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鵪鶉”就是天策情報組給被逼叛變的日本海軍情報員小澤孝一郎的代號,爲了他和大家的安全,約定今後只有馬老闆和他見面聯繫,特殊情況下由交通員負責用死信箱傳遞情報,不和其他人見面,這次約定見面的消息就是通過《申城晚報》的尋人廣告發出的。
面見小澤通過海軍探聽相關的消息本來就是這次馬老闆來滬市的一個任務,左右現在洋行上了軌道,有凱文和MISS柳盯着,正想偷一下懶,好巧不巧小澤要求見面,只能收拾一番,和胖子一道去了虹口。
虹口街面上,表面看來和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仔細留心,卻多了三三兩兩的穿西裝的男子,偶爾飄進耳朵裡的要麼是日語,要麼是帶着日本腔的中文……
看來這回事情搞大了——馬老闆和胖子都在心裡暗自揣測。
不過這兩位是什麼人,都不是怕事的主,而且經過了精心化妝,不是很擔心安全問題。
馬老闆化妝成了一個小老頭,頭髮花白,手裡還拿着兩個鐵膽,短衫短褂——都夏天了,不敢再像裝老西兒那樣長袍馬褂了,整個一天下來身上都臭了。
胖子則是黑衣黑褲一副跟班打扮,兩人這一身走在街面上倒是不那麼引人注目,也不違和。
約定的見面地點是虹口三角地菜市場附近的一個茶館,人不多,但是也不少,見面比較合適,胖子靠門坐着,負責警戒。
馬老闆找了一個靠窗方便觀察的位置,這小澤雖然加入了組織,但是久未聯繫,目前天策情報組幾個情報員,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畢竟離組織遠了一點。
坐下沒多久,卻見一名身着立領職員工裝,手拿一本線裝書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卻不是小澤是誰。
“先生,這裡可以拼座嘛?”小澤彬彬有禮地問道。
“可以。”馬老闆半躺在竹椅上,眯縫着眼睛答道,心裡吐槽道,這些日本人真是多事,明明就是熟人了,還非要對什麼暗號。
“這裡有一首詩想請教一下先生。”小澤放下線裝的《唐詩選集》說道。
“說說吧,”馬老闆已經被小澤的認真打敗了。
“天門中斷楚江開,輕舟已過萬重山……”小澤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念出了約定的暗號。
“兩岸青山相對出,千里江陵一日還,好了吧,鵪鶉,說正事!”馬老闆沒好氣的把切口說完,要不是考慮到一些正義的日本人民的感情,他早就罵娘了。
“情報工作是很嚴謹的……”小澤有些訕訕地答道,這位中國長官和自己認識以來諸多所作所爲,顛覆了教官交給自己對情報工作的認知。
“最新消息,江……”小澤開始彙報。
“打住,別說江湖追殺令,要不我弄死你。”馬長官有點要暴走了,這傢伙要是再炒冷飯,就立馬用手上的鐵膽拍死他。
“不是,是江陰要塞……”小澤的話音低了八度,心裡也怯怯地想,這位馬長官給錢是爽快,就是脾氣有點不好。
“具體點……”馬長官打起了精神,連忙問道。
“海軍的情報人員已經打入了江陰要塞,至於具體做什麼,還要去查。”小澤沉聲說道。
“哦,這倒是個重要的消息,不錯,這書真不錯……”馬老闆拿起桌上的《唐詩選集》慢慢地翻看着,順手夾進去幾張日元——唔,打眼一看應該都是大額的,數目不少。
“另外就是,井上公館在金陵損失很大,正在向海軍方面溝通,期望獲得諒解和支持,今後可能海軍會更多地直接介入情報工作……可能會有新的計劃,至於陸軍,我就不清楚了,長官你知道我們這邊海軍和陸軍關係很糟,但是想來情況應該差不多。”小澤繼續彙報道。
“挺好,你首要的還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情報收集按既定的要求來,我不會過多幹涉……以後定期在《申城晚報》上發安全信息,活動經費給你上漲百分之十……另外,你在海軍好好幹,和上下搞好關係,最好是找關係升上去,需要情報、需要用錢都告訴我,我沒有時間的話,你按既定方式聯繫交通……組織會第一時間給你全力支持!”馬老闆一口氣給小澤交代了接下來的工作,小澤孝一郎則是連連答應。
“年輕人,多學多問是好事!”馬老闆聲音高了一度,老氣橫秋地說道,在爲剛纔狀況做掩飾呢,免得讓其他茶客覺得自己鬼鬼祟祟的。
說完,豪氣地付了茶錢,搖着鐵膽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茶館。
小澤孝一郎有些緊張又有些欣喜的收起書裡的鈔票,鄭重地貼身放好,看來這個中國長官還是比日本海軍的長官要好相處一些——至少他不打人。
從三角地茶館出來,馬曉光用眼睛的餘光左右觀察了周圍,確定安全無虞之後在街角等了幾分鐘,胖子也趕了過來,衝馬老闆點了點頭,也確認了安全——沒辦法前段時間馬老闆太高調,風頭出盡現在已經在日本人那裡掛了號,江湖上爲了賞金想幹掉他的人也不少,自然要小心一些。
當然小心歸小心,事情還是要做的,這不兩人這又買了好些東西,大包小包提着好像走親戚一樣。
沒過多久,兩人就到了滬市閘北棚戶區。
黃小雪剛剛照顧侄子侄女吃完早飯,卻見家門口站着兩人,手上大包小包——那不是馬老闆和胖子是誰。
黃小雪熱情地招呼兩位恩人屋裡坐下說話,虧得馬老闆考慮問題周到,上次給的東西里面居然還有兩包茶葉,這正好用上借花獻佛,馬老闆和胖子在這裡居然有了茶喝。
旁邊,兩個小孩看到上次來的兩位叔叔又是大包小包,自是興高采烈地圍着他們打轉。
黃立春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窮苦人家本就沒那麼金貴,要是以前最多二十來天就得下地。
兄妹兩人不住向兩位恩人表示感謝,馬老闆卻伸手製住道:“黃大哥,你們不用那麼客氣,大家出門在外相互扶持那是應當的,你我相識即是有緣,要是再感謝就是不拿我當兄弟了!”
