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好多話,這還是苟延麼。鍾夏吐了吐舌頭,這個小動作沒能逃過皇甫銘琪的眼睛。
得,把自己當外人了。皇甫銘琪看着一半身子已經在苟延身上半閉着眼睛的納蘭君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款款起身。那姿態,仍舊是貴不可擋的琪王殿下。
“那本王就不打擾了,二小姐請多多休息!”
皇甫銘琪頭也不回的走了,苟延起身到門口看了看,朝不遠處的青兒喊道:“去廚房給二小姐煮碗清粥過來!”
“是!”
苟延回到屋子,還沒等說話,鍾夏便一下子撲到他懷裡,肩膀顫抖着,無聲,卻透着徹骨的悲傷淒涼。死裡逃生,卻掉進了這個無能爲力任人宰割的朝代,千方百計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紀,卻意外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鍾夏的眼淚在紅霧森林的時候就已經流乾了,除了異於常人的超高智商,她還只是個缺少疼愛,沒有安全感的小女孩啊!
苟延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讓外邊那些人相信,你就是納蘭君若。”
“我是鍾夏,我不是納蘭君若。”
鍾夏清晰的記得掉進這個王府,睜開眼在北苑的牢房裡看見的那個袁飛,那個恐怖得生不如死的女子。自己冷血無情,甚至殺人如麻,但從來不以折磨人,嗜血爲樂。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成了納蘭君若,她就要嫁給皇甫銘琪,那個毀了她的男人。
一想到以後要和那個人生活,每天面對,鍾夏的心就開始痛,痛得無法呼吸。
“我知道。”
苟延的話向來很少,卻字字盡得人心。我知道你是鍾夏,足矣。不管這張臉長成什麼樣,我知道你是那個可以倔強的永遠不服輸的小丫頭就行。
鍾夏慢慢安靜下來,突然擡頭看着苟延,認真的一字一頓道:“我要留下來報仇,你幫我?”
也許他這個時候應該問報什麼仇,找誰報仇,報仇的話還想不想辦法回去。或者說,應該問她,爲什麼早些時候可以忍受,這個時候卻要反抗了呢?什麼恨,能讓她放棄回到現代,留下來報仇。
可是他聽見自己清晰毫無含糊的迴應了一個字。
“好。”
鍾夏並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原來失魂落魄面無血色的臉突然變得堅定冷靜,轉身開始在屋子裡翻東西。大到櫃子頂上的古董青瓷大花瓶,小到梳妝檯上小木盒子裡的朱釵首飾,一樣樣仔細看過,把玩過,忙得不亦樂乎。
“你。”
“不想讓別人懷疑,首先要讓我自己相信。熟悉她的一切,這是開始。”
苟延沒說話,卻忽地聽見門口響起凌亂的腳步聲。倆人神情均是一滯,然後聽見門口納蘭王爺焦急的聲音。
“君若醒了,怎麼纔想起來通知我,等一會兒收拾你們!”
糟了!鍾夏臉色一變,老爹怎麼可能認不出女兒換了人?
木門被撞了一下,沒開。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傳來一陣敲門聲。看來即使是納蘭君若的親爹,進女兒的房間也不敢造次,即使再着急也還是敲門詢問。
苟延苦笑了一聲,剛要回身詢問鍾夏要不要放他進來,眼前一個黑影飛過過,“嘩啦啦”“碰!”一個花瓶碎的徹底。
鍾夏歇斯底里的朝着門口大吼:“滾!我誰都不想見,都給我滾那!”
“君若啊,你怎麼了,告訴爹爹一聲啊!”
“嘩啦啦”“碰!”
又是一個花瓶,看來每一隻都價值不菲。這丫頭還真捨得。
鍾夏跳着腳繼續大喊。
“滾!我不想見任何人,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來北苑!滾那!”
