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爸爸的話轉達過去,電話便離開了我的耳邊。
稍久,我聽到蒲萄說了一句:“好,那就多謝您了。”隨後說:“你爸爸已經答應務必幫我找回孩子,在此期間,我不會傷害你。”
我說:“好。”
“你有什麼需求嗎?”
我說:“我想解開眼罩。”
“這個不能答應你。”
難道這裡是我所熟悉的地方?否則爲什麼要罩着我的眼睛?
我說:“那可以給我點吃的嗎?”
“這個可以。”她說:“你想吃什麼?我讓人做給你。”
“我想吃中國菜。”
“可以。”
很快便有人端來飯,而且他們解開了我的一隻手。我既不能打,又被矇眼,自然沒什麼戰鬥力。
我用筷子夾了一口菜,吃到嘴裡,是油炸的鴨肉,不由皺起眉頭:“怎麼這麼難吃?”
“我沒有僱中國廚師。”可能是因爲我爸爸答應幫她找孩子?她的語氣溫和極了:“抱歉了。”
我說:“中國菜還是你弟弟做得好。”
“沒錯。”她笑着說。
我問:“他不在嗎?”
她依然溫柔而平靜:“不在。我想他大概是死了。”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佯裝詫異道:“死了?”
“我也是生產過後才知道,我被你抓走後,他趁機收編了我的事業,做得很大。”她笑着說:“可惜他福薄,沒能力把握它。別人告訴我,他膨脹得很厲害,對我們的幾位哥哥都很不尊敬,大家都看他不順眼。他那個女支女媽媽也是這樣,到處賭錢吹牛,惹是生非。可能是觸了幾尊大佛吧?兩個月前他突然失蹤了,到現在也沒音訊。我猜他十有八九是死了,真是可悲。”
我不知道這是否跟我爸爸有關,不過我爸爸不是黑幫,他做這種事需要借刀,也要更加謹慎。但縱然這麼想有幾分道理,我還是覺得不對。我爸爸收編了繁家,不過目前繁家的管事是一個傀儡人物,我爸爸完全可以以繁家的名義殺他,那樣蒲萄就不至於說這種話了。
我說:“聽你的口氣似乎一點都不傷心。”
“當然不傷心。”她說:“沒有他幫忙,你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抓到我?”
我嘆氣道:“姐弟之間搞成這樣真是無奈。”
“你不也把你老公搞進了精神病院?聽說他已經傻了,”她說:“真沒想到,最毒的竟然是你。”
我沒吭聲,她又說:“別生氣,我覺得你做得對。”
我放下筷子,靠到了那顆“炸彈”上,問:“你要這樣關我多久?”
“到我的孩子回來爲止。”
“如果他永遠回不來呢?你要炸了我?”
她的語氣驟然變了:“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覺得她說話時條理清晰,不像是真的瘋了。或許她只是太痛苦而想做點瘋狂的事?但願她不要用炸了我來發泄,這樣她距離跟兒子團聚就不遠了。
我的話音落了,她也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說:“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吃飯,我讓他們撤走了。”
“好。”
我感覺有人又來抓住我的手,這次我有意識地悄悄掙了一下,因此綁住時,我的手指得到了一些活動空間。
她可能真的被我那句話觸怒了,說:“我有點頭痛,先去躺一躺,你就在這裡休息吧。”
我說:“這樣可休息不好。”
“那也只能這樣了。”她說:“只要你爸爸幫我找到我兒子,我願意補償你今天的一切。”
我說:“那好。”
她走後,我豎着耳朵聽着,不知有沒有人在。
聽了好久都沒有音訊,我忍不住了,輕輕動了動手指,儘量用後背壓緊自己的手,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縱然一根手指可以動,要解開繩子依然艱難無比。我使勁勾着它,一直勾到手指痛得快要不是自己的,最後甚至幾乎沒了知覺,終於覺得那根繩子猛地一鬆,整個右手臂都鬆了。
我捻了捻手指,感覺黏糊糊的,觸感像血。莫名的,我心裡忽然有了一陣厭煩,雖然蒲萄的今天是我所造就,但我造就的理由也與繁音有關。真是夠了,都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我卻還是受他連累。
不管怎麼說,右手的繩子鬆了,且從觸感來說,我整條右手臂都鬆得非常明顯。但就算這樣也沒人過來,這證明這個房間里根本沒有人盯着我。
於是我把心一橫,扯開繩子,再伸手扯開眼睛上的布,不由愣住了:雖然這房子裡空空如也,但這蘑菇一樣的造型令我印象極其深刻——是蒲藍的房子。
現在我至少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抓來的了,上車就困,一定是因爲我的司機被人掉包,車裡也被放了令人入睡的噴霧,我現在依然頭痛也是因此。我之所以這麼認爲,是因爲這裡是德國,即便再累,被人從一個國家搬運到另一個都不醒,除了被人用藥,我想不出別的原因。
蒲藍家出去是一條小街,但再出去便是大街,那裡有一個商場,以前我甚至常來。所以,這裡的路我非常熟悉,而且非常容易跑掉。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居然把我關在這裡。
四下果然無人,傻瓜纔不跑,我連拆開左手臂上的繩子,然後火速解開腿上的。就在我正打算拆開它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吼:“別動!”
