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鬱氏皇族搶了人家的權利,要是不弄點什麼記錄去記載人家,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鬱竹正點了點頭,看着譚琰的神情有些感慨:“你明天還進宮嗎?我帶你去天壇拜祭祖先,然後再看看族譜吧。”
譚琰微笑婉拒:“我可不是皇家的人,怎麼敢去祭祖?”
她出生是東國皇族的恥辱,也是東國皇族的一個禁忌,譚琰不相信,也不敢相信,鬱竹正這種爲了做一個千古明君而不擇手段的人,會用真心對待她。
鬱竹正被拒絕了也沒有不悅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那我派人給你送去。不過要給我兩天的時間。”
譚琰明白皇族請族譜一定要經過一系列麻煩的手續,即使簡化了,也可能需要一兩天的時間,所以並沒有什麼不悅。
只是宋燁修冷哼了一聲:“其實想要快一點很簡單,我進去把它拿出來,看完再放回去,天知地知,衆生不知。”
真是好一個“衆生不知”。此言一出,鬱竹正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譚琰有些無奈地看着宋燁修:“我不急。”
宋燁修淺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真是帶着難以言喻的意味深長,譚琰真想上前狠狠地搖着他,看能不能將那些糟粕從他腦子裡搖出來。
他的意思不就是她這麼顧忌鬱竹正,完全是爲着辰家着想嗎?可是蒼天作證,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不會再傻乎乎地什麼都想着辰風炎了。
這貨太彪悍,不是她能保護得了的。
但辰風炎顯然不這麼想。
譚琰和宋燁修在皇宮中大搖大擺——雖然他們兩個都不是刻意高調的人,但宋燁修的氣場和容貌實在是太過招搖,讓譚琰想低調都不行——參觀完了所有遺留有歷史傳說的地方,纔出了宮門,就被人截住了。
來者是辰家的家臣,譚琰記得他那標誌性的絡腮鬍子,辰風炎在將軍府設宴,請宋燁修和譚琰過去小聚一番。
譚琰笑眯眯地看着自家父親,果然看見他眯起眼睛,雲淡風輕又高深莫測的面容上浮現了一點點宛如鬥雞一般的神情,就抿着嘴轉向一邊。
哎,不管怎麼說,看見辰風炎,宋燁修的神情就生動了好多,這讓譚琰多少有點欣慰。
越和宋燁修相處,譚琰就越有種感覺,這個男人並沒有很強烈的活下去的慾望。
她聽說不少宋燁修在過去十幾年的作爲,大膽妄爲得讓人覺得,他迫切希望自己以一種轟轟烈烈的姿態死去。
那種不在乎生死的態度,就連她女兒都改變不了。
而譚琰第一次看見宋燁修有所轉變,是在他見到公主之後,以及,她要和辰風炎成親的消息放出來之後,宋燁修對待辰風炎的態度。
那種躍躍欲試的攻擊力,讓譚琰覺得很有生命力。
只要有個念想,總還是好的。
譚琰和宋燁修進了馬車,晃晃悠悠地朝着風炎將軍府而去。
“你說,巫女選擇活人殉葬,是不是還有什麼念想呢?不然爲什麼水妖會那麼說?”
譚琰見距離將軍府還有一段路,就將在密室中她和水妖的交談簡單地和宋燁修說了一下。
宋燁修垂下眼瞼:“當時水妖雖然傷了農莊的侍衛,但我和它交手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惡意。它可能,只是受了什麼引誘纔會做出傷人的舉動。但是這畢竟是邪門的東西,我本想弄個禁制先關它幾年,但卻在這個時候,東國的人找了過來。”
譚琰皺眉:“您的身邊有東國的探子?”
宋燁修笑了笑:“未必。兩年前我的勢力
還比不上現在。而且調動天地元氣這種事情很容易被有同樣本事的人感覺到。估計是洛未覺得有什麼不對,才讓鬱竹正出手的吧。”
“您似乎……對洛未很看重?”宋燁修說起洛未的時候,神情柔和而敬重,那是譚琰從未見過的神情。
宋燁修看着譚琰,認真道:“這個男人是天下唯一值得信賴的人。他是唯一一個真正傳承天道的人。萬一哪天你真的遇上了無法解決的事,就去找他吧。”
譚琰愣了一下,腦海中關於洛未不着調超級護短的形象忽然“嗖”得一下高大得頂天立地:“我一定會爭取和他搞好關係的。”
一直到了風炎將軍府,譚琰還沉浸在要怎麼討好洛未的思緒中。
她拋棄了歐陽流霜,還把祈天殿弄得亂七八糟,這算是將洛未得罪得不輕了吧?嚶,這可如何是好?
所以在她下車的時候,辰風炎見她一臉愁眉不展,就有些吃驚:“譚琰,怎麼了?”
譚琰看了他一眼,忽然間福如心至,驚喜道:“你說我甩了你然後和歐陽在一起,洛未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
辰風炎起初並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一秒之後,他猛然變了臉色,一口血憋在喉嚨裡,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他一定會的。”
宋燁修在一邊聽得暗笑,無奈地搖搖頭,忽然間有些同情辰風炎:“都進去,站在門口像什麼樣子。”
辰風炎眉頭微斂,也不顧忌宋燁修這麼個大活人還在這裡杵着了,上前就拉着譚琰的手往裡走:“你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
譚琰瞪起眼睛:“還真有這樣的流言啊。”
她就知道,辰風炎這種這麼能裝的大將軍,還長着一張狐狸精臉,雖然面癱了點,但肯定不妨礙中二期的少女前赴後繼地撲倒在他的長褲之下,現在他們就要成親了,要是還沒人跳出來攪局,她就該懷疑裡面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了。
還好還好,中二少女還是很好猜的。
譚琰放心了一點,就有些好奇:“他們都說什麼?”