話說到這份上,黃立春自是不好再囉嗦,卻低頭抹着眼角。
眼見氣氛反而有些沉重,馬老闆連忙向胖子使了個眼色。
胖子連忙說道:“黃大哥,上次說的黃包車的事,你看過幾日就去見工如何?”
“好啊,好啊!”黃立春連忙沒口子的答應道,他最近正爲今後活計的事情發愁呢。
“那好,黃大哥這是信封外面就是地址和裡面是我給他們老闆的信,你到時候到了永利車行把信封交給他們就是了。”馬曉光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黃立春以後交代道。
事情交代完畢,兩人原本準備告辭,兄妹兩人卻高矮要二位恩人留下來吃飯,說是要是這次不留下就是看不起他們一家,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兩人只好留下坐着和黃立春敘話,間或逗一下兩個小孩,黃小雪則忙裡忙外不住地張羅。
午飯是蘇北的家常菜,由於來了客人,破天荒地加了一個葷菜,饞的兩個小孩直流口水,吃飯的時候馬老闆還是禮節性的嚐了幾口把肉都扒拉給了孩子們,胖子藉口減肥也沒多吃,要拿出在馬祥興的勁頭,估計這一個菜還不夠胖子一人吃呢,菜雖然簡單,卻賓主盡歡,其樂融融。
吃完飯,又敘了一會兒閒話,兩人也沒多叨擾黃家兄妹,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滬市七月,正午的日頭正是厲害的時候。
轉過一個街口正準備找個地方歇息片刻,卻看到一名身穿灰色短褂神色匆匆的男子,這人和其他路人並無太多區別,低着頭走着,本來路上這種路人甲很多,馬老闆和胖子不會特意去注意一個路人。
但是,轉瞬間,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兩個身穿藏青色洋裝的青年男子,兩人的行爲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本負責跟蹤的高個假裝若無其事地轉身在街邊買東西,另一個矮個則接替高個鬼鬼祟祟地跟着剛纔的路人甲……
這不像處裡的外勤,特務處很多人要麼是軍隊出身,要麼經過軍事訓練,馬曉光和他們打了多年交道熟悉他們的步伐,特務處和黨務調查處的人多喜歡穿中山裝,要麼就是短褂,洋裝不是沒有,卻沒有二人這樣齊整。
這麼熱的天,兩人還穿着西裝,腰間鼓鼓的——多半有傢伙,最主要的他們腳上的皮鞋出賣了他們,日本德永的,中國人是不會穿的——腳型都不同。
被日本特務盯上的人,多半都是好人,見此情形,馬老闆給胖子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分頭跟上去看看情形。
穿短褂的男子動作雖然很快,顯得行色匆匆,但是他非常自然,一看就是一個行色匆匆討生活的普通人,沒有絲毫特別之處,他沒有像情報人員追蹤課上講的那樣走走停停,一步三回頭,更多地是藉助商店櫥窗,玻璃店招,道路轉折和眼角餘光觀察身後和身邊的情形,即使觀察,腳步也絲毫不亂。
馬曉光自問跟蹤技能還算可以,卻也沒有把握能夠跟上短褂男子,他選擇了跟蹤矮個的日本特工,胖子則和他分開負責接應。
這位日本特工明顯是半路出家的,各種掩飾動作做得極不自然,要是這樣的人跟蹤自己的話,肯定要麼就被甩掉,要不就被幹掉……
又跟了一陣,穿短褂男子還是保持勻速這樣走着,矮個日本特務卻似乎跟不上趟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又過了一街口,走過了一個路邊茶攤,卻見茶攤老闆“譁”的一下,潑出一碗茶水,這種情況在本就缺乏市政設施的閘北,本來是很常見的,好巧不巧卻正好潑在了矮個日本特工的皮鞋上。
“八嘎!”他忍不住大叫起來,不是因爲茶水燙腳,而是這一愣神,跟蹤目標失去了蹤影。
茶攤老闆忙不迭地賠禮道歉,現在還不是兩年之後,日本人雖然驕橫卻也不敢隨便生事,加上茶攤老闆賠償了雙倍的擦鞋錢,周圍又有人圍觀,矮個日本人只好悻悻地收下幾枚銅子,繼續在人海中搜尋目標。
馬曉光在遠處,看着發生的一切,卻見茶攤上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胖子,這廝正饒有滋味地品味這這街邊的涼茶呢。
唔,多半是這廝搗的鬼,馬老闆心裡點讚道。
在人叢中觀察了一會兒,見一切如常,遠遠地衝胖子交換了一下眼神,見這廝施施然站了起來,慢慢地在街上踱着步,漸漸地跟在了馬老闆身後。
不多會兒,順着剛纔短褂男子的方向,兩人走到了閘北寶通路,這裡有一座基督教教堂——“閘北堂”。
剛剛路過“閘北堂”門口,卻聽見裡面“呯呯”兩聲槍響,裡面一陣嘈雜,一羣人亂哄哄地跑了出來……
兩人本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準備和人羣一起趕緊閃人,卻見人叢中出現了剛纔灰色短褂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