我呆住,手上的動作也僵住。
聲音的主人很快便來到了我面前,他蹲下來,細長的手指摸着我腿上的那些繩子,很快便挑出了一根。那根和其他繩子一起纏在我的腿上,非常不易察覺。
他熟練而謹慎地尋找那條線的頭,我卻看着他,覺得自己遭了雷擊。直到他突然說:“衣服解開。”
我一愣,問:“幹什麼?”
“解開。”他命令:“否則後果自負。”
我解開了衣領,一邊觀察着他的表情,他露出不耐煩來,一把攥住我的衣領,把外套連同襯衫的鈕釦全部扯了下去。
我想擋已經來不及,眼看着他的手摸了上來,然後從我的胸衣帶子上拿下了一根小繩子。
他輕手輕腳地取下這根線,我也不敢再掙扎,配合着脫掉上衣,好讓那根線能出來得輕鬆些。
我現在知道它是炸彈引線了,心裡對剛剛自己扭來扭去的行爲感到萬分後怕和後悔。
我身上再沒有其他東西了,便穿上衣服,好多鈕釦都掉了,我只好先勉強繫着,搞定時,發覺他也站起來了,歪着頭,饒有興味地看着我。
我問:“你的病好了?”
他皺起眉頭,面露不善:“你纔有病。”
我也不禁皺起眉:“那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他先這麼說,目光卻又在我的胸口上掃了一下,說:“蠻有料的。”
我呆住了,沒說話。
其實我早就該想到,上次見他時,他貨真價實地傻了,這世上又沒有時空穿梭機,他怎麼會突然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呢?
這麼多動靜之後,蒲萄當然也來了,此時她正站在樓梯上,目光呆滯地看着我們。
我扭頭看看地上的東西,是個光滑的大箱子,上面沒有蓋子,因此可以看到裡面連着一個設備,可能那就是炸彈。
繁音則走了過去,但也沒上樓,他問:“你就是蒲小姐?”
蒲萄顯然和我一樣震驚,以至於她先看向了我,然後纔看向他,問:“你的病好了?”
“別囉嗦。”他說:“你是不是?不是就滾。”
“我是……”蒲萄的表情就像見了鬼。
我也盯着他的背影,錯不開眼睛。他看上去比我上一次見他要稍微健康了些,但依然特別瘦,就像大病初癒似的,這顯得他身上的風衣格外寬大。不過他的氣色好多了,頭髮也經過了修剪,能夠看出之前的風采。
我覺得有點凌亂,甚至忘了趁此機會趕快逃跑。
繁音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們詫異的表情,他說:“你要的孩子在外面,不過我要先帶這個女人走。”
蒲萄這纔回神,蒼白的臉上多了些激動,事實上她看上去也瘦了許多,且神情憔悴,眼神渙散,不像是瘋了,像是受打擊過度。她說:“我需要先見到孩子。”
“不可能。”繁音掏出一個遙控器,握在手裡說:“否則我就炸了他。”
蒲萄是個聰明人,因此現在她毫不猶豫地妥協了:“好,你先帶她走,別傷害我兒子!”
繁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轉身對我說:“走吧。”
我連忙跟上,走了幾步便到了門口,我剛剛邁出門框,他突然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我來不及反應便被他拽着一路狂奔,然後便到了柵欄門口。
我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只知道自己被他像小雞子似的拎了起來,於是本能地用手握住了柵欄頂端,他狠狠地把我推了上去,我便爬上了柵欄,跳下去時臉正好朝裡面,我看到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已經在追出來。
此時繁音也翻了出來,拉開了馬路旁邊的汽車,又扯住了我的手臂將我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