辰風炎有些哭笑不得:“你應該知道她們能說的,都是對你不利的話吧。”
譚琰很自然地點頭:“我明白,誰沒個少女懷春識人不明的時候呢。”
辰風炎再次被堵得無語,眼角的餘光看見宋燁修在他們身後半步的距離,嘴角上挑,微微含笑。
說實話,這是辰風炎和宋燁修正面交手以來,所能看見的、出現在他臉上最放鬆的神情了。
這麼一想,辰風炎對於譚琰的話也沒有那麼介懷了。如果幾句調侃的話就能讓岳父大人對自己不是那麼不滿,他犧牲一點,有什麼關係?
譚琰半天等不到辰風炎的反駁,一擡頭,就見他雙眼微闔,不知道對着哪個犄角旮旯出神呢,眼珠子一轉,就想使壞了。
她往辰風炎身邊微微靠近了一點,在辰風炎擡腳往前走的同時,擡腳那麼一絆——辰風炎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譚琰的小動作,無奈輕嘆一聲,提氣在半空中微微頓了一下,依舊姿態瀟灑地走了過去,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天生的貴公子。
而不是在戰場上拼殺的大老粗。
譚琰撇了撇嘴,正好瞧見辰風炎含笑看着她,那神情,真是寵溺得沒邊了。
臥槽,這貨果然知道老孃的弱點在哪裡……
譚琰想都沒想“啪”地一下捂住他的眼睛:“你想說什麼?”
兩人最說話的同時,並沒有停下腳步,因此在譚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辰風炎的房間也到了。
宋燁修跟在兩人身後,最先開口:“進去再說。”
譚琰知道現在掌握着大量情報的宋燁修纔是老大,趕緊殷勤地上前兩步,推門,笑容萬分狗腿:“父親大人,請進!”
辰風炎輕嘆一聲,看了看落在他們三步之後的辰家家將,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那家將有些遲疑,看着辰風炎,又看看已經進門去了的宋燁修和還守在門邊的譚琰,欲言又止。
譚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走進門去,同時帶上門,聲音從門後穩穩地傳出來:“我什麼都聽不見。”
門外響起細細的腳步聲,那是辰風炎和那個家將走遠了一些的聲音。
見譚琰皺着眉頭坐在桌邊,面上帶着絲絲怒氣,宋燁修笑了笑,道:“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你已經對他如此上心了。”
譚琰愣了一下,擡頭看他:“對,我喜歡他。但是我同樣害怕他。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辦法和他比肩而立,我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宋燁修看着他,眼中又帶出了譚琰所熟悉的懷念:“當初離開你母親,我也是這麼想的。”
譚琰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聽着。
有時候,長輩的話可能嘮叨、可能老生常談,但不可否認,其中蘊含的人生智慧,是經過時間的淬鍊才能得到的,那是他們這些小輩所能得到的、最寶貴的財富。
“可是現在看她那麼虛弱,就像已經忘了要怎麼笑,有時候我也會想,要是那個時候我沒有回到照國,就留在東國,哪怕做一個質子,也要陪着她,她是不是會開心一點。而你,是不是就不用這麼……難過。”
譚琰微微低下頭,她沒有想到在宋燁修的後悔中,她也佔了一席之地,有些感動:“父親……”
宋燁修看着她,認真道:“但是如果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是會選擇走同樣的路。選擇權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裡。特別是當你的愛人實在太過特殊,而你不夠強大的時候,就等於將一把刀送到別人手裡,卻在祈求對方不要傷害自己。這是一個道理。”
譚琰愣住了,半晌沒有說話。
她覺得全身的汗毛一根一根豎了起來,頭皮發麻,但是又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她之前想要強大,是因爲她習慣了強大,不願意屈居人下,卻沒有考慮到,如果她真的要和辰風炎在一起,將要面臨多少不確定因素。
先不說辰家會不會真的同意,單說辰風炎對她是不是真心的,她就沒有把握。
而參雜了雜質的感情,她譚琰還不屑要。
譚琰點頭:“我明白了。父親,在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
從魂穿之後,她就一直繞着東國、辰風炎打轉,就算走的地方也不少了,卻沒有靜下心來認真去看看這個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是不是,等她經歷得足夠多了,過盡千帆之後,沉澱了所有感情,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被動了?
再一次,譚琰起了逃避的念頭。
宋燁修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嘆息:“等這件事結束吧。”
等這件事結束,他就能帶着公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要是那個時候兩人還能活着,就找個沒人的地方,過完餘生。
要是他們熬不過去,那就讓他們唯一的血脈傳承將他們埋葬在西北荒漠,那個廣闊而寂寥的地方,那是公主一直嚮往的地方。
那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兩人在屋裡等了一會兒,才見辰風炎推門進來,神情有些疲倦。
宋燁修抖了抖衣袖,從袖兜裡取出一個卷軸,放在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