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你爸爸突然變了,他的身體裡突然有個兩個人。”我問:“你會怎麼辦?”
“爲什麼會有兩個人哩?”其實我以前就說起過一點這個,但她一直都搞不清。
“就是他一會兒說他是你爸爸,一會兒說他是你爸爸的弟弟,可事實上,他的身體都是你爸爸。”我問:“你相信哪個?”
“相信我爸爸呀。”她說:“我爸爸有弟弟嗎?”
“沒有,我就是……”我好難解釋,她還沒有“靈魂”“人格”這些概念:“可你爸爸忽然不認識你了,他說他不是你爸爸。”
“爲什麼呀?”她皺起眉頭。
“他得病了,有時他以爲自己不是你爸爸,是別人。”
“噢……”她更茫然了:“那找醫生阿姨呀。”
“可是醫生也沒有好辦法。”我說:“你相信誰呢?”
“什麼相信誰呀?”她皺起眉頭,納悶地說:“不是隻有我爸爸嗎?”
“是隻有你爸爸,但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不是別人。”
“那是他生病了嘛!”她失去了耐心,露出一臉小煩躁:“媽媽你好麻煩啊,說來說去我還是隻有一個爸爸,你還一直問問問的!”
“可其中一個不認識你呀。”
“那也是我爸爸呀,他有病嘛,我又沒有病。”她煩躁地說:“你好麻煩。”
“喂。”我生氣了:“你也這樣對你爸爸生氣嗎?媽媽會傷心的,你這個偏心的!”
“我爸爸都不問這種奇怪問題呀。”她稍微認識到了一些自己的錯誤,臉上露出小尷尬來:“我纔沒有偏心。”
“就是覺得你很偏心。”可能是因爲繁音就這樣,所以我也不怎麼把念念當小孩子給予特殊對待,我們一家人都是這麼跟她說話的,相反星星比較把她當小孩子寵。所以我要說出我對她的不滿:“老是什麼都向着你爸爸,都不親媽媽。”
她瞅瞅我,說:“也親你啦,不要這種表情嘛。”
“你看你回答得多牽強。”
“那我爸爸對我比較好誒。”她嘟起小臉,說:“而且我爸爸身體不好,好可憐,我好同情他。他長得還那麼好看。”
“媽媽不好看嗎?”
“那你讓我騎大馬嗎?”
“……”
“讓我騎大馬我就也向着你。”她提出要求。
“你爸贏了。”我哪有力氣把她架在脖子上?她都三十多斤了。
她便“嘁”了一聲,說:“那你就不要生氣了嘛。”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嘛。”我說:“認真點。”
她板着腳趾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那我還是隻有一個爸爸呀,所以我爸爸就是我爸爸呀。”
“可是你爸爸不這麼認爲。”
“管他哩,反正他是我爸爸嘛。”她又不好好說了,躺了下去,耍賴說:“媽媽我真的好煩喲,我困了想睡覺……”
“那不問你了。”其實她已經給我答案了,那就是她爸爸,她只有那一個爸爸。我也知道,其實問她不會有結果,因爲她沒有直面過那個給她造成危險的人格。
接下來念念沒說話,我便又想起之前的那通電話,想起他那種,既不像他自己,卻也不像第一人格的沉靜語氣。那個我愛過的人消失了,而他成了一個全新的,陌生的……敵人。
我的心彷彿被挖掉了一塊,簡直……痛不欲生。
晚點林準易終於走了,我的心情也稍微平靜多了,便去找星星。
我敲門進去時她正在書桌邊坐着,桌上擺着一個用電學實驗用的開關、電阻、電線等原件連成的電路,上面彩色的小燈閃爍着,看上去就像一顆一顆明亮的星星。
我把水果放下,問:“這是什麼?他在教你做功課?”
“嗯。”她打開了電路的刀閘,小紅燈熄滅了,草草地把它扔進了抽屜裡。
我順勢坐下,問:“最近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目光中對他的厭惡毫不隱藏。
進門之前我已經糾結了半天,卻還是隻能選擇直接問,便說:“你妹妹說那天他強吻你,還摸你,有沒有這回事?”
她一愣,說:“有,但那是我同意的。”
“那他那樣說你,”我說:“也是經過你同意的嗎?”
她先是沉默,隨即垂得更低:“我不知您在說什麼,我想您可能誤會了。”
“念念說他問你,能跟以前那個做,爲什麼不能跟他?”我問:“是念念聽錯了嗎?”
