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風炎原本以爲公主的矛頭應該是對準自家父親,正想低頭喝口水潤潤嗓子呢,就見譚琰帶着火氣的眼刀子就這麼飛了過來,害的他毫無防備地嗆了一口水。
“這是……”辰風炎疑惑。
就算死,也要讓他四個明白吧?
譚琰輕嘆一聲,將視線轉向公主,那意思:您裝神秘高貴也夠了吧?心理壓力給過了頭,萬一人家直接崩潰就不好了。
公主這才輕笑一聲,道:“親家公——辰將軍應該不介意本宮這麼稱呼您吧?”
辰舟趕忙搖頭道:“不敢不敢。要說這門親事,還是我們辰家高攀呢。”
公主又笑了一聲,道:“說什麼高不高攀的,遲早都是一家人,見外了不是。但是啊,您知道,我一個女人,又是獨居,難免就喜歡胡思亂想。更別提,要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話未說完,辰舟就趕忙指天發誓:“誰那麼大膽子竟然敢去公主面前亂嚼舌根?屬下一定將那人找出來,給公主賠罪。”
“哦?”公主輕輕地放下茶杯,微微放鬆了身子靠着宋燁修,也不看辰舟,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辰風炎,笑,“親家公怎麼不問問本宮究竟聽到了什麼?”
辰舟見她的視線只在辰風炎身邊打轉,一時間也有些弄不明白:“這……屬下駑鈍,實在是、實在是無從下手啊。”
公主這才微微露出詫異的神情,看着辰舟,眉眼間帶着點嘲諷:“怎麼,你一個做父親的,竟然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嗎?”
辰舟被她說的心頭一跳——很明顯,公主這次來,矛頭對準的應該是辰風炎,而不是他辰舟,更不是辰家。
辰舟莫名就舒了一口氣,看着辰風炎,道:“風炎,你和公主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趕緊說清楚纔是。”
辰風炎趕緊站起來,對着公主,一躬身到底,嘴角卻在陰影中挑了起來:“在下駑鈍,還請岳母大人指教。”
公主被他這一聲岳母給叫得笑了起來,擡了擡手,笑道:“我哪能說什麼啊,我一個婦道人家。”
譚琰見她連“本宮”都不說了,不由有些頭皮發麻。
她和公主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就這麼幾天的相處,也能隱約感覺到,公主絕不像她表面展示出來的那麼柔弱無害。
更別提能夠在十幾年的困頓中悠然地活下來,看辰舟的表現,活的還挺滋潤的女人,會有什麼樣的手段和心機。
辰風炎明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但是他畢竟還年輕,不懂、也不願受委屈,當下直起身子,問:“岳母大人?”
“啊……”公主笑着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嫌冷似的,將冰涼涼的手塞進了宋燁修的懷抱,而宋燁修只是笑了笑,很是珍惜地握住了她。
兩人相視一笑,公主這才慢悠悠地繼續道:“我啊,還是擔心啊。你看,煙兒這才被我認回來呢,就要出嫁了。我一個母親,有些不捨,也是難免的嘛。親家公,你說是不是?”
辰舟這會兒正擦汗呢,聽見公主再次轉向自己,就趕緊點頭。
公主輕笑了一聲,道:“有句話你們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關於你們男人的。”
在座的男人也就只有三個,除了宋燁修早就有準備之外,辰舟和辰風炎都隱隱有些心頭一震。
果不其然,公主開口就是一句尋常百姓之間流傳甚廣的話:“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啊。”
辰舟深吸一口氣,乾笑道:“公主這是從哪裡聽來的,污了您的耳。”
公主輕輕擺了擺手,笑道:“這有什麼好污不污了我的耳的?話糙理不糙。”
“是是是,公主所言有理
。”辰舟只能笑着附和。
辰風炎卻收斂了心神,好看的脣一點一點抿了起來——他算是明白公主這一趟離開山莊,是爲了什麼了。
果然,公主下一刻就轉向辰風炎,眉目慈祥,端的是語重心長:“要說,再過二十天,你就是我的半個兒子了,我自然是希望你也好好的——你也這麼希望吧?”
一句話,溫情之下啊,含的卻是近乎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辰風炎着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聽不出來?
因此,他微微一躬身,道:“在下一定會好好對待煙兒。”
公主輕輕抿嘴笑了笑,端莊豔麗之下,竟顯出絲絲俏皮來:“你們男人成親之前說的話,我們女人家可不敢相信。”
辰舟也笑了,道:“風炎是個好孩子。不說他,單說我們辰家,那可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譚琰嫁進來呢。”
公主輕輕拍手,笑道:“那是最好不過了。”
宋燁修在一邊摟着她,眉眼微微低垂着,看不出喜怒。
公主想了想,靠在宋燁修肩膀上,問:“我也是好久沒有出來了,距離第一次到辰家,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吧?”
“回稟公主殿下,已經有十五年了。”辰舟也笑着回答。
譚琰的心頭微微一跳:又是十五年?十五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公主側着腦袋,笑意悠遠,像是懷念又像是感慨:“已經十五年了啊……”
辰舟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接話,大廳中出現了小小一段的安靜。
公主回過神來,就笑道:“我剛纔一路走來,感覺辰家變了好多呢。不如這樣,辰將軍帶我們隨處走走吧?只是不知將軍是否有空了。”
辰舟趕忙道:“有空的,有空的。給公主作陪,那是屬下的榮幸。”
公主笑了笑,看了眼譚琰,示意她該起身了。
只是譚琰還沒反應過來,倒是辰風炎先開口了:“現在這個時候,廚子已經做了午膳。不如公主殿下就在此用膳吧。下午,家父和在下,陪着公主殿下游園?”
