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秦韻殿試
弘治十六年三月十五日的殿試,對天下的士林來說,這是個重要的日子,對秦韻和柳折眉而言,同如是。
明朝的殿試還有另外一個名稱,廷試。這是大明朝的士子們經過層層考試到達的最後的一關,也是從此改變他們身份命運的一個重大關口。想不引人矚目都不成。
這次的考試由於在宮城中舉行,所以顯得更加莊嚴一些。
正因爲這次考試的規格是最高規格,考試前一日,鴻臚寺和光祿寺以及禮部的衆人事先都做了各種準備,比如說,皇帝親臨時所要使用的御座,黃案,士子們參加考試時,所要用到的桌位,考卷,答題紙之類。
秦韻當晚真的沒睡多長時間,就早早地起牀易容了,第二日天還黑着時,他們這些參加考試的考生就已經進到宮城等候了。
這陣勢可是比現代高考陣勢大多了,儘管如此,這些考生們個個都顯得很興奮,這也是由
由殿試的結果決定的,只要在考場上不出現什麼意外,殿試達到及格線是沒問題的,殿試說白了,就是一場排名試,是將會試中了這些人的名次經過這次考試後,再一次確定一番。考的最差的,怎麼也能混個同進士出身。
這個同進士,雖然被排名靠前的人看不起,可要是運作得當,完全可以外放個百里侯縣太爺噹噹,對一些出身寒微的士子來說,只要能跨過官與民的這一關,就已經足夠了。
與這些人的興奮不同,秦韻多少還有幾分緊張的,誰讓她是個冒牌貨呢,要是萬一試題出現可什麼意外,不是柳折眉準備的那幾個題目,那這考試的成績就無法保證了。
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已經容不得她退縮了,倒是不斷有士子過來打個招呼,這讓秦韻有些頭痛,就算她事先做了功課,但也認識不了這麼多人,和有些人打招呼時,就不免慢了幾分。
她也知道,柳折眉這個會元名頭,原本就是貨真價實,只要不出意外,進入前三甲是極有可能的,這些士子們也是提前開始做投資了,誰都知道,大明朝的官場上,同年這個身份,沒準以後就是一條人脈。像柳折眉這樣的潛力股,大多數人都覺得是必須要投資的。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還少,秦韻就覺得有幾個士子,分明是不待見自己假扮的柳折眉的,這幾個人沒看也是同年,說不定以後就是柳折眉官場上的政敵,所以,她不動聲色,就將這幾人的樣子給記到了心中。
對來打招呼的一些士子,她還是儘量放柔了態度,倒是一下子換的了在場士子的好感。
卯時過後,宮內的鐘敲響了,然後宮門終於在士子們的期盼下打開了。
所有喧鬧的士子們一下子變的安靜起來,就算這次考試的結果不用太擔心,可進宮這等事情,還是會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多幾分緊張感,雖說大多數人不指望前三甲,但還是有一部分人希望名次考入前二十名內,這二十名是極有可能選爲庶吉士的。大明朝的庶吉士可是將來入閣成爲內閣大學士的搖籃,入閣拜相,可是文官們的最高追求,甚至將來可以主宰這個偉大的帝國的命運。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當首相的士子也絕對不會是個好士子。
這個時候,天終於亮了,秦韻的扮相,終歸和柳折眉本人還是有一點差別的,起先,光線很暗,她不用擔心,這時,見沒有人對易容後的她多加關注,她知道,矇混過關應該是完全可能的。
宮門開了,率先進宮的自然不是秦韻他們這些考生,而是官員,他們這些考生們則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前輩們魚貫而入,有許多人的目光都凝在那些身穿蟒袍的大學士,以及身穿大紅官袍的尚書侍郎身上,這些前輩們就是他們將來所要奮鬥的目標。
弘治朝能夠參加朝會的官員還真不少,秦韻看着這些一個個從自己身邊經過的官員,則是一個個地與自己心中所記載的資料相印證,既然她是一個很有政治野心的人,這些人,以後自然會有一部分是她的政敵和同盟。
等所有的官員都進完了,就輪到禮部的禮讚官出場了,口喊道:“宣弘治科戊戌科貢生進!”
這次考試的待遇還是很不錯的,至少進宮時,還能領取吃的,喝的一份,秦韻由於柳折眉會試的名次靠前,自然也就走在最前面,一路跟着禮部官員向前。
足足走了有十分鐘左右,終於到了考試的地方,遠遠就看到佈置好的考場,整齊的桌椅。
皇宮是大明帝國最高權勢的象徵,此時讓這些考生們不由自主地會升起敬畏之心。先前進宮的官員早就分列兩旁站好,他們這些考生們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站在這些官員的身後。
等他們所有人都站好後,開始響起了大明朝的禮樂,這還是秦韻第一次聆聽這等樂聲,這樂聲明顯使用了許多樂器,很有氣勢,應該是屬於中國式原汁原味的交響樂。
就在這莊嚴很有氣勢的樂曲聲中,大明朝的一國之主,弘治帝閃亮登場了。
大概是因爲今日的殿試無論對國家還是對弘治帝本身來說,都是一件很重要很喜慶的事,他今日看起來精神也很不錯。全身裝扮起來,也多了幾分帝王式的威嚴。
看到弘治帝登場了,所有人都開始山呼萬歲,這禮節還是很整齊劃一的。
然後,就和所有人領導人出場後的程序一樣,弘治帝開始做考前講演。這等講演自然不會有什麼新意,可就算是陳詞濫調,還是說的下面的臣子們心潮澎湃,特別是那些年輕的士子們,有些還真被忽悠住了。
秦韻倒還是很認真地聽取了弘治帝的講演內容,這裡面還是包含許多信息的,弘治帝的講演完畢之後,也不再耽擱時間,將放在黃案上的試卷親自開封,然後交給了身邊的內閣大學時劉健。
然後劉健將試題高舉道:“弘治十六年,甲子科殿試,開始!”說完之後,他並沒有打開試卷,而是將試卷交給了禮部尚書。
在場的所有人見狀,再一次山呼萬歲,那些與此次考試無關的官員開始一一退場,只留下幾位大學士,還有禮部,吏部的兩位尚書,以及禮部的一些官員,此外,還有此次殿試的衆位監考官。
秦韻一直在猜測此次殿試弘治帝到底親自監考不,可現在看這樣子,弘治帝是坐在黃案後不走了,是打算親自監考了,而不像有些皇帝只是在開頭露個面,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自己的臣子們去操作。
大概是弘治帝在場的緣故,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人大聲喧譁,考生們更是在監考官的提示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然後由禮部尚書朗聲誦讀考場時間和規矩,考試的規格果然和以往一樣,只是考策問,這讓秦韻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考試時間倒是不短,足足有兩個時辰。
接着就是發放試題,不過這考試的題紙,這規格也是極爲考究的,上面還有格子線,每行的格式都是一樣的,明顯就跟現代的稿紙?...