門口窸窸福欄的腳步聲漸漸散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苟延皺了皺那雙萬年不動的眉眼,輕聲道。
“幹嘛把自己氣成這個樣子?不見就不見,發這麼大火。你纔剛剛醒來,小心身體。”
哇,這傢伙居然又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
鍾夏微微笑了一下。
“這樣才比較像納蘭王府的二小姐不是麼?”
“學得再像,也騙不過身邊最親近的人。首先,你的聲音就不能過。”
“那就把聲音徹底變過。”
苟延疑惑的看着他。
“大病初癒,聲音變得沙啞難聽很正常吧?這個朝代,誰能辦到,你清楚吧?”
苟延的眼神裡帶着憐惜和不捨。的確有人可以讓人的聲音毀得別人再也聽不出原來的影子。可是她的聲音那麼好聽,難道真的要毀了麼?
看出苟延的心思,鍾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個大媽似的碎碎念道:“你知道我的性格了,我說是的,你支持就好了,別妄想能夠勸服我哦。”
“納蘭風和納蘭君得和這個二小姐生活在一起十多年,你怎麼騙過他們?”
鍾夏咬了咬嘴脣,眼神裡閃過一絲肯定和決絕。
“沒關係,反正沒等到我能夠完全變成納蘭君若,馬上就嫁給皇甫銘琪好了。”
苟延的臉色一變,慌忙轉過身,擡腳朝門外走。伸手推門的瞬間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沒有別人知道你就是貓兒易容的吧?”
鍾夏寧擰着眉頭認真的想了想,嘟嚷道:“好像,滿全知道,還有一個叫。”鍾夏努力回想着那團白光包圍着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說話的聲音。可惜徒勞。
“不過先別殺了他滅口。”鍾夏回過神來想要叫住苟延,可惜那個傢伙這個時候動作夠快的了,已經推門出去了。
他應該聽見了吧?滿全那傢伙知道很多納蘭君若的事情,現在找不見正主,只能問他了。
鍾夏腦子亂亂的沒時間去想滿全的事情,把自己變成納蘭君若,第一件,就是要知道,納蘭君若爲什麼要把自己,變成她。棺槨裡的人,是她麼?她說的納蘭君若活不久了,讓自己替她活着,就想現在這個狀態麼?
納蘭君若,怎麼突然就死了,那個把自己變成這幅模樣的人,去哪兒了。
鍾夏煩躁的將梳妝檯上的東西猛地掃在地上,然後在一個裝着夜明珠的首飾盒裡,發現了一張字條。
娟秀有力的字體。
“我死了,只有你能救納蘭家。”
鍾夏一直都有早起的習慣,睜開眼睛對着牀頂,想了半天。轉個身想要起來,耳邊響起青兒的聲音。
“小姐,王爺昨兒吩咐,您要是什麼時候覺得好了,去東苑找他。”
鍾夏心裡一跳,倒不是因爲納蘭風要見她,而是這個青兒什麼時候進的房間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要麼是自己睡得太死,要麼這個青兒輕功太好。
其實這兩者都不太可能,以她在紅霧森林鍛鍊的警惕性,別說是這個時代能飛檐走壁的人,就是一隻不叫的貓兒進來,她在半睡半夢間都能覺察。
鍾夏的疑惑沒有擺在臉上,翻身起牀,讓青兒伺候着穿衣服。
“小姐,今天穿什麼?”
鍾夏壓着聲音道:“隨便。”
青兒愣了一愣,鍾夏馬上意識到納蘭君若平時習慣肯定不會讓青兒做主,想了想,指着一件大紅繡袍道:“就它吧!”
青兒屈膝應下,梳妝打扮完畢,青兒問主子去不去飯堂用膳。鍾夏秀眉一簇,瞪了青兒一眼,嚇得她馬上低下頭認錯。
鍾夏不說話,水眸瞬也不瞬的看着銅鏡裡那張傾國容顏。納蘭君若真是一個美人,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只那一雙桃花眼,就夠勾人魂魄,性感迷人的了。
鍾夏伸手碰了碰臉上色彩鮮豔,點了硃砂的玫瑰圖案。想起那天晚上報復納蘭君若的痛快,忽然想通了爲什麼一直森嚴戒備,無孔不入的納蘭二小姐讓自己這麼容易得手。也突然想通了爲什麼納蘭君若早就在她自己臉上也文了一個圖案。她原就打算要跟自己換臉了,可是,她去哪兒了?在靈堂裡放着的那個人是誰?