公主擡眼,看了看宋燁修,見他點頭了,才笑容甜蜜地開口:“那就這麼定了。”
衆人這才注意到,宋燁修單手摟着公主的腰,一隻手垂在身側,時時準備着。
這一路上,他都是以這種近乎是擁抱的姿勢,將公主護在懷裡,卻能絲毫不折損公主的風華。
這要怎樣的默契和愛意,才能做到啊。
譚琰咬了咬下脣,也不去看辰風炎,快步走了幾步,走到公主身邊,心中有一絲絲氣悶。
公主被譚琰的舉動逗笑了,看着譚琰,柔聲道:“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鬧小脾氣呢?”
譚琰瞪起眼睛,卻半晌找不到可以用來反駁的話,一時間那種氣悶就更加嚴重了。
公主笑着提示道:“我看你也沒什麼胃口用膳,不如啊,就在辰家裡面隨處走走。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去祭你的五臟廟。”
譚琰眨眨眼,明白她這是在創造機會給她和辰風炎獨處,但那口氣下不去,她還真沒辦法做到在辰風炎面前應付自如。
見譚琰杵在原地,公主就知道她的倔脾氣犯了,於是轉頭,看着辰風炎,面上已經帶了些不悅:“煙兒不高興,你就這樣站着啊?”
辰舟趕緊拍了辰風炎一下,道:“這孩子不懂風月,木着呢。”
公主淡淡地看了一眼走到譚琰身邊的辰風炎,語調微微發冷:“最好是不懂風月,別是把風月柔情都對着她人了。”
辰舟再次皺眉,剛想細細問問辰風炎,卻見公主已經拍拍譚琰的手,就擡腳走到前面去了,顯然是不想
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譚琰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剛剛隨着公主的那個動作,譚琰的手上就滑過來一個小紙團,而她正背對着辰風炎站着,要想看清這個紙團,只要小心一點,還是沒有問題的。
譚琰飛快地將紙團張開,掃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將紙團收進袖兜,這才轉向辰風炎。
辰風炎本來是有那麼點心思想要討好譚琰的,只是他這個人一向驕傲,在山莊所做的那些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再加上譚琰剛剛在衆人面前沒給他好臉色,他又怎麼可能放下身段再去哄譚琰?
就在兩個同樣驕傲的人站在中庭僵持的時候,一隻孔雀拖着長長的尾巴,在兩人中間悠悠地穿行而過,那驕傲得意的小模樣,看的印主直眼紅。
“媽媽,我先去溜達溜達。”
印主不等譚琰回過神來,後腿一用力,就從譚琰的懷中跳了出來,落在那孔雀的背上,被那驚慌失措的鳥兒帶着,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譚琰還以爲印主是在製造機會打破僵局,就聳聳肩,看着辰風炎,問:“你要帶我去哪裡逛逛?”
辰風炎輕輕挑起嘴角:“新房還沒佈置好,我們去湖邊?”
譚琰輕笑了一聲,提醒道:“現在是冬天。”
冬天去湖邊有什麼可看的?東國皇城在冬天雖然沒有冷到滴水成冰的程度,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基本上沒有什麼水上植物可以生長了。
若是去看一池光禿禿的湖水,又有什麼樂趣?
辰風炎看着譚琰,道:“跟我來就是。”
譚琰遲疑了一下,就被辰風炎轉身,拉着手往後院走去。
要說辰家的格局,跟一般的大院並不同。
因爲辰家不分家,所以所有的家屬大院都被集中起來,另外設了一箇中庭,後院倒成了休閒和練兵的地方。
而且後院的位置,正好在一個地熱源頭之上,因此這裡常年溫暖如春,樹木鬱鬱蔥蔥不說,修建在這裡的湖水,也顯得比別的地方更加幽深靈動。
也不知道是誰弄來漠北雪蓮的種子,無意間撒進了湖水裡,本以爲珍貴的雪蓮種子就此浪費了,卻不想來年冬天,卻長出了細細的雪蓮花來。
現如今,雪蓮花已經在湖中長了十來年了,純白的花盛開的時候,能夠達到碗口大,幽幽的蓮香更是將冬日冷冽的空氣都染上了一抹清雅。
別有風韻。
譚琰進入後院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在一片墨綠色中盛開的花,白得就像能發出光來,在寒風中舒舒服服地舒展身子。
而就在雪蓮的花萼部分,不知道是葉子還是湖水的倒映,有些幽幽的綠色。
譚琰看得眼睛一酸,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眶就已經紅了。
辰風炎本來是覺得,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這種漂亮的東西,纔會帶着譚琰過來的,但是譚琰現在卻看着雪蓮紅了眼,這讓他很是驚詫。
這花……並沒有漂亮到讓人想哭的地步吧?
譚琰對着辰風炎,勉強笑了笑,啞着聲音道:“沒事。”
她確實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罷了。
當初她還小的時候,十分皮實,曾經弄壞了母親的一盆花——石蓮花。
那種粉翠色的肉質花瓣,層層疊疊地,長得十分像是蓮花,只不過它是長在土裡的。
當時譚琰不小心將花蹂躪得不成形之後,還被母親狠狠地訓了一頓,後來才知道,那石蓮花,是外婆留給母親的紀年。
後來譚琰花了些功夫去尋了些石蓮花的種子,只不過種下去之後,長出來的卻是雪蓮——和長在湖裡的雪蓮花,一模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