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朝堂比試(上)
夜色深濃,二更時分,柳折眉一身簡單便捷的夜行衣打扮,打開柳宅後面鎖着的一個小角門,走出府去。
他此時應的是秦韻的約。
秦韻在天色半黑時,終於給柳折眉送來了相約的口信。
今日,弘治帝將他們兩人都給玩了一把,在兩人進宮前,設想了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位看起來還算慈善的帝王,給他們設置了一個時間詭計。
五年,似乎比起十年,二十年來,算不得什麼,沒看,過兒等姑姑還等了十六年嗎?
可有時別說五年,就是五個月,五天,五個時辰,甚至五柱香的時間,都足以讓有些事變成滄海桑田。
五年對柳折眉和秦韻來說,都是一個比較大的變數,如果他們不想輕易地就被這個簡單的問題所困擾,最終想要修成一段塵世情緣的話,就必須要共同進退,時刻互通有無。
所以,孤男寡女的,不能私下相約這等事情,就被柳折眉拋到了腦後。
兩人相約的地點。
是一處小樹林。
大概這時代城市的綠化面積真心不少,所以,凡是涉及到一些機密的事情,許多人都喜歡選擇一個小樹林,作爲談話場所。
秦韻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也是因爲這地方取的兩府的中間距離,又是第一次選擇這個地方,確保不會有人事先,躲在那地方等着竊聽。
儘管如此,她先一步到了小樹林之後,還是將談話的小木屋周圍都查看了一番,沒辦法,這是職業病,已經改不了了。
柳折眉找到小木屋後,並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的那個身影,小木屋內倒是點了一盞油燈。
油燈的光線雖然很暗,可小木屋內的一切還是看的很清楚。
這油燈是她點的嗎?她已經到了,爲何不在屋內。
正要回身出去尋找,就在這時,有一隻手從他身後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直覺地全身緊繃,快速彎起一隻手肘,就要向後撞去,等聞到鼻尖熟悉的香味時,才生生將動作給收住。
然後,轉過身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帶笑的臉:“怎麼,嚇着了。”
他伸手去摸她的臉,然後柔聲道:“是呀,嚇的心都掉了,把你賠給我一輩子好了。”
秦韻聞言,再次笑顏如花道:“柳大公子何時變的這麼會做生意了呢?”這傢伙一向是面癱的幹活,現在竟然會油腔滑調了。
柳折眉沒有回話,反而挑了挑眉,那神情分明表示,他有嗎?
小樹林雖然是個很適合幽會的地方,但秦韻和柳折眉除了開頭那幾句題外話之後,就不再有什麼情感交流,很快地轉入正題,兩人不但談到了如何應對,弘治帝這五年之約,還對朝中的一些政事交換了意見。
兩人分別,秦韻回到秦府後,就很快休息了,到了五更時分,她起牀後,就開始洗漱了。等洗漱完畢,換上東宮洗馬的官袍之後,她開始對着鏡子,檢視自己的整體形象。
鏡子裡這扮相還是太過於娘氣了,不太適合今日站在在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面前與寧王父子對陣。
拿過眉筆,將眉毛塗黑許多,又在鼻樑兩側塗了暗色的粉,這讓她的容貌看起來不再像穿女妝時那麼柔美,整個臉型變的立體銳利許多,整個人顯得俊挺許多。
最後回首在鏡子裡掃視了一眼,將放在一邊的官帽戴上,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了一句,加油,秦韻。
然後,再也不磨蹭地大踏步走出自己的房間,經過自家老爹房門外時,在門外道了一聲:“爹,我上朝去了。”
咯吱一聲,門從裡面開了,秦父走了出來,用慈愛的眼神上下掃視自家女兒一眼,慈聲叮囑道:“韻兒,今日既是太子的考試,又是對你這個東宮洗馬的考驗,我兒一定要多加小心謹慎纔是。”
“爹,我知道,您就等太子的好消息吧。我上朝去了。”
秦韻轉身準備出門,秦家老爹不由地又喊了一聲:“韻兒!”
“爹,還有事?”