她沒說話。
我說:“我知道你瞞着我是因爲你不想給我增加壓力,畢竟不能跟阿昌翻臉。但咱們不是永遠都求着他們呀,你得告訴我,我至少能幫你記着,熬過這段艱難,我就幫你收拾他出氣。”
她依然垂着頭,還是不說話。
我便有些急了,問:“你實話跟我說,他強迫你了嗎?”
我一連問了兩遍,她纔開了口,說:“強迫了。”
我還沒說話,她又說:“不過這是我自己做錯事在先,所以我纔不想告訴您。”
我確實有點受不了,雖然我當初做好這個準備了,但至少也不要強來啊!我們家的孩子才十六歲,又是這麼困難的時候:“什麼時候的事?”
她不說話,我感覺更不好:“幾次?”
“很多次了。”顯然她聽出了我的不悅,說:“我知道必須要有付出,所以……我只是覺得他很討厭,我不喜歡他。”
“這都不是重點,”我問:“你沒有答應,他強暴你,是麼?”
她看着我的眼睛,沒說話。
我問:“他那天爲什麼那麼說?”
她慢慢地回神了,重新垂下頭,像犯了錯誤似的說:“因爲我跟他吵了架。”
“爲什麼吵架?”
“我不想讓他待在房間裡,而且他還一直催我讓我去睡覺。”她咬了咬嘴脣,低聲說:“就吵起來了。我罵了他,他也生氣了……”最後這句明顯說得很違心:“他平時不那樣說話。”
我沒聽懂:“是我讓他跟你一起待在房間裡的,避免有人翻窗爬進來欺負你們。你爲什麼要讓他出去?因爲討厭他嗎?”
她又不說話了。
這件事好像沒這麼簡單,我很想立刻問出來,可是她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因此我只能說:“他強迫你,有沒有拍照片?”
她搖頭。
“那就行了。”我說:“以後我不准他進你的房間,約會就到樓下客廳。阿姨保證,絕對不讓你嫁給他。”
她看向了我,目光中隱隱有些期待。
我說:“你的前任男朋友的確是個人渣,但輪不到他拿這個做藉口欺負你。既然他對你做這種事,說這種話,那料想將來也不會對你有多好。而且你別瞞我了,我聽得出來,他是不是以前就欺負過你?所以你才這麼討厭他?”
我們家的確已經做好了會發生關係的準備,其實做的也是這樣的事,但前提是自願,不是強迫。前者將來可能是一樁美談,後者根本就是火坑。
她迴避了我的目光,說:“阿姨,你已經很煩了,我不想讓你……”
“說。”我受得了:“星星,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之所以會出這件事,就是你瞞着家裡的結果。你有沒有後悔過?”
她點了點頭,說:“有。”
“後悔就別再做一樣的事。”我說:“如果他在你成年之前就欺負過你,那我今晚就把你藏到我孃家去,讓你爺爺找不到你。然後我去跟你爺爺談。”我手裡還有韓先生給我的東西呢,只是冒險,但絕不是完全沒有立場談條件。
她又咬了咬嘴脣,問:“以後他真的不能再進我房間了嗎?”
“真的。”我傻纔給他機會再在我家強暴我們家的孩子。
真是氣死我了。
“那如果阿昌伯伯不高興怎麼辦?”
“我會處理。”我不信他有臉把這個告訴阿昌:“你不要回避,他以前有沒有欺負你?”
這個小人渣真是沒有教養。
她搖了搖頭,說:“沒有的……阿姨,阿昌叔叔是我爸爸最得力的助手,對家裡的情況也很瞭解,您不要因爲我得罪他。”
“你放心,怎麼處理是我的事,你不要操心這些。”我說:“而且以後記得,別人欺負你,不管是什麼人,都告訴家裡。”
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從繁星的房間離開時,我感覺我的心臟都要氣炸了,完全沒法冷靜。
除了繁音,我沒人可問,因爲這件事宣揚出去對繁星不好。如果被繁老頭知道,阿昌家再表示願意負責,他肯定要把繁星嫁給他。繁星明顯非常害怕林準易,我感到很自責。
所以思前想後,我還是撥了繁音的號碼。
他接起電話,說:“靈雨?”
他完全不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我想請問你一件事。”第二人格一直都不討厭繁星,而且繁星小時候還告訴我,說他倆還聊天,一起玩:“我只當你下午那些話確實是在爲星星着想,那現在星星出了其他事,你要麼騰位置給他,要麼幫我解決掉。”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