一樣嗎,不過,還專門要求用館閣體作答,這下,秦韻倒是真的放心了。
題紙發下之後,最後發的才識試題,等拿到試題後,秦韻第一眼看的就是考試的題目,一眼看去,心下大定,果然就是她猜準的題目。
既然是事先有了準備,這場考試就沒了多少懸念,不過,她偶爾能從考場考生的動靜中覺察出,這試題,其實是很有難度的,通過一篇文章來定考試成績,這其中的風險係數自然是極大的。
正因爲風險係數太大,在場的士子們心中的顧慮也大,倒是秦韻,心中不做他想,這試卷最終考驗的是柳折眉的水平,不過,她在書寫試卷時,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這篇策問,中心思想,其實歸根結底是關於農民和土地的問題,衆所周知,封建社會,有一個很重大的特徵就是,土地兼併嚴重,到了大明朝中後期,這個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雖說這些朝廷重臣們每家名下可能就有上千幾萬畝,幾十萬畝土地,可他們還是要硬着頭皮來處理這個問題。
因爲這時的農民如果大量失去土地,無法維持最低的生活標準,自然也就不能維持社會穩定,極有可能爆發農民起義。做皇帝的爲了江山穩固,也不能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
秦韻不知道,歷史上的這科考試試題是不是這個,可她也知道,古代土地兼併這個問題,是個很大的政治命題,真的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解決的。
可大明朝的這些士子們,大多數都是讀聖賢書腦子讀傻的,讓他們寫出有建設性的論調恐怕很難,他們更多的是想着在試卷上迎合上意,只要寫的文章迎合了弘治帝的心思,那麼,說不定這前三甲就輪到他們當了。
弘治帝坐在黃案後面,看着下面作答的考生,這個試題,應該說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至少在場的幾位考官們也有些詫異。
柳折眉雖然當初在刑部大牢走了一趟,在弘治帝那裡都是掛過號的,可終究沒有正式面聖過,所以,秦韻認識弘治帝,弘治帝並不認識她假扮的柳折眉。
不過柳折眉這樣的人,是真的在任何時候,都最引人注目的,尤其是,弘治帝問過身邊侍候的太監後,倒是確定了秦韻所坐的方位。
柳折眉這個會元名頭,註定秦韻的身上要投來許多關注的目光,那些監考官們,還有幾位大學士,就有幾人從她身邊經過,她最先並沒有馬上動筆,都快過半個時辰了,卷面上還空空的一個字都沒有,知道她是什麼人的監考官們,神情就不怎麼樣了。聯想到會試前的流言,說這個柳直有抄襲許大名士詩詞的嫌疑,莫非,這個柳直真的名不副實?
可等剛過一個時辰後,秦韻終於開始動筆了,猛地發力了,有人看到她已經動筆了,就站在桌邊開始看着她寫。
如果說剛開始,有一人站在秦韻的桌邊不走的話,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正這考場裡就有在場這些高官們的徒子徒孫,如果能記住這些高官們試題的開頭,那麼,批改試卷時,自然會有所偏向,可要是到了後面,有幾人都圍在秦韻的考桌前時,想不引起弘治帝的注意力都不行了。
秦韻的眼光見識自然要高過這些古人,尤其是這試題還是集合了她與柳折眉兩人的智慧,當初,她提出自己的一些觀點時,柳折眉都神思了很長時間,更別說,這時給這些考官們造成的震撼了。
可要這些考官接受她的觀點並不容易,這些新奇的觀點,其實是有風險的,可秦韻最終覺得這風險還是需要冒的,她既然想要柳折眉成爲自己政治理想的代言人,就絕對不能讓這傢伙泯然與衆平心而論,柳折眉最初做的文章已經很好了,可就是缺少新意,這點也不能怪柳折眉本事不夠,實在是秦韻是個先天的作弊機器。
大概是秦韻試卷中的有些觀點實在太驚世駭俗,這些考官們,大學士們也很少有草包,因爲都在思考,一會皺眉,一會舒展眉頭,反而忘記他們正在監考,這時,弘治帝終於忍不住,也從黃案後,走了出來,也站到了秦韻的桌案前,細細地看了起來。
考場內的一些考生,這時也早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心中都不免好奇,可看到秦韻假扮的柳折眉竟然能引起如此多的關注,當下也不由地在心中羨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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