忽然想起昨天看到的那張字條,難道。
想知道一切,問一個人就知道了。
“滿全呢?”鍾夏儘量想讓自己少說話。
青兒疑惑着皺了皺眉,回道:“每天早晨滿全總管都要到後山巡查的。”
後山?鍾夏想起來了,冷笑,就是那個圈着野獸的狩獵場?毀屍滅跡的好地方,居然還每天都要巡查,查什麼?野獸還活着,還是人有沒有死絕?
“苟護院呢?”
“不知道,昨天就沒見過了。”
鍾夏“嚯”地起身,抓過桌子上的絹帕轉身就往門外跑。青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慌忙忙跟了出去。
剛出了北苑的白玉石砌就的月亮門就看見納蘭君得低着頭奪不走過來,身後的紅掌端着一個木架子,上邊擺了兩個小摺子,看不大清楚是什麼。
鍾夏不想碰上納蘭君得惹上口舌麻煩,一擰頭又折回了北苑,卻不想和跟上來的青兒撞了個滿懷,倆人“哎呦”一聲惹得納蘭君得擡頭朝這邊看。
“妹妹?”看清了趔趄這站定的人果然是納蘭君若,納蘭君得快走着慌忙走過來扶住她,“不是不舒服,怎麼就出來了呢?”
鍾夏不着痕跡的躲開納蘭君得的攙扶,低着頭不說話。
“你,怎麼了?”
鍾夏搖搖頭,只希望這位公子早點離開。
納蘭君得見妹妹一直不肯說話,便朝一旁的青兒問道:“小姐怎麼了?”
青兒很無辜。
“奴婢,奴婢不清楚。”
納蘭君得恨恨的看着青兒,然後扶着鍾夏的肩膀柔聲道:“貓兒死了,雖然你們曾經不和睦,不過人已經不在了,在糾結那些過去的事情就沒有必要了吧?這些天你一直臥牀不起,滿全又說你不肯讓人接近北苑,現在怎麼樣,父王母后很擔心你啊。”
鍾夏又後退了一大步,想着後山就在北園子的後邊,肯定會有小路過去。想到這裡也不跟納蘭君得打招呼,轉身就走。納蘭君若的脾氣向來古怪,這樣莫名其妙就離開也不意外。納蘭君得回頭看着紅掌端着木架子上的兩份摺子,嘆了一口氣。
鍾夏在北苑逛了半天,怎麼也沒辦法從閣樓的後邊找到路。青兒跟着忠心走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
“二小姐,這裡的小路,不是讓您封死了麼?”
這時候鍾夏也看見了一個用亂石堆砌的矮牆,旁邊亂草瘋長,應該是堵上好久了。
鍾夏幾步走近,發現矮牆並不高,看起來只要是納蘭君若說的封死不許過,這裡就不會有人煙了。鍾夏單手撐着牆頭,腰身一擡,翻身而過,留着青兒張着嘴呆愣在當地。
夏天有一樣好處,那就是滿山的鬱鬱蔥蔥。聽說綠色還能治療抑鬱症,改善視力。鍾夏腳步不停的往前走,終於發現這個圍場大的讓她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找那個滿全。
鍾夏住了腳,也不說話,回頭看了一眼跟過來的青兒。
“奴婢,奴婢這就去找滿全主管過來。”眼神瑟縮着,翹着腳走了。
鍾夏抱着肩膀,聽有微風吹過遠處山林,樹葉沙沙作響,偶爾動物的鳴叫隱隱約約。該死的靈敏的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