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皺起眉:“孟先生,你拿什麼保證你可以像我老公一樣牢靠?”繁音之所以牢靠,是因爲我們之間有兩個孩子,我倆無論打成什麼樣,只要兩個孩子還在,只要彼此都沒有其他的孩子,肥水就流不了外人田。
他卻笑,說:“我不用現在保證,你只要考慮。”
這不是我滿意的答案。
他繼續說:“我已經跟老人家約好明天見面,出於謹慎考慮,談判地點就在這裡。對蘇家和繁家來說都是第三方,比較不偏不倚。雖然費先生罩着這邊,這裡也是韓夫人的根據地,但繁音在你手中,算是互相掣肘。定在明天,是因爲如果你離開醫院,警察一定要跟上,我得去給他們施加點壓力。我希望你在這段時間裡認真考慮。”
“可如果他堅持到底,我不可能贏。”我說:“否則我這幾年就白白忍耐了。”
孟簡聰仍是笑:“我都說了,他堅持到底的概率微乎其微,繁老先生並不固執,他最識時務。而且,真走到那一步,你還有我。”
“但你拿什麼讓我相信你?”
“這就要看你自己了,平白放過這個機會,無條件幫助繁家,將來他們喘息過來,一定會控制你。”他說:“這本來就是一道怎麼選擇都會有風險的題目,何況如果你能幕後操控繁家,你就可以所向披靡,後半輩子再也不用被動挨打,你比我更清楚這是個多麼大的誘惑。我知道你需要我撒個小謊推你一把,但是抱歉,我不打算這樣,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將來會遇到無數次這樣的選擇,誰都不能幫你做選擇。”
我想了想,笑了起來:“我爸爸醒了?”
“沒有。”他答得飛快。
“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歷,我都不覺得你會這樣說話。”我說:“這口氣簡直就像是來給我爸爸帶話的。”
他笑了,“他昏迷之前,我常常去見他。雖然不務正業,但好在蘇先生並不嫌棄我,我們常常在一起聊天。”
“我不覺得你們會聊到這種話。”我說:“這更像是他對我說的。如果在嚴厲一點,再批評一點,我甚至會懷疑你被他上身了。”
他說:“因爲我們不止一次地聊到你,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的每一步,蘇先生都有預料。他甚至知道你接下來的選擇。”
“哦?”我問:“他覺得我會選什麼?”
“這不能告訴你。”
我笑了一聲,說:“我會好好想想。”沒聽到他說話,我繼續說:“不過,就算打算放棄這個機會,直接當這個東郭先生,我也得跟老人家見一面,所以,我一定會赴約的。”
他說:“好。”
接下來陷入短暫的沉默,直到他開口問:“身體好點了嗎?”
“早就感覺不錯了。”
“頭不疼也不暈?”
“也疼也暈,但很少了。醫生總說很嚴重,又不仔細跟我說,我想你知道得更清楚點。”
“頭上縫了四針,顱內有積血。”他無奈地說:“雖然沒有醫生告訴你的那麼嚴重,但也一點都不輕。”
我說:“哦。”
“你一點都不緊張?”他問完又道:“抱歉,我是說,你看起來真的不緊張。”
我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很緊張,但現在你正在我對面,我就不緊張了。”
他說:“我可真榮幸。不過我問的是,不怕眼睛永遠都看不到嗎?”
“不怕。”
如果怕能夠改變事情,那需要我怕的事太多了,但怕其實於事無補,就拿我的眼睛來說,恐懼不能使它復明。
我這兩個字說完後,孟簡聰又是許久不說話。我便問:“蒲萄的事,你……”
我不想把話說透,主要是這事雖然是我的計劃,但它也很噁心。
孟簡聰似乎也不太喜歡這個話題,沒有剛剛那麼愉快了:“一切順利。”
“那就好。”我問:“這件事你也直接經手了?”若非我完全沒有合適人選,還真會覺得這傢伙在篡我的權。
“嗯。”他說:“她發現自己有了,鬧着要見你,周助理只好問我怎麼辦。”
她這個年紀的女人,經期一停就會懷疑自己有了,我問:“你怎麼辦的?”
“她要求流產。”
“哦?”我想起抓她來的那天,她穿成那副樣子,明顯正跟什麼人在牀上。後來我也順着這個查過了,是一位官員,她是一個很會也很樂意利用自己美色來賺錢的女人。
“我沒有同意。”他說:“但我不知道你接下來想怎樣。”
“說點好聽的穩住她。”我說。
“什麼纔算好聽的?”