“記住,不管怎樣,還有爹在呢。”
秦韻回首,看着站在院子裡的秦家老爹穿的一身整整齊齊的,雖然已到中年,可最近身體好上一些了,仍是一個帥大叔,目光卻有着對她深深的感情。
這讓前世沒有父母緣的她,在一瞬間,突然有了流淚的感覺,她在這一刻,知道秦家老爹這個當父親的是真的愛這個身體的,甚至是愛現在自己的,終於有一個親人,在她每次出門時,開始牽掛她的安危。
雖然今日上朝和從前出的任務危險性相比,這危險性就可忽略不計,可她還是奔回來,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這個便宜爹,柔聲道:“爹,知道了,您放心吧。”
秦父被女兒這個動作給驚了一下,畢竟這時代,就算是親爹,也不能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來,可這世上還有比子女的擁抱讓父母覺得滿足的嗎?
就算父女五年後重逢,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讓他一度覺得女兒的改變太大了,讓他幾乎都感覺很陌生了,可女兒就是女兒,這世上無人能夠取代她在自己這個當爹心中的地位。
這是自己的骨血,不管變成怎樣,也是自己的骨血,既然她有如此才華和抱負,就算爲世俗所不容,至少還有他這個爹站在她身後,縱容她,保護她,這就足夠了。
秦韻所乘坐的轎子經過一個路口時,恰好看到了柳折眉所乘坐的轎子。
雖然秦韻對轎子這等交通工具不太感冒,可誰讓大明朝官吏的交通工具還是以轎子爲主呢。
她已經夠引人注目了,所以在這方面,就隨大流吧。
兩人的轎子被轎伕擡着,無聲地相遇,可轎子有厚厚的簾布,匯入那些長長的轎子流中。
要說這一段時間,那個衙門最熱鬧,自然是鴻臚寺無疑了。
鴻臚寺在大明朝雖然看起來是個清水衙門,可卻是接待外賓或者國內藩王的衙門機構。
這幾日,外藩的藩王有許多都進京了,他們在京城並沒有府邸,都被安排住在這裡。
這些進京藩王王子們,老實的沒有幾個,雖說都是龍子龍孫,可一輩子不得允許,是不准許離開藩地的,相互之間都不認識,可儘管如此,相互之間還是有些親疏遠近之分。
對大明朝來說,午門絕對是個具有象徵意義的地方,午門門洞依次打開,晨鐘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對今日朝上所要發生的事情,準備進午門上朝的諸位大臣和皇親國戚們都心中有數。
這件事情,畢竟政治意義很重,所以,竊竊私語的人很多。
不過,秦韻還是難以避免地成了其他人關注的另一個重心。再一次徹底刷了刷她的存在感。只不過,她要先去東宮見朱厚照那熊孩子,率先被等在午門外的太監張永給迎了進去,並不隨大流隨這些人一起進去。
在她從午門旁的腋門進時,正中洞開的午門,那些身穿蟒袍的王爺們從門洞依次進入。
說實話,走在前面的寧王父子身穿蟒袍,從外表上來看,這遺傳基因還不錯,至少不像其他藩王一樣,弄的一身豬樣。
寧王父子既然是她與朱厚照那熊孩子的對手,所以,她事先也特意留意了這父子二人的長相。
朱家的子孫們就算被當豬一樣圈養在封地上,可當他們站在午門前時,還是表明他們高貴的血統是受優待的。
也許是覺察到了秦韻的目光,這些藩王們有些也將目光投到了秦韻身上。
秦韻雖然職位卑微,但她還是微微頷首,換來藩王不屑地一撇。
大家在午門外聚集時,都出了轎子,所以,柳折眉很快就看到了秦韻的身影,初到時,兩人站的原本就不遠。
更別說,柳折眉本就是有心人,現在爲他擡轎的幾人,就是從太原帶來的,他早就吩咐這些轎伕留意秦韻所乘轎子的轎伕,所以,先前特意在拐彎處等候,相遇。
可他們的身份和相互的關係,決定他們只能相遇,不能再有其他動作。
