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頓時有些心疼。
自己的女兒,若不是她的錯,檀煙就不至於淪落風塵,最後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家,竟然還在在軍營那種粗糙艱苦的地方討生活。
譚琰原本都想笑眯眯地招呼公主入座了,卻見人家看了她幾眼,卻連眼眶都紅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老孃就算是盜版的,但起碼這個殼是你親生女兒的,你不用這種表現吧?
宋燁修倒是明白爲什麼,快速上前兩步,摟着公主的肩膀,輕聲安慰。
那神情,溫柔得簡直能擰出水來。
不管兩人有着怎麼樣的過去,起碼,他們到現在都是真心愛着對方的。
看着兩人交頸繾綣的摸樣,譚琰有些羨慕。
安慰得差不多了,兩人也總算還記得邊上還有譚琰這麼個大活人杵着,公主輕輕擦了下眼睛,笑着讓譚琰和宋燁修入座。
只是,席間三人卻沒有說什麼話。
譚琰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宋燁修滿心滿眼都是公主,忙着爲她和譚琰佈菜,而公主則一邊應付宋燁修的照顧,一邊拉着譚琰的手,細細打量。
您這是要把自個兒的眼睛當成X光嗎?
譚琰被看得毛骨悚然,卻只能扯着肌肉,強笑着。
最後,一桌子菜解決得差不多了,公主讓人送他們回房休息,只是在給譚琰一個擁抱的同時,譚琰覺得,有什麼東西順着自己的脖子,滑到自己的胸口。
好吧,譚琰心中的小人無奈攤手,她必須承認,有時候胸也是個很好用的東西。
等那些侍女服侍完她離開房間,譚琰立刻就把胸口的紙條拿了出來。紙質非常好,字跡也很娟秀,但真正吸引譚琰的,是上面的內容。
那是關於東國和照國之間的淵源。
不出譚琰意料,照國的祖先也是最早的印主之一,但實力遠遠比不上辰家的那位。
後來辰家的祖先離開世界,原本該是照國的那位祖宗稱王稱霸,但剩下的印主卻同時遭遇了天譴,宋家人因爲一夥人的庇佑,才勉強逃過一劫。
而那個可以和天譴抗衡的家族,就是鬱家。
那一家收容了辰家的後人,宋家人、已經一些逃難被他們遇到的人,在這個天下大亂的時代,鬱家人以及其迅猛的姿態,快速兼併收攏了原先的王朝。
但是好景不長,千年之後,鬱家內部分裂,宋傢伙同一些有異心的家族從鬱家分裂出去,硬生生割據了鬱氏皇族大半的地盤。
後來,又經過了百年的時間,這段歷史因爲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被隱藏,逐漸被人淡忘,東國和照國只記得兩國之間有深仇大恨,卻忘了原因。
但即使是一直跟在鬱家身邊不離不棄的辰家,也不是全然忠心。因爲,鬱家掌控着辰家祖先墓葬羣的秘密。
只是現在,一個意外打破了世家相安無事的假象,鬱竹正被迫先下手爲強。
紙條上的信息到此爲止,真正讓譚琰好奇的是,鬱竹正打算怎麼下手?難道制衡一個辰風炎,就足以制衡辰家?
公主並沒有留着譚琰在山莊中呆兩天,第二天中午用膳的時候,譚琰提了一下自己要離開的事,公主遲疑了一下,同意了。
但是宋燁修並沒有離開,他現在算是東國表面上的貴客,又和公主有那麼點藕斷絲連的關係,鬱竹正也不好在這一點上約束他。
因此,宋燁修留了下來。
這對譚琰來說,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不用擔心她在夜探辰家的時候,宋燁修的人突然跳出來攪局。
在馬車中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客棧,譚琰可以從路面的狀況明顯感覺到,她現在所走的路,跟昨天晚上的
全然不同。
唉,讓親生爹媽這麼防備自己,她做的究竟是有多糟糕啊。
譚琰仰面躺在牀上,輕嘆一聲,將被子捲了卷,抱在懷裡滾來滾去。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辰家祖祠的位置,以及辰家夜間的巡邏警戒情況,而她作爲一個全然的陌生人,要想安然進出辰家,只能用上那個理由了。
譚琰在牀上整理好心情,鬆了鬆筋骨,轉身去屏風後換了一件衣服,這一次,她明顯要慎重許多。
參考巫師的形象和譚琰自身的特點,譚琰換了一件點綴着些許獸皮的棉衣,那是辰風炎送給她的衣服,不知道棉衣裡填塞了什麼,衣服不厚,帶異常保暖。
譚琰又將自己的頭髮重新打理了一遍,破天荒用上了簪子和耳環,最後將護心鏡放到胸口,穿上厚實的短靴,出門去了。
她現在的形象和普通中原女子有些區別,再加上她那比尋常女性更加深邃的輪廓,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個英氣勃勃的外族女子。
所以,譚琰在辰家低調而恢弘的大門前站定的時候,引起了辰家門衛的戒備。
譚琰笑了笑,將路上買的名帖送過去,道:“這是我的拜帖。辰舟將軍知道我。”
“檀……煙?”
就在譚琰等着那門衛通報完讓自己進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帶着遲疑的、還有一點點熟悉的聲音。
譚琰有些驚訝,轉身看着他,愣了愣,纔算認出他來——譚琰選擇自己贖身去風炎將軍府裡自薦枕蓆的時候,就是這個傢伙帶頭給她難看。
原來,辰家也會留着這麼莽撞的傢伙啊。還是他有什麼特別之處?
看清譚琰的容貌和裝扮之後,他也愣了一下,隨即甩了甩頭,問:“你是何人?”