我本來沒考慮過這個,因爲我本來計劃先騙她說是繁音的,畢竟情緒不穩定很容易導致流產,但小甜甜那天一再表示跟她沒睡過,我也信大佬版最近沒揹着我亂搞,那就不能這麼說了。因此,一時間,我也想不出什麼話。
孟簡聰等了一會兒,說:“算了,還是我跟她談吧。”
我問:“你有合適的話?”
“我可以跟她聊聊,如果不行,就把她綁在牀上。”他意興闌珊地說:“拿藥吊着。我想你只是要這個胎兒長大,並不需要他健康。”
我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絲諷刺的味道,笑了,問:“你覺得我這種做法很過分?”
“對。”
“趁繁家出事,以拋棄他們來威脅他們讓位給我,難道不過分?”
“是。”他解釋說:“對我來說,這只是成王敗寇,但利用孩子就很過分。這就像兩個人打架,無論操起棍子還是砍刀,終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但如果其中一個因爲打架跑去把對方的女兒強姦了,這就是很噁心的事。”
“抱歉。”我說:“讓你噁心了。”
“這只是我的實話。”他說:“我不干涉,本來也不想說,但你既然問了,我就坦白。但這只是我對於這件事的看法,沒有絲毫勸你的意思。”
我說:“謝謝你的直率。”
他又笑了,這次就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了,顯然之前的話題令他很不開心:“我知道不說這種話,或表示理解和體諒會讓你更舒服,但我不想說漂亮話。”
我說:“你說得對。”
他嘆了一口氣:“抱歉,還是我太尖銳了。”
“不。”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一定都顯得很落寞:“我只是遺憾自己沒有早點認識你……不過就算認識也沒有意義……總之你的話很對,但我不會因此收手。”
他笑着說:“我知道。”
孟簡聰走後,我一直在思考見繁老頭的事。它很簡單,要麼保守着,要麼拼了。坦白說,就衝蘇家現在就把事情完全壓住來看,我的實力遠比我以爲的要強,我握着一把好牌,目的說穿了只是爲贏得更多。
我也想了想蒲萄的事,如果是不久之前,聽到孟簡聰的那些話,我一定會傷心得輾轉反側,覺得自己從前受了那麼多委屈,都沒人替我說句話,如今蒲萄倒是立刻就被同情。但如今,這感覺不是沒有,卻淡了許多,爲什麼?我亦不知。
孟簡聰這次來過後,看樣子已經把警方徹底疏通好了,我可以出病房,但還不能到花園,在窗前也要小心,這是因爲醫院在市中心地帶,附近有許多高摟,容易隱藏槍手。畢竟方纔撿了一條命回來,我也不想大意,於是只去看了繁音。
那天繁音走後,我的心裡一直有點亂,刻意不去想他那天的話,去看他時才發現,他仍在加護病房,情況也很嚴重。我去時他正睡着,照顧他的護士告訴我,他一直沒精神,醒來的時間很少,也只是看着窗外發呆,不與人聊天。
第一人格雖然不是話嘮,但很喜歡聊天,何況他如今無法接觸到外界的任何事,套護士的話是最有必要的。而第二人格是個十足的話嘮,也不可能整日發呆。最重要的是,他那天對我說了那樣一通話。
我在他的病牀邊坐了一會兒,悄悄摸了摸他的臉,心想,不管孟簡聰對於繁音的評價是源自他自己,還是源自我爸爸,都是十分精準的。至少他的第一人格是一個不允許自己被領導的人,可他着實是個暴君,我也不想被他領導。
看樣子永遠都別想跟他和睦相處了。
談判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孟簡聰一早便來了。我的頭上縫針,因此頭髮少了一塊,也不能盤髮髻,便戴了一頂帽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裝扮如何,但我知道化妝師一定會盡量讓我看上去健康而有魄力。
孟簡聰來接我,因爲我不習慣摸黑走路,他給我準備了輪椅,推着我上了車。他告訴我,這次的談判沒有中間人,畢竟我們不是黑道,繁老頭現在已經到了,沒有帶人,也沒有帶武器。他六十多歲了,過去再能打也沒有意義,這足以見得他確實很有誠意。
說完這些,他問:“你怎麼考慮?”
“還能怎麼考慮?”我說:“我可不捨得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他笑了,說:“現在有兩種談判方法,一種是帶我,一種是不帶我。你怎麼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