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非常時期,這兩個隔着好幾百裡的老特務在滬市見面,肯定沒有好事,在這裡兩個大男人不可能拉着手看電影,多半有陰謀——想到這裡馬曉光待二人進去之後,也買了一張票進去探個究竟。
電影演的是《基度山恩仇記》就是大仲馬的那篇名作改編的第一部電影。
馬曉光藉着電影的光線,摸索了一陣,看着兩個老特務確實坐在了一起,百分百有情況,兩個老男人肩並肩坐在一起不可能談人生。
但是由於進來得晚,兩人前後的座位都被人佔了,而且在過道口,馬曉光還看到了一個杭城領事館的人——多半是鬆村安排來望風的,現在自己只有一個人,肯定只能盯其中一個……
電影對老男人沒有什麼吸引力,不久之後,死人臉站了起來,略躬身向鬆村告辭,馬曉光略一想,決定跟着死人臉,一則死人臉只有一個人,就算待會有情況,自己也好應付,二則鬆村的秘密可以以後有時間再去杭城探聽。
主意打定,待死人臉出去之後,也跟了出來。
正好黎夢芸給自己的化裝還在,裝都不用化……
死人臉動作極快,出了影院,藉着看布告欄,左右觀察了一番,又在路邊的報攤不緊不慢地翻看了幾張報紙,一切都那麼的自然,那麼的閒適,要是不說,沒有人會認爲他是個特務。
死人臉似乎對今天的報紙特別感興趣,買了好幾張,也是,拜汪大漢奸所賜,最近各家報紙都異常好賣,有些小報甚至都脫銷了,登載的不外乎是汪兆銘被刺的經過、內幕、秘聞……
死人臉一邊走着,一邊看着手上的報紙,慢慢地踱着方步,他慢慢的走着,離影院越來越遠,離一座電車站越來越近。
這時隨着一陣“噹噹”聲,一輛墨綠色的有軌電車慢慢地從遠處駛來。
死人臉用報紙遮住半邊臉,飛快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一下跳上了電車。
跳上電車的死人臉買了票,衝車廂看了看,車廂裡都是些普通乘客,沒有危險。
由於是中午,車上人不多,死人臉還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
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馬曉光,看着死人臉落座,暗地裡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其實就在死人臉裝模作樣的時候,馬曉光就注意到他磨磨蹭蹭,其實是有目的地往電車站靠近,要是馬曉光沒有被笑面虎特訓的時候教過他追蹤的時候不要一味傻跟,要根據環境對跟蹤對象的下一步行動進行預判,就算馬曉光身手再好也不可能追着電車跑,那樣就不叫跟蹤了。
所以馬曉光其實早就在死人臉跳上車之前就在電車站等着,車來了自然好整以暇地慢慢排隊上車——想到這裡馬曉光不禁有些感謝笑面虎了。
半小時後,死人臉在赫德路下了車,又在附近點心店買了些東西,慢慢地走進了嘉禾裡一間新式石庫門房子。
馬曉光不敢跟得太近,太近了容易暴露,卻見死人臉有節奏地敲了敲房門,不大會兒工夫門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姿容秀麗,她一見到死人臉就笑了,撲過去拉住了死人臉的手,死人臉也笑了——和平日裡的樣子判若兩人。
兩人很快地關上了大門,馬曉光心下已經瞭然,知道了這是死人臉的家或者說是他的另一個家。
死人臉的另一個家在這裡,總歸是跑不遠的。
想着還有一些事情要做,馬曉光也沒有在嘉禾裡過多地逗留,記下了地址、周遭的環境、觀察點和出路之後就飄然離開。
這算是個意外收穫,這種緊張時期,死人臉來滬市從日諜那方面說是說得過去的,要麼就是上面有指令,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指令,要不不會讓他到滬市見鬆村——至於是什麼情報,慢慢查吧。
從嘉禾裡出來,馬曉光叫了一輛人力車,坐了一小段,又下車步行,下車之後去糕餅店隨便買了幾樣點心提着,然後又轉電車,一番輾轉來到了法租界賈爾愛業路。
來法租界是找老狐狸柯守義的。
今天下午天氣不錯,蘇菲正推着柯守義在花園裡曬太陽。
“哦,傑克,你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嗎?”柯守義笑着對馬曉光說道。
“沒有好消息,到處都是壞消息,你知道國府汪先生遇刺了。”馬曉光對柯守義說道。
“那你找我有何貴幹?”柯守義臉上還是面帶笑容,似乎沒有受到馬曉光壞情緒的影響。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來看看一個老人家不行嗎?尊重老人一直是我們華夏的傳統美德……”
馬曉光走進涼亭,放下點心盒子,毫不客氣地在柯守義面前坐了下來。
現在兩人都是坐着柯守義也不用擡頭,馬曉光也不用低頭,兩人說話都不費勁,挺好。
“你可真是一個有趣的年輕人,我喜歡……”柯守義拿起一杯紅茶喝了一口說道。
“直接說吧,你還需要我做什麼?”馬曉光直盯着柯守義問道。
“先找到徽章……”柯守義呷了口紅茶笑道。
