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大家都還小,霜兒又跟她長得很像,疆域人單憑畫像最終將人認錯,這才造成了今後幾年霜兒所遭遇的悽慘。
一時間,她不知道再該說什麼。
是該怪辛格還是該怪她自己?
“是我的人犯下錯,按說我該將他據送到你們面前任憑處置。可惜,我十大行者在這一場戰事中已經摺損六人,吉爾也在其中。”
“他死了?”三人同時發問,有震驚,也有遺憾。
辛格點頭,然後看了看東方凌跟慕容雪,再道:
“說起來,也算是你們爲那姑娘報了仇。因爲在圖州折損的那三人中,就有吉爾。”
她微閉了眼,努力去想在圖州遇到的那向個疆域人。
可惜,她分辨不出哪個是吉爾。
因爲疆域人一直都是用斗篷連着的大帽子把整張臉都扣住,根本就看不到面容。
再加上當時她專心對付那個最厲害的,其它三人都是被東方凌擒下。
“報仇?”東方凌突然開了口,帶着輕哼,“怎麼算是報仇?那幾人根本不是死在我的手裡。你們疆域人的死法千奇百怪,沒有一個是能夠活捉的。”
辛格也不瞞,老實地點頭,道:
“沒錯。十大行者早在入我王族麾下的時候就被施了忠心蠱。一但他們心生叛逆或是被敵人生擒,那忠心蠱就會自動發作,取了他們的性命。”
“蠱到底是什麼?”問話的人是唐楚。
一邊問一邊又向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再道:
“邊走邊說!霜兒的事算你再欠下的一個人情,辛格,你註定是欠炎赤的!”
慕容雪沒心思再聽他們的話,只是看到辛格在聽唐楚問了蠱到底是什麼之後也是茫然地搖了搖頭,便不再去理他們。
蠱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沒有人能夠真正的解開。
在她看來,所謂蠱,就是一種還沒有辦法被人類發現並掌握的細菌。
它可以在各種不同類型的寄體上繁衍生長,而這種寄體多半是蟲子。
至於疆域人,或是後世的苗人,他們之中縱然有一部分人已經懂得這種細菌的各類不同的使用方法,但要他們從科學的角度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們還是沒辦法做到的。
就像有人說,很多蠱根本解不了,那就是因爲苗人只懂得那細菌的使用,不懂得如何解除。
機械性地跟着幾個人往殿外走着,慕容雪突然很想要找來面紗把自己這張臉給罩住。
最開始令隱逸心動的,就是這張臉吧?
還有她的自以爲聰明,自以爲一切可以盡在掌握。
卻沒想到,早在多年以前那隱逸就生出了想要擼走她的歪心思。
但當時她卻沒有查覺,甚至還白癡到去救他。
一想到這些,慕容雪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兩個耳光。
原來說來說去,真正害了霜兒的,卻是她這個親姐姐。
正這樣想着,忽覺得扶着自己的東方凌好像住了腳,手也向後扯了一下示意她也停住。
此時一行人已經繞過了前殿的圓場,正從一條寬敞的大道往聞樂坊那邊而去。
唐楚顯然已經吩咐了下人準備席宴,大道旁邊的甬路上時不時地就有下人端着各式托盤走來走去。
她將思緒收回,一擡頭,這才發現原來是正有人從對面款款而來。
那是一女子,不喜不悲,面無表情。
她認得出,是霜兒。
正想着,人已到近前。
看了衆人一眼,然後款款行禮,輕語道:
“霜兒給幾位問安了。”
辛格一怔,自報家門的“霜兒”二字讓他明白,這就是之前說起的那位姑娘。
不由得心中感嘆,明明就比她的姐姐還小一些,可是在霜兒的臉上卻明擺着歷經世事的成熟與滄桑,眉眼間已然沒了女孩子的那一份天真和單純。
疆域人的洞悉能力很強,辛格在看着慕容霜的時候雙眼微眯,那一雙深邃的眼似能將人看個通透。
霜兒的反映也很奇怪,她似早已經知道與自己面對面的這個人是什麼身份,見人見她望來,不但不怕,反而將自己的目光也迎了上去。
兩個人就這樣靜立對視着,足有半樁香的時間。
“霜兒。”她輕喚。“到姐姐這來。”
女孩卻沒動,只是衝着那辛格突然展了個笑臉,很撫媚,很好看。
辛格由衷讚歎——
“真美!你跟你姐姐真是太像了。”
“是麼。”霜兒隨意地答着,而後卻是道:“你是說我這樣的笑很美吧!是不是覺得很熟悉?這就是你們疆域人的招牌笑容啊!邪邪的、魅魅的,讓人看了一眼就再也轉移不了視線的!”
霜兒的話開始尖酸刻薄,再次面對面的看到一個疆域人,讓她心底這麼多年來積累的幽怨和仇恨一下子涌了上來。
“你們疆域人教會了我很多啊!”霜兒步步向前,幾乎就要與那辛格貼身而站。“教我唱,教我跳,教我怎麼扭動身體可以吸引男人,也教我用什麼樣的眼神可以把yao魅發揮到極至。最後,他還教我怎麼樣跟男人上牀!”