譚琰笑了笑,故意學着西方人說中文的那股彆扭勁兒,彎着舌頭含含糊糊地回答。
他聽了半天聽不清楚譚琰在說什麼,正焦躁呢,就見辰舟領着一幫子人,急匆匆地跑了出來,還不等他開口,辰舟就站在了譚琰面前,面露感激。
譚琰看着他,心裡沒有了之前想要親近的感覺,但是也不排斥,淡淡的,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我想試試看。”
辰舟簡直就是喜不自勝。
他原本以爲,以現在的局勢,譚琰怎麼着也會等着鬱竹正處理完辰風炎的事,或者,起碼要保證辰風炎沒有危險了之後,才願意幫助辰家。
看來,血統的傳承,也不是沒有道理。女人,總是感情走在理智前頭。
譚琰清楚地看見辰舟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微微挑起嘴角,跟着他們往裡走,不經意問道:“風炎將軍呢?”
“風炎哥哥在宮裡,還沒回來。”辰舟還沒開口,身材略顯粗壯的女子插口道。
譚琰看了她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但已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
辰舟皺着眉頭瞪了眼那女子,對譚琰笑道:“林兒自小和風炎在一起,對於風炎的任何事情,都很瞭解。”
譚琰有些訝異:這是,遇見情敵啦?但是這也太搞笑了吧,辰舟一方面求着她讓她來解除他們辰家的詛咒,一方面卻放出辰風炎的青梅竹馬對她示威?
那個叫林兒的姑娘,看了譚琰一眼,眉頭皺的死緊,但是之後的路她並沒有跟着,譚琰隱約能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長得個死人樣,真晦氣!”林兒惡狠狠地輕聲說了一句,轉身,快速回房。
與她光鮮亮麗甚至有些富態的外表不同,她的房間在下人的院落中,一個角落單獨隔出一間,東西不多,但不整齊。
回到房間之後,她小心地關上門,避開散落一地的雜物,快
速走到牀邊,將牀板一一收起來,露出下面僅容一人進出的洞口。
然後,她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吹燃之後,一矮身,快速進入洞口,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譚琰跟着辰舟穿過長廊,繞過長長的湖岸,這才走到偏廳的議事廳。
譚琰心裡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問出口。
若說辰風炎的將軍府是有些清雅的武將居所,那麼她現在所處的辰家大宅,就是典型的世家大族的百年老宅。
從外表看,興旺美好,繁花似錦,但要是深入其中,就會感到一股股彷彿要滲透進骨頭裡的陰冷。
譚琰作爲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對於惡意和殺氣最是敏感,自從踏入議事廳,這種感覺就陡然清晰了起來。
難道辰家還有人不歡迎她?譚琰想了想,沒想明白。
這邊辰舟已經落座了,見譚琰皺着眉頭,一副神遊天外的摸樣,自顧自坐了第二把交椅,也只是寬容地笑笑,像是全然沒有看見身後其他人難看的臉色。
直到一個婢女來給譚琰端茶,茶香氤氳,這才讓譚琰回過神來。
她環顧了一下在場的人,基本上都是男丁,但年紀不定。
她擡頭看向首座的辰舟:“我需要先了解一下辰家的具體情況。像你一快要到年限的,總共有多少人?”
辰舟有些疑惑:“快要到年限?”
譚琰愣了一下,皺眉,以退爲進:“不,我還沒回過神來呢。抱歉抱歉。現在,能請您將辰家的具體情況,跟我說說嗎?”
辰舟笑道:“當然可以。”
辰家主家的男丁總共有兩百三十二人,嫡系的總共有四十六人,其中,正處於青壯年的有二十九人,還未行冠禮的有十二人。
“那……”譚琰微微咬着下脣,問,“辰家的男丁,幾歲會死?”
辰舟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苦笑一聲,道:“原本是四十歲。”
“原本?”譚琰皺眉。
印主的記憶是傳承下來的,也就是說它告訴譚琰的是一百多年前的事。辰家持續了一百多年的“男丁四十歲必死”的詛咒,卻在她來的前幾天,被推遲了嗎?
見譚琰的神情有些不對,辰舟趕忙解釋:“風炎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塊和祖墳裡一模一樣的綢子,我們把它供奉在祠堂中。正巧,家族裡本來有個將死之人,但從那綢子放進祖祠之後,他就完全沒事了。精力充沛,簡直就像詛咒從不存在一樣。”
辰風炎身上的綢子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更知道,辰風炎原本就沒打算將那塊從界河邊上挖出來的綢子帶回來。
那東西太邪乎,就是看久了都能讓人產生幻覺。
譚琰看着辰舟,微微垂下眼瞼,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不抖動:“那麼,現在可以請您帶我去看看那個死裡逃生的人嗎?”
“當然可以。”辰舟說着,就要起身,但動作一頓,就像聽見了召喚一樣,臉色難看了一瞬間,輕嘆着轉向譚琰,“譚琰姑娘,在下身體不適,我讓人帶你去也一樣的。”
譚琰笑着點頭,完全不在意地起身行禮,然後跟着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出了議事廳。
譚琰只是跟着那年輕男子走,眼睛卻在不斷將周圍的環境默記在心裡,這都是她夜探成功的必要因素。
想來是從來沒有被哪個女人這麼忽視過,那年輕男子走了一會兒,就停下腳步,抱着雙臂看着譚琰,挑脣笑道:“你這樣子,就像得不到情郎的姑娘。”
譚琰這才擡眼看他。
不得不說,辰家人的血統很好,這個男子即使站姿就像軟體動物,也站出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風流倜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