“老人家,你是有智慧的人,光是一個徽章,茫茫華夏我去哪兒找……您總得再多給我點線索。”馬曉光誠懇地對柯守義說道,好像他真的很在意這些線索。
柯守義盯着看了一眼馬曉光,好像他臉上有花似的,垂下眼簾,沉吟了一會兒,對馬曉光說道:“跟我來吧,年輕人……”
法國女郎蘇菲推着輪椅,馬曉光跟着蘇菲和柯守義再次來到了那間巨大的書房。
馬曉光在書房裡找到一把椅子坐下,任由蘇菲推着柯守義在書山之中找尋……
過了良久,輪椅聲音再次響起,柯守義拿着一本小小的冊子坐着輪椅出來了。
柯守義鄭重地把冊子交給蘇菲,又由蘇菲雙手遞給了馬曉光,見祖孫二人鄭重其事的樣子,馬曉光也沒有和他們開玩笑——雖然自己對這傳說中的“光明會”並不待見,但這是人家的老柯的信仰,自己也不好詆譭不是。
這是一本羊皮的小冊子,歲數應該比柯守義的爺爺年紀還要大——也可能還要更久遠,上面一層包漿,撲面而來的都是歷史的氣息。
小冊子封面上有一個光照之星(Illuminati)的標誌——和那枚銀色徽章款識一樣,卻要更古老一些。
“打開看看吧。”柯守義嚴肅地說道。
馬曉光翻開了封面,看到扉頁上用希臘文、拉丁文寫着一行字:“Ekas ekas este bebeloi.”。
“願紅塵世俗遠離汝……”馬曉光出聲念道,不過他念出來的是中文的意思。
即便如此,柯守義和蘇菲的臉上都已經變色,這可是光明會的辨識暗語,卻被這一個普通的華夏人唸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這句話?”柯守義問道。
馬曉光可不能給他說以前在穿越之前自己愛看懸疑小說,這種神頭鬼腦的東西自己以前搜索了不少,所以記得,現在正好趁此機會裝X,讓老狐狸多倒點乾貨,自己也好見機行事。
今天本來就是過來找他打秋風的,但是這事不能自己先開口,本來老柯就是個老狐狸,自己先開口就不好往下弄了,非得被老狐狸刮一層皮不可。
現在馬老闆有點想念胖子了,要是他在應該表演的效果會好很多,現在的表演馬老闆自己都覺得生硬、浮誇。
“哦,我們華夏和西方世界其實從上古時代就有過文化交流,遠的我就不說了,元朝有馬可波羅、明朝有利瑪竇、清朝有湯若望、南懷仁……晚清以來就更多了,背出來可能我得在這裡吃宵夜。”馬曉光開玩笑的說道。
“那你是在那裡看到的這句話?”蘇菲忍不住問道。
“時間有點長了,應該是一本古籍……”馬曉光說道。
“這裡面應該有一些你需要的線索,年輕人,這本筆記你可以先收好。”柯守義笑着說道。
“這就給我了?不需要什麼條件吧?”馬曉光一臉天真懵懂地看着柯守義。
“咳咳,年輕人,我是一個慷慨的人,哪裡需要什麼條件,這本筆記你收好,只要不遺失就好……找到了徽章和徽章一起給我。”柯守義輕咳一聲說道。
“那好,我就愧領了。”馬曉光也沒客氣,鄭重地將羊皮冊子收好。
東西收好,馬曉光作勢準備告辭,柯守義卻盛情挽留這位誠實的年輕人留下來吃晚飯。
馬曉光原本沒打算厚着臉皮留下來吃飯,但是本着見識一下正宗法餐的心理,只能應主人的邀請留了下來,沒承想卻是吃的中餐——還是淮揚菜,老柯家廚子技術明顯不如胖子,比起馬老闆都差得遠,不知道是不是臨時找來的。
不過馬老闆是斯文人,也是講禮貌的,人家老柯盛情邀請自己吃飯,自己也不能不懂禮數。
席間,馬曉光還是稱讚了老柯家的淮揚菜,卻把旁邊的浪漫國小美女蘇菲樂得不行,真不知她一個大小姐對廚子那麼關心做什麼。
馬曉光吃完飯,又和老人家閒聊了一會兒,閒聊中馬老闆提到,由於洋行生意需要,需要法國護照若干,當然會按規矩,到時將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聽說有錢拿,柯守義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都是做生意,護照的事情雖小,蒼蠅蚊子也是肉不是。
護照的事情有了着落,馬曉光心下大定,又耐着性子和一點也不浪漫的浪漫國老頭扯了好一陣閒篇才告辭走人。
和上次不同,這次祖孫兩人明顯熱情許多,老柯坐着輪椅把馬曉光送到了主樓門廊外,蘇菲則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門外。
回去的時候,馬曉光也注意了身後,確定沒有尾巴之後,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虹口熙華德路的豐陽館。
回到豐陽館,剛進大堂,卻見黎夢芸神采飛揚剛剛回來,後面跟着的侍應生提着大包小包——女特務執行完接頭任務肯定血拼去了,這些應該就是戰果。
原本是出於禮貌,幫着侍應把女特務的東西拿到了房間,也禮節性地關心一下她吃了沒有。
沒想到侍應前腳剛出門,馬老闆關心的話音還沒落,女特務卻頗有怨念地瞥了馬老闆一眼,說道:“沒吃,我們這些苦命的人,哪兒有福氣吃大餐……”
“這話從何說起?這不是碰到一個法國老闆,一起吃的便飯……”馬曉光出聲解釋道。
“哼,虧得人家還給你買了禮物……”黎夢芸似乎有些生氣地說道,隨手從一堆物件裡找出一個精美的盒子,扔給了馬老闆。
“不行,你得陪我再去吃一頓!”黎夢芸起身說道,一把抓住了馬老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