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光冷冷地看着田中久信,卻從身上摸出了很久沒抽過的哈德門。
扮喇嘛自然是不能抽菸的,而且是哈德門,那不扯淡嘛,這裡天大地大,正好偷閒,放飛一下自我。
鬼手兄見長官點上了煙,知道該自己出手了,在田中久信面前晃了晃刀子,陰惻惻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要不然,爺讓你現在就成一片片的,你信不信?”
田中久信早已經破防了,他可沒想到一來定遠營還沒進城,就被拿下了,吸了口氣交代道:“我是從百靈廟趕來的,德王、我們霓虹國都通過電臺聯繫了阿拉善親王達理札雅,燕京與阿拉善每天都有電訊聯繫……”
說話間,馬曉光一隻哈德門已經抽完,掐滅菸頭埋進土裡,轉頭對田中久信問道:“電臺頻率、接頭暗號、還有你的任務?”
“我的任務就是聯絡阿拉善親王,爲定遠營特務機關成立打前站……”田中久信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待到田中久信交代得差不多了,鬼手兄向馬長官請示道:“少爺,怎麼處理這個田中?”
“讓他寫下悔過書,效忠書,繼續執行任務,鬼手兄你定時,每兩三天和他聯絡一次。”馬曉光吩咐道。
很快弄完一切,還是按老規矩,簽字、畫押、拍照留念,最後還是放掉了失魂落魄的田中信久,讓他繼續自己的使命。
“少爺,怎麼不幹掉他?”
“幹掉他,鬼子還要派其他人來,我們殺不完,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鬼子的下一步動作,還有阿拉善親王的想法……”
“我們可不容易接近親王啊?”
“那不要緊,不還有德勒大喇嘛嗎?差不多該他老人家出場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很快回到了延福寺。
把情況給德勒大喇嘛(胖子)一說,卻見大喇嘛有些面呈難色,馬老闆便問道:“怎麼?你老人家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次怎麼回事?”
“唉,我主要是怕演不好,砸了牌子,這可是大喇嘛,不是大廚師啊!”胖子老實說道。
“哦,這就簡單了,馬上在延福寺找一本佛經念一下,反正到時候嘰裡咕嚕,誰也聽不懂,怕什麼?你老人家可是官方認證的!”
“那倒是,那就弄本經來念念,反正都是糊弄鬼……”胖子一橫心說道。
當即吩咐羅掌櫃去寺裡借經書,聯絡相關人等。
兩天後,德勒大喇嘛帶着隨從們來到了王府。
聽聞大喇嘛法駕光臨,阿拉善親王當即下令,大開中門,擺開儀仗,帶着王妃親自
四人中羅掌櫃和鬼手兄是通蒙語的,搞古玩工作這些可是必修課,胖子則在來的路上學了一些日常用語對付一下,實在不明白就念佛經,讓隨從傳話,這不正和大喇嘛派頭嘛,馬老闆扮作小喇嘛自然是緘口不言,樂得不吱聲。
“上師遠道而來,真是有失遠迎啊。”阿拉善親王達理札雅恭敬地衝德勒大喇嘛施禮道。
“王爺多禮了。”德勒大喇嘛怕說多錯多,只能多看少說,倒是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上師佛法高深,小王正有諸多未決之事,想向上師討教……不過,上師遠來,禮不可廢,還請先入座。”王爺衝四位高僧道。
客隨主便,只能在王府諸人引領下,到了儀廳之中。
廳中,王爺自然和王妃坐了主人的位置,王妃是大清貝勒載濤之女韞慧格格(又名:金允誠)溫文知禮,倒是和她的族姐大名鼎鼎的女間諜完全是兩個做派。
王爺王妃以下,依次還有不少王府屬官和其他貴人作陪。
高僧大德來訪,自然要高規格接待,主人擺下的是蒙古特色的“烏查宴”,規格極高。
喇嘛們不禁吃肉,所以自然是欣然領受了主人的美意。
只見大家面前的桌上放有一個羊型的木製餐盒,上面放有各種蒙古族特色的涼菜與糕點,當然大多以肉制和奶製爲主。
貴賓入座,隨後侍女會爲每位賓客倒上奶茶、奶酒。
賓主坐定之後,“烏查宴”的重頭戲開始了,只聽一聲令下,侍者端上了一個紅色木質方盤,方盤內盛好了滿滿一盤羊肉。
“烏查宴”在蒙古語的意思爲“羊背子”,就是把現宰的全羊分成七大件,然後放入鍋中用清水煮,只加上少量的鹽,待煮熟後,放在大盤子中擺成羊臥的姿勢,方可上席。
方盤擺好,族中的一位長者先講祝詞,講完後,長者用小刀割下少許的羊肉,置於杯中,然後又將杯中酒朝天彈三下,意爲把最聖潔的食物先敬獻天與地。
隨後,長者熟練地將羊肉切成小塊,但有一點不會剁碎骨頭,據說這是蒙古族人對羊的尊重。
傳說中,羊肉上最爲美味的部位在尾巴上,只見長者拿起粗肥的羊尾巴,用小刀嫺熟地將上面的肉剃下,最後只剩下細細的一段羊尾巴骨頭。
長者把剃下的肉遞給了每一位賓客。
德勒大喇嘛面前的自然是最美味、最肥膩的羊尾,好在大喇嘛佛法高深,謝過長者和主人之後,欣然吃下了這冒着肥油的羊尾。
馬長官這一下算是徹底服氣了,難怪人家多吉上師一眼就相中了德勒大喇嘛。
就憑大喇嘛這寵辱不驚,舉重若輕的做派,自己就大大的不如了,吃肉更是烏龜攆兔子——趕不上啊。
看來一切果然自有緣法!
