艦太衍御虛舟,一艘是奚同光的座艦衝雲靈舟。
“姬江野與奚同光一起過來,難不成他們改變了主意?”趙玄明疑惑的問道。
兩艘浮空戰艦帶着浩大的聲勢駛入溪柔峽之中,將擁擠了一天、陷入沉睡的數百萬人都驚醒。
趙玄明猜不透姬江野、奚同光兩人過來的意圖,隱約能感覺到些許的殺氣騰騰,但兩艘浮空戰艦,塞進去兩三千人馬就頂天了,天鶴宗有十二萬精銳駐守在湖畔,倒也不怕姬江野、奚同光會跟他們翻臉,心想以不變應萬變,就帶着衆人飛到湖心島的上空相迎。
“趙玄明、許明達、周臻、陳坤,不知道柱國將軍駕臨延川郡,未能遠迎,還請柱國將軍見罪!”趙玄明等人上前喝諾說道。
奚同光“冷哼”一聲,也不言語,張口噴出一座珠丸大小的靈塔,就見靈塔迎風而長,飛至半空瞬息間就有四五丈高矮,接着就綻放萬絲毫光,朝趙玄明的頭上鎮壓而去。
趙玄明大驚,不知道奚同光爲何一言不發就要大打出手,他天位二重巔峰,雖然遠不是已經天位中三境巔峰強者奚同光的對手,但一身道寶、靈符,也能讓撐住片刻。
眼見着奚同光的本命道寶金陽玄塔來勢兇猛,趙玄陽匆忙間祭起一方鳥形靈佩,在頭頂化作一頭十丈大小、熊熊燃燒的烈焰靈凰,將奚同光的金陽玄塔給抵住,驚問道:“柱國將軍,這是何意?”
許明達、周臻、陳坤三位真君以及天鶴宗五六十名道胎長老都在現場,看到這一幕皆是大驚,而奚同光一言不發就大打出手,他們自然知道奚同光與姬江野聯手必然是趕來問罪的,當然也是紛紛祭出法寶玄兵,要助趙玄明一起抵擋,同時也傳令湖釁兵馬一起發動起來。
他們雖然沒有敢強闖西浦城的念頭,但姬江野、奚同光這麼點人手趕過來問罪,他們不想束手就擒,也就只有拼死相抗。
天鶴宗作爲北廷四宗之一,雖然這些年傷亡慘重,但是尚存的底蘊絕不容小窺。
其他兵馬發動或許要慢得多,但由四百餘頭炎瞳靈鶴、四千餘頭雷鷲、一萬餘頭雜散戰禽以及相應的御禽將卒所組成的天鶴道兵,修爲最低也有闢靈境中後期修爲,這一刻也是譁然躁動起來,就要往湖心島圍攻過來。
“聒噪!”
陳海輕叱道,衆人就覺得整座紫柏山脈都彷彿在這一瞬輕輕地震動了一下,神色錯詫間就見夜空之中驟然間凝聚一道極淡金光,轉瞬化爲一柄紫金色三尺劍刃,在趙玄明拼盡全力抵擋奚同光鎮壓之時,就見劍刃穿趙玄明的胸膛而過!
趙玄明被奚同光鎮壓住,是無法閃避招架,但他身穿的那件五凰綵衣,仍道階初品的護身靈衣,竟然連北陵侯陳海的一劍都沒有擋住?
“且不說你們這些玄修大能,受億萬生民供奉,你們且往身後看看,魔劫洶洶當前,海東大陸有哪一處不會成爲立屍之地、滔天血池?你們想逃,要往哪裡逃?”陳海一劍斬殺趙玄明,看着數十靈劍、法寶綻放億萬毫光、震鳴欲朝他斬來,卻是夷然未俱,虛步踏出,盯着天鶴宗這一干真君、長老們,“你們一個個都修爲數百年甚至數千年,難不成連‘洶洶魔劫之下,必死則生,幸生則死’的淺顯道理,還需要我一個後進之人教訓嗎?”
爲陳海氣勢所逼,許明達、周臻、陳坤神色驚變,一時間竟然都未敢再摧動靈劍法寶,往陳海當面再逼近一步。
這時候三宗及奚同光嫡系扈從,趁天鶴宗衆人遲疑之間,從太衍御虛舟、衝雲靈紛紛殺出,祭御法寶、靈劍,將陳海、奚同光、姬江野三人護在身後……
“許明達、周臻、陳坤,你們是要御魔而死,還是要死於本尊的金陽玄塔之下?”奚同光以紫虛宗掌教出任北廷柱國將軍有好幾百年了,雖然北廷局勢已經崩潰,但他的威勢在,他沒有站在扈從的保護之後,而是越過衆人,站在天鶴宗衆人還沒有收起來的法寶、靈劍之前,凜然說道,“趙玄明身爲九原都護將軍,不戰而退,致九原兵潰,十數萬將卒、千萬凡民淪爲魔族血食,斬九族都無法彌補其過——而餘者死罪皆赦,唯願諸君能隨我在這洶洶魔劫之下,爲海東人族、爲己族子孫、爲自己殺出一線生機吧……”
看到五百多艘風焰飛艇,載着三宗數十萬精銳此時已經從浦城關方向騰空而起,許明達、周臻、陳坤三人對望良久,才悻然收起法寶靈劍等候處置。
湖心島上空三名道胎境長老乃趙玄明的嫡系子孫,看情形不對想要遁逃,奚同光袍袖一揮,分出三道劍光,就朝他們當胸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