她的聲音越來越顫,一直到話不成章,上下牙齒都抖動到了一處。
辛格沒有後退,就任由着她一步一步貼上身來。
想要跟她說聲對不起,哪怕這事情並不是他所爲,但他身爲部族之王總該有一份責任。
但這聲對不起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樣的傷痛又怎麼能是一句對不起能夠還得了的。
漸漸地辛格目光如炬,直射向霜兒的一隻衣袖。
女孩脣角一彎,也不避諱,而是幽幽地對他說:
“你躲呀!”
旁邊的人沒明白霜兒這話是什麼意思,但見得辛格搖了搖頭,跟她道:
“不躲!”然後也笑了笑,說:“這是我應該受的!”
話剛說完,就見霜兒突然一隻手臂往後退去,再猛地一下直刺向前。
慕容雪真真兒地看到在她的手中正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亮在空氣中,繼而以極快的速度刺向辛格的腹部。
她沒去攔,一來是因爲霜兒確實有這樣做的理由,她的恨是殺十個人也不足以爲解的。
二來,她刺的是腹,不算要害。
辛格縱然是要吃些苦頭,卻也不至於喪了命去。
只是沒想到,突然之間,就在霜兒的匕首已經頂上了他的身,就要破皮而入的時候。
女孩兒的動作竟停住了。
他們三人誰也沒想到她竟會有此一舉,可是很顯然,辛格想到了。
因爲就在霜兒停住的那一剎他便開得口來,道:
“以前你不相信我,現在你恨我。早知道有今天,當初會不會選擇跟我走呢?”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來,慕容雪突然就有些明白,這辛格跟霜兒本來就是認識的。
或者說,是見過面的。
果然,他這話剛一出口,霜兒竟是突然蹲到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手裡的刀也應聲而落,放棄了它原本要執行的任務。
唐楚歪着頭看向他們二人,同時對東方凌和慕容雪做了一個動作,示意他們先不要上前,看看再說。
但見得那辛格竟也隨着她蹲到地上,然後擡起手在霜兒的頭上輕拍了兩下,再道:
“別哭!哭有什麼用!那一年我讓你跟我走,可是你怕我,現在我給了你一個殺我的機會,你怎麼反倒不殺了呢?”
霜兒抽泣着擡起頭,還帶着一臉的恨意,卻再沒有剛纔的那份殺機。
“當年我叫他師父,他教我琴棋書畫,我以爲是遇到了貴人。你就像一個yao怪,比女人還美,卻比野獸還兇狠,我怎麼敢跟你走!我怎麼能跟你走!”
霜兒的淚一如雨下,雙眼哭得通紅。
可還是止不住的控訴——
“吉爾他就是個變態的王八蛋,他毀了我一生!你的屬下毀了我的一生你知不知道?那樣變態的一個人你當時怎麼不一刀把他給殺了?你們疆域都是魔鬼!吉爾是!你也是!”
霜兒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來,同時伸出雙臂,猛地將辛格往前一推,大吼道:
“你們爲什麼不都去死!都去死吧!”
話畢,頭也不回去跑了開去。
唐楚趕緊吩咐跟着的下人去追,卻攔下了慕容雪想要往前跑去的身形——
“你急什麼?也不看看自個兒什麼身子!能跑麼!”再拍拍她的肩:“放心,怎麼也跑不出皇宮,我這不是叫人跟着了!”
慕容雪沒理他,直接將頭扭向辛格。
辛格被霜兒推得坐在地上還沒起來,見慕容雪向他看來,到底還是一聲長嘆,而後道:
“好!我不瞞你們!兩年多以前我來過一次中原,在大順的國境內找到了吉爾。我讓他跟我回去不要長期在中原行走。但他說還有事情沒辦完,並答應我辦完之後一定回到疆域。後來我發現霜兒,便知道吉爾要辦的事定是與之有關。那時候她管吉爾叫師父,很是尊崇。我給吉爾下了實言蠱,知道了他想要拿霜兒泄憤。”
說到這裡,他從地上站起來,看了看面前三人,很是誠實地道——
“我辛格可以做到一諾千金,但卻實在也不是一個善良心腸的好人。當年我能夠問霜兒姑娘一聲願不願意跟我走,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他苦笑,“說起來,若不是看她生得實在漂亮,怕是我連那一聲問都不會有!我疆域土地雖及不上大順和炎赤,但好歹算是一方霸主。我是一個王,不可能對臣下的瑣事都面面俱到。所以當霜兒姑娘說不願意跟我一起走之後,我便不再強求。”
慕容雪知他講的都是實言,雖然心裡頭對疆域人的那種仇恨還是一點未減,卻也不得不再次感嘆霜兒那悽悲的命運。
“明明我在她走荊棘的過程中伸出了援助的手,但是她沒有及時抓住!”辛格攤手聳肩,“我沒辦法,一人一命,她自己的選擇,我沒法強求。”
“後悔嗎?”她冷聲問去,忽而,脣角竟又勾起一絲笑意。“辛格,你後悔了吧?”
她問的直接,那目光也不容得人迴避和說謊。
身爲疆域王者,辛格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精神作用力是很強大的。
對於疆域異術的掌控也是無人能及。
可是當慕容雪用這樣的目光望着他時,辛格突然就覺得,如果真的要比拼,他未必能贏得了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