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病區的探視時間是每天下午一點到五點,在這個時間段裡,大部分病人已經完成了治療,他們被允許在病區和樓下的花園裡散步、曬太陽,病人的家屬們這個時間也被允許進到病區來探視病人,而那些沒有人探視的病人往往也會在這個時候串串病房,聚在一起聊聊閒天。
這幾天,不少病人輸完液都跑到大病房,他們都是去找新來的15牀聊天的。
住在15牀的病人名叫馮桂玲,是桃花鎮醫院的老病號,她每次住院都是因爲得了急性咽炎,說起來,這個馮桂玲的性格還挺外向的,性情耿直、快言快語,而且,她好像還知道很多新奇的事情,住院的病人們都很喜歡她,願意聽她說東說西,馮桂玲呢,她好像也格外享受這種衆星捧月般的感覺,每每都會天上地下、說古論今、誇誇其談。
咽炎並不是很難治的病,得慢性咽炎的人基本上不用住院,如果得了急性咽炎,住進醫院對症消炎後,炎症就會很快消除,三、五天的時間,病人就能出院。
可是,對於馮桂玲來說,她的咽炎卻是頑固而蹊蹺的,每次她得咽炎的症狀都很嚴重,除了常見的吞嚥困難以外,每次都伴有呼吸困難和高熱,咽部檢查卻看不見任何腫脹和化膿,每次醫院把她的急性咽炎治好後,回到家不長時間後她就又開始犯病,然後再住院,再緩解,幾天後再出院,反反覆覆,已經好多幾回了。
住院部的醫生們看見馮桂玲就頭疼,對她的病也都感到束手無策,大家都不願意接手這個病人,大家都已經形成了共識,那就是:馮桂玲的咽炎治不好了。
小七不知爲何也不太願意靠近這個馮桂玲,她總感覺馮桂玲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
今天,小七上夜班,接班後,她先翻看了值班日誌和醫囑本,確定沒有需要立刻執行的臨時醫囑後,她開始巡視病房,看看病人們的情況。
病房裡的人們都在吃晚飯,小七沒有看見正在輸液的病人,小七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可以睡個好覺了。
小七走進大病房的時候,看到15牀馮桂玲正坐在窗臺邊吃飯,馮桂玲的碗裡有很多紅燒雞塊,此刻,她正在大口大口地吞着雞肉,是的,就是在吞,因爲小七幾乎沒有看見她咀嚼,馮桂玲把雞肉囫圇着往肚子裡吞,就像有人跟她搶一樣。
小七從來沒見過這樣吃飯的人,她想提醒馮桂玲別這麼吃,當心噎着。
話還沒有說出口,小七突然發現,就在馮桂玲的脖子上,赫然圍着一條長長的黃鼠狼,黃鼠狼的嘴巴正好張在馮桂玲的咽喉部位,馮桂玲吃的雞肉全都進到了它的肚子裡,黃鼠狼見小七盯着它,居然還衝小七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小七看看周圍的人,好像沒有人能看見這隻黃鼠狼,小七站在病房當中,一時間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她心想,如果這隻黃鼠狼只是一時興起,到馮桂玲身上吃點雞肉,那自己就應該轉身離開,不去管這件事情,可是,如果這隻黃鼠狼一直附在馮桂玲身上不離開,那自己是不是應該把它趕走,讓它回到自己的地盤去呢。
旁邊的14牀見小七目不轉睛地看着馮桂玲吃飯,覺得有些好笑,她對小七說道:“沈護士,15牀吃飯的樣子是不是挺嚇人的?我們剛開始也不習慣,後來發現她每次吃飯都這樣,也就見怪不怪了,你不知道,15牀特別喜歡吃雞肉,有時候吃雞肉都能吃出動靜來。”
小七盯着馮桂玲脖子上的黃鼠狼,她知道能夠弄出動靜的一定是這隻黃鼠狼,於是,她問14牀:“能吃出什麼動靜來呀?”
另一邊的16牀搶着說道:“15牀一邊吃雞肉還一邊嘿嘿的笑,嚇死個人嘞。”
這時候,馮桂玲已經吃完了飯,她就像剛剛跑完步一樣,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喊着:“熱死了,熱死了。”
小七看看她,又看看她脖子上的黃鼠狼,搖搖頭,轉身走出了病房。
小七不明白這隻黃鼠狼爲什麼要附在馮桂玲身上,爲什麼不去好好修行,反而要來折騰這麼一個人類。
晚上9點,小七和值班醫生一起到病房查房、關燈,查到大病房的時候,小七特意看了看馮桂玲,發現她身上的黃鼠狼已經不見了蹤影,於是就放心地離開了。
熄燈以後,醫生回醫生值班室休息,小七到治療室去收拾衛生、消毒操作檯,然後擺上明天輸液要用的液體和針劑,擺完了藥,她又把浸泡體溫計和手術器械的消毒液倒掉,換上新的,最後,又把服藥室和換藥室的地面用消毒液擦拭了一遍,等到這些工作全都做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小七回到護士站的水池邊開始洗手,她打算洗完手後再到病房轉一圈,如果沒有異常的話,她就要去睡覺了,就在這時,小七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她猛一轉身,立刻就看見,就在護士站的門邊,不知什麼時候站立着一個一人多高的黃鼠狼。
這隻黃鼠狼長得非常俊俏,它的腦袋小小的,兩隻短而寬的耳朵招風一樣立在兩邊,烏黑油亮的小眼睛警覺又可愛,它的鼻頭圓潤翹起,下面的一張小嘴抿成一條細線,小嘴旁邊,鬍鬚根根直立,呈扇狀鋪開,它的脖頸到前腹一片金黃,在四周棕色毛髮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妖豔,小七一眼就認出來:它,就是盤在馮桂玲脖子上的那隻黃鼠狼。
見小七看見自己,黃鼠狼並沒有驚慌,反而搖晃着毛茸茸的身體,扭噠扭噠地走到小七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它眨巴着眼睛看着小七,好像在等小七開口問話。
發現這位不速之客,小七還挺高興的,她把黃鼠狼帶到護士值班室,讓它等自己一會兒,她自己則再去巡視了一遍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