不過馬長官還是有點擔心,要是待會吃飽喝足,王爺和王妃要請教佛法那可就穿幫了,自己這幫假佛爺,會不會被當場拿下?
這可真是肉好吃,經難唸啊!
四位佛爺似乎又有佛祖庇佑,宴會之後,大家喝了一會兒茶,王妃便有些不勝酒力,說是頭暈!
王爺見狀,自是連連向四位高僧告罪,說是今日王妃欠安,四位高僧也是鞍馬勞頓,大家改日再研討佛理,便讓王府的親信副官張元新代爲招呼幾位高僧。
四位高僧聞言,心裡卻是長舒一口氣,起身恭送王爺和王妃。
隨後,張元新自是侍奉四位高僧回延福寺休息。
王府距延福寺本就很近,不久便來到佛爺們休息的僧寮。
“四位高僧辛苦,今日不巧得很,王妃突感不適,在下正好也有些佛理想請教……”還沒等四位佛爺說上句客氣話,張元新便一下閃進了僧寮的小院。
客人都進去了,主人自然只能亦步亦趨。
大家坐下,卻是有點尷尬的沉默,沒辦法在場的四位,有兩位倒是會蒙語也略懂佛理,問題萬一人家問的高深佛理,這可一下就穿幫了,這可真是本難唸的經啊!
另外兩位倒是一點沒着慌了,坐在那裡老神在在。
“張副官,就別繃着了,王爺讓你老人家過來,有什麼吩咐只管明言便是!”坐在最下首的小喇嘛馬老闆出聲說話了。
“呵呵,這位長官好眼力,不愧是金陵來的人!”張元新聞言也是一笑說道。
“怕是烏查宴的時候,或者我們一登門就已經知道了吧。”馬曉光笑道。
“不擺烏查宴可說不過去,一則是高僧大德,二則……”張元新邊說邊捧着手中的茶碗品着茶,臉上則是玩味的笑容。
“明白了,王爺卻是小心。”馬老闆聞言沉聲道。
“這也不能怪王爺,是這裡的情形錯綜複雜,既有霓虹國人,德王的人,還有對我們這邊覬覦已久的馬家,他們可信天方教……和國府未必一條心。但是蒼天可鑑,王爺對民國可是忠心耿耿,很多事情乃是形勢所迫!”張元新肅然說道。
“明白了,王爺的經看來更難念,所以才如此這般吶。”馬曉光也是嘆道。
兩人的問答,卻讓其餘三人有點一頭霧水。
原來阿拉善親王如此也是形勢所逼,這裡和不遠的額濟納雖然荒僻,卻又都是戰略要衝,所以圖謀的人不少,既有遠在千里外的德王,還有狼子野心的霓虹人,寧省的軍閥馬洪奎也是打着主意。
要說德王和馬姓軍閥還是本國的人,更悲催的是,對於霓虹國人在這裡公開活動,橫行無忌,國府卻“無權”過問,因爲當時居住在華夏的日本僑民及在日本統治下的朝鮮僑民都因爲外交豁免權不接受國府的管理,也不接受華夏法律的約束,所以阿拉善的鬼子間諜才那麼猖狂。
張元新一番解說,大家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這才心下了然,也理解了馬老闆爲什麼要大家扮喇嘛了。
這地界,佛爺的法旨比國府的命令好使。
“眼下,諸位要注意的首要就是德王的電臺,他們的臺長叫王成華,報務員是徐厚天,他們既是德王的人,和霓虹人也有勾結,電臺很好找,城裡都能看見天線……”張元新的言語中有些不忿,更有些無奈。
“好了,多謝張副官,我們接下來便會仔細查探日諜的電臺,還請轉告王爺,請相信我們!”
“那是自然,諸位但有所需,王爺一定全力配合。”張元新說罷見火候差不多了,也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張元新,馬曉光回到僧寮,胖子馬上問道:“少爺,是不是去查電臺?”
馬曉光聞言笑道:“電臺是必須馬上查的,不過人不要太多,我一人去就是,你們三位還是繼續扮高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