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繁音現在不想承認這個,應該是因爲心裡怪我。
我明白送他進精神病醫院很殘忍,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這麼多年糾糾纏纏,我跟他之間早已說不清誰更對不起對方。
所以,在這種情形下,他不正面承認反而是好的。反正我倆今生已經結束了。
只是念念一定會很高興吧,畢竟這纔是那個愛她的爸爸,但我不打算告訴她。
這天,我去了醫院,珊珊正陪我爸爸聊天,如果不是公司有令我煩惱的要緊事,我是絕對不要挑這種時候來的。
我進來打了個招呼後,珊珊便找藉口走了。我把公事問過我爸爸,然後就要告辭。他則問:“不跟爸爸一起吃午餐麼?”
剛剛珊珊走時說午餐就回來,我便說:“不了,我還有事。”
“約了簡聰?”他笑着問。
我還沒想到該如何告訴我爸爸我跟孟簡聰多半已經分手的事,因爲最近他的病情不穩定,我怕他會生氣。
但我不想騙他,因此沒有正面回答,只說:“總之我先走了,爸爸。”
他依舊很慈祥地看着我,說:“簡聰說他跟你約的是晚餐。”
我解釋道:“我中午要回公司。”
“中午就留在這裡陪爸爸吃飯吧。”他笑着說:“畢竟是過生日。”
我說這纔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雖然很想拒絕,但想想覺得不忍辜負他的好意,便點了頭:“好。”
“你去派人把茵茵和念念也帶過來。”他說:“尤其是念念,我好久沒見她了。”
“念念今天約好今天到同學家裡玩。”我說:“下午纔回來。”
他點了點頭,問:“你們多久沒說話了?”
“今天早晨還說了。”的確說了,念念今天起得格外早,在我上車前把這事告訴了我。我當時也不以爲意,直到現在才搞懂她的意思。
何必呢?我又不是貪圖她這一句生日祝福。
他點了點頭,說:“那就讓茵茵來吧。”
眼看已經快中午,我打電話派人把茵茵送來。
很快珊珊也回來了,看來她早就跟我爸爸商量好了,佈置了很多菜。茵茵也不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只以爲是外公叫她一起吃飯,高興地不行。
飯桌上的氣氛依然和每天差不多,茵茵有點怕我,雖然我從沒批評過她。珊珊和我更是無話可說,所以他們三人一直聊天,我吃了個半飽,正愁沒有藉口走,手機便響了。
我剛拿出來看屏幕,發覺是個陌生號碼,還沒來得及接,茵茵便在一旁說:“外公,媽媽又要走了。”
我一愣,動作就是一停,看到我爸爸板起了臉:“把電話關掉。”
我解釋:“可能是公事。”
“關掉。”他說:“少了你公司不會破產。”
我看向茵茵,她嘟着嘴巴,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我放下餐具,端起水喝了幾口,一邊走神想着剛剛的電話。會是誰呢?我雖然不是過目不忘,但我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那個號碼。
我爸爸依然在生氣:“你難得陪孩子一會兒,就不要想着公事,別以爲我不知道,公司哪有那麼多事?”
珊珊在一旁勸他:“爸爸,對您來說公司當然沒那麼多事,但妹妹才接手不久,忙碌一些也是正常,公司的很多人都稱讚她勤勉。”
“我怎麼聽說她是個工作狂,而且又刻薄又冷血。”看來他今天說是爲了給我過生日,實則是對我有所不滿,“而且脾氣暴躁,每天都要砸點什麼。”
我說:“對不起。”
我爸爸沒說話,珊珊也沒有,只有茵茵小聲說:“外公……”她有點緊張。
我爸爸的語氣由此柔和下來:“我理解你忙,但要多陪陪孩子,也不要總板着臉,免得再過幾年,過生日一個都叫不回來。”
我知道他的話沒錯,卻還是忍不住暴躁起來,擡起頭看着他說:“我從來都不需要有人陪我過生日。”
茵茵縮起了脖子,我爸爸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抱歉,爸爸,我真的有事。”我站起身,看向茵茵說:“媽媽今天有事,改天陪你。”
然後不等他們說話,轉身出了病房。
快走到電梯口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扭頭一看是珊珊,她手裡拿着一個盒子,說:“爸爸原本準備吃過飯就給你的。”
盒子外有包裝紙,也不知道是什麼,我猶豫了一下,接過來說:“替我跟他說謝謝。”
“自己的爸爸有什麼不好說的?”她笑了,“我可不替你說。”
電梯正好到了,我說:“我先走了,拜拜。”
她沒說話,我邁步進去。電梯裡沒人,因此我正要按關門鍵,珊珊突然叫道:“靈雨!”