朝堂上真正的秘密很少,更何況,他與她的關係幾乎到了衆所周知的地步,這些老少同僚們,知道他身份的,心存鄙視面帶不屑的不少,偶爾還有一些目帶同情,甚至有一些覺得他得了聖上眼,前途無量的,想着是否將家中的庶女送給他做妾。
可這些人堆他來說,都不重要,他看着自己關注的那道身影消失在掖門的門洞時,才收回了視線。
當那些藩王進入之後,文武百官們纔開始一一進入,不過進入的前後次序有差別,就連走的路都是偏門。
吏部尚書作爲大明朝的中央一組織—部一的部長,很好滴詮釋了位高權重的這四個字的意義,隨後纔是各部尚書,翰林院的,鴻臚寺的等等。
可這只是一般排名,大明朝絕對是學霸們的天堂,這進宮的走序,這職位的高低並非絕對的排位標準,還要看出身的。
所謂的出身就是科舉最後的排名,幾個官職比柳折眉高三級的官員就很自覺地站在了柳折眉身後進入,這就是狀元出身帶給他的待遇。
進了午門之後,大家自然是去奉天殿等着上朝了,平日裡,四品以下的官吏是不用跟着上大朝的,但柳折眉現在有了翰林待詔的職位,是不受這個級別限制的,有資格旁聽的。
都說了當今的皇帝弘治帝釋一位比較勤勉的帝王,所以,當重臣們進入奉天殿時,弘治帝已身穿冕袍,戴着烏紗翼善冠端端正正地坐在龍椅上等候了。
這些臣子還有藩王們看到弘治帝已經到了,自然要一起行禮。
見過禮後,弘治帝也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道:“近日朝上所爲何事,就不用朕贅言了。諸王都是朕的叔伯兄弟子侄,難得有此機會齊聚一朝,朕甚感欣慰,給諸位宗親們和三位老大人賜坐。”
弘治帝話音一落,就有旁邊的太監們聞訊,很快準備了數量剛好合適的椅子搬了進來,好像事先排練過一般。
將這些座椅放置在衆位藩王以及三位內閣大臣腳邊時,這些小太監們就自動躬身退下了。
“謝聖上。”三位大學士是真的年紀不輕了,再加上,他們的身份和底氣決定了他們當仁不讓地謝恩後,就落座了。
可在場的藩王們看着自己腳邊的座椅,卻都有些躊躇不定,他們今日都齊齊地上朝,本就是來看弘治帝父子笑話的。
如今,被看笑話的人還特意給他們提供服務,讓他們坐着看,難怪,他們此時心中心思各異。
最後,就如同他們的心思一般,他們的坐姿也各有不同,藩王是每一個大明官吏都不能忽視的問題,雖說這些藩王與柳折眉以往毫無交集,可他清醒地知道,不管今日,太子殿下的比試,輸贏如何,可身爲東宮洗馬的未婚妻必然要跟寧王父子對上了。
寧王父子既然是她潛在的敵人,那就是自己潛在的敵人。
從進殿後,他被小太監引領到側殿簾子後坐下時,他就在關注寧王父子的一舉一動。
等有資格落座的人都落座後,弘治帝開始說一些套話,和有些藩王大喇喇的坐姿不同的是,寧王父子的坐姿很恭敬,甚至傾聽弘治帝訓話時的態度也很恭敬,倒是他的兒子上高王聽着這些陳詞濫調,分明有些不以爲然。
從這一點上看來,以前沒有和寧王父子有過接觸的柳折眉就看出,寧王的城府更深一些,而上高王就從他這個眼神中,他的才能品行就要打個折扣。
即使弘治帝的陳詞濫調,只有兩分真,可下面的臣子們還得繼續聽,無非就是說怎麼善待藩王呀,藩王對大明朝的國祚有多重要呀,然後皇家骨肉情深什麼的,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弘治帝才言歸正傳,進入了今天的主題。
“雖說我朝藩王宗親不用參加科舉,與士子們爭位,可還是需要才學加身,才能治理一方藩地,前幾日,寧王不是說,要讓宗室子弟一起比試一下才學嗎?朕的皇兒也是朱氏子孫,朕就從善如流,讓皇兒一起參加好了,也好讓我大明朝臣一起觀看評定一番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