我手上動作不得不停下,擡起頭看向她。
“爸爸其實希望你多陪陪他的。”她說:“他總是跟我聊起你。”
“我知道了。”我說:“謝謝。”
“以前就覺得你的性格有點彆扭。”她可能覺得我油鹽不進,皺起了眉頭:“現在更彆扭了。”
我沒說話,按了關門鍵。
我彆扭?
我明明好好地。
念念下午就回來了,不過她並沒有發現我在家,回來後便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我猶豫來猶豫去,終於還是沒有給孟簡聰打電話。我倆明明已經很久沒聯繫了,也並沒有計劃要一起吃晚餐,我不知道我爸爸爲什麼會那麼說。
那個陌生號碼沒再打來,於是我也沒有回電,其實公事不會打我的這支手機,我覺得那應該只是一個撥錯的號碼。
一直到下午五點,我的手機又響了,是孟簡聰。
我接起來,剛說了一句“你好”,他便敏銳地問:“心情不好?”
“沒有。”我明知故問道:“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聯絡你?”溫和的語氣就像之前的爭執並沒有發生過。
我說:“我以爲你永遠不打算聯絡我了。”
他沒接我這話,只說:“晚上想約你晚餐。”
我說:“我有其他約會。”
“我特意問了蘇先生,”他說:“他說你晚上沒有行程。”
我惱怒起來:“你爲什麼連這種事也要問他?”
“你的助理又不肯告訴我。”他說:“以前還肯的。”
我問:“你是不是對我爸爸說什麼了?”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才說:“見面再說,好嗎?”
我還是答應孟簡聰了,收拾完出去時,念念正在大門口,她看到我了,但明顯是在假裝沒看到,且正往花園裡跑。
我叫了一聲:“念念。”
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我,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媽媽。”
“今天玩得高興麼?”我儘量不讓自己板着臉,但臉上的肌肉似乎僵住了,其實我已經忘了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笑過。
“還好。”她不耐煩地回答。
“哦,晚上想做什麼?”
“做功課。”
“今天不是不上課?”
“反正有功課。”她說。
我點頭,問:“你現在要去哪?”
“去後院。”她堅持不住了,扭頭看了我的車一眼,問:“你不要出門嗎?”
“要的。”我說:“但想跟你聊幾句,咱們兩個好像很久沒有聊過天了。”
“約會要遲到了吧。”她堅持了自己的立場:“而且我也很忙。”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便沒什麼好說:“那你忙吧。”
雖然這麼說,但我原地沒動,念念顯然又硬着頭皮站了一會兒才說:“那我走囉?”
“去吧。”
她轉了身。
也不知怎麼想的,我突然衝動起來,叫住她:“念念。”
她動作一停,不耐煩地轉過了身。她低着頭,但我能看到她正皺着眉頭,顯然是耐心早已經耗盡了。
我明知會失望,但還是說了:“今天是媽媽的生日。”
她就像是沒聽到,臉上露出了不耐煩。
“不想祝媽媽生日快樂嗎?”我問。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生日快樂。”從聲音、到表情都只有敷衍:“好了嗎?”
許久,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你去忙吧。”
念念跑了,我也上了車。
現在正是二月,快過春節了,路上總能看到張燈結綵。
我覺得自己有點寂寞。
孟簡聰訂了一間不錯的法國菜餐廳,滿是錦緞裝飾的桌子中央擺着精緻的蛋糕。
他已經等在餐廳門口了,我發覺他瘦了一些,但表情笑眯眯的。
落座後,侍者開始上開胃酒。他見我看那蛋糕,笑着說:“手藝不精,我回去會勤加練習,爭取明年做得好看點。”
我還惦記着我的問題:“你跟我爸爸說了什麼?”
“他問我最近怎麼沒有跟你約會,我說因爲大家都比較忙。”他問:“然後他問我今天怎麼沒有約你,我就說我正在烤蛋糕,烤得好的話就約你。”
我問:“他有沒有問有關結婚的事?”
“有問。”他說:“我說我明天給他答案。”
我說:“這件事我會自己跟他講。”
還是不想他知道我又跟繁音搞到了一起。
他問:“你打算怎麼講?”
“既然你說明天給他答案,那今晚先容我想想。”我說:“總之不用你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