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牆上簇擁着的百姓慘白着臉,哆嗦着脣瓣,眼中閃過恐懼與驚歎,除卻那下方死去方式迥異卻同樣悽慘無比的西樑兵,最讓他們神色動容的還是那腳踏黑色巨鷹,在獵獵寒風中,不改面容的錦繡。
雖然殘忍、雖然恐懼,卻是無人怨怪,這朝代雖然不至於弱肉強食,可當戰爭來臨時,能護的一家老小平安已經足夠那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感激涕零。
更別說此時數萬西樑大軍兵臨城下,死的不是西樑兵,就是毫無反抗之力的他們!有些良善、有些心軟,只能用在自己活着的前提下,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兒。
所以,哪怕下方殘肢斷臂、鮮血滿地,他們也不會去質疑那爲救他們手染鮮血的錦繡。
居高臨下的錦繡又怎麼會看不清那下方衆人的表情,可也正是因爲看清了,才讓她那顆已經被寒冰侵染了一半的心得以舒緩。
錦繡眼中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暖意,卻是轉瞬即逝,看着下方遲遲現身的大巫,錦繡口中哨聲輕響。
巨鷹撲閃着翅膀,捲起寒氣的同時也帶走了城牆上所有百姓的目光,那身穿各色錦緞的大巫見巨鷹朝着他展翅飛來,饒是心機深沉如他,手心也不禁有汗漬溢出。
直到身邊身穿鐵甲的兵將都已拿出兵器嚴陣以待,他好似纔回過神似的望着他斜上方踩着巨鷹的錦繡開口道“好一個北域人...好一個俊俏公子....好一個.....天神的使者......”
那大巫說話極慢,且總是帶着笑意,他頭上金冠花鈴隨着他仰頭的動作叮咚作響,手上拿着的龜殼與皮鼓也隨着他負手的動作發出“咚咚”的聲音,可是錦繡還是從他那眸子裡看出了不甘與憤怒。
不甘什麼?憤怒什麼?錦繡想,她大概可以猜出來,眼前這個大巫看着那死去的西樑兵將眼中一絲異樣也無,若非要說有,那麼可能是嫌棄,嫌棄他們的能力,嫌棄他們的死的骯髒。
他不甘於輸,不甘於自己站的比他高,因爲這樣可能會讓他本就充斥了權欲的心臟越發瘋狂!這會讓他想起他圖謀許久卻始終不得的東西,是以,他憤怒,可憤怒過後,他卻做到了極致的冷靜,因爲,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
“你知道......”聲音清冷,雌雄莫辯,可大巫感受到的卻是這人的高高在上還有對自己的蔑視...儘管,對方從未說過什麼....
大巫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視周遭的喊聲,始終用那副笑意盈盈和那恰到好處的聲音說道“我知你,卻不知你是否知我?”
他說着,掀了掀眼皮,擡起了下顎,望着錦繡道“我乃西樑大巫,手握幾十萬大軍,權利僅在西樑王之下!”好似這般介紹自己讓他感覺十分喜悅一般,他看着錦繡的眸光多了幾分深意“難道,使者不曾聽九殿下說過我這個人嗎?”
他說了許多話,腦袋也在方纔說話時想過了許多錦繡該有的反應,可他卻不曾想到,他只看見眼前那個白衣贅血花,面容上佳的人只是比他更爲倨傲的額了額首,淡淡說道“這不重要!”
大巫一愣,繼而卻是怒火上涌,他喜歡給自己扮上各種各樣的面具,可是,他卻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有人如此落自己麪皮了,可還不待他發作,便聽那凌於半空的錦繡輕啓脣瓣,接着道“死人的話....從來都不重要!”
錦繡話落,口中哨聲已起,那環繞她身旁的巨鷹在哨聲落下已如利劍一般疾射出去,誰也未曾料到,錦繡說動手就動手。
饒是大巫也是如此,他以爲,這人定然是有話同自己說的,眼下雖然是這人驅使的獸軍佔了上風,可那也是西樑兵被它們突然的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若是那數萬人馬適應過來,又豈會這般被人壓着?
他以爲他有資格跟這人說上幾句話的,不論是九殿下那小小的駐地,還是眼下欲要攻下的“駐地”,他都有資格同這人說上一說的。
可他未曾想,這人居然連話都不屑同自己說,直接就要自己的命,心有千千結,可眼前的巨鷹還不到眼前,回過神的大巫臉黑了,連最後的掩飾都不耐,輕輕哼了哼、拂了拂手,他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退後了兩步,站在了一衆百人鐵甲將士的大後方,拿出了手中的皮鼓與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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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蘭城外的玉華山上,正有一隊人策馬在樹林中狂奔,明明馬背上之人已經呼吸不穩,額角帶汗,可卻無一人敢停,無一人敢落後一步。
爲首之人一身玄色衣衫,就連胸前與腰間的皮甲也是一般,他眉頭緊蹙,到底還是朝着前方一襲蔚藍盔甲的人喊了一聲“舅舅......”
無殤本以爲那人回過頭來定會如從前一般,笑罵自己“擔心個屁,你舅舅我天下無敵,有不死之身,誰能奈我何?”
雖是幼兒時舅舅說的戲言,可此時無殤卻恨不得此言成真,因爲他等來的不是前方馬背上轉身之人的罵聲,而是那人牽強的笑,發青的臉,還有那人兜頭從馬上栽倒在一旁草叢中的身影....
無殤瞳孔緊縮,再也顧不得什麼,來不及勒馬,只是提氣縱身從馬背上借力躍下跳到那草叢旁邊,望着草叢中風華不再的人,無措喊道“舅舅...你爲何,爲何不與我說?”
那躺在草叢總面色青黑嘴脣發紫的北驚鴻聞言吃力的掀了掀眼皮,望着無殤勾脣道“說,說什麼?”看着無殤陰沉下來的臉,他無奈一笑
“我也不曾料到,“他”居然能收買胡良的家人....呃...呃,此毒來的兇猛,我無力解釋,我們兵馬不在此處,若是他們早有準備,我怕護不住你,只能帶你們走到這兒....無殤....我真希望你一輩子叫這個名字.....這是姐姐的願望啊......”
北驚鴻以往瀟灑的身姿不再,蔚藍的衣甲也不再如往昔一般映照出北驚鴻那出色的容貌,反而襯的他臉色越發青黑,他說着說着,好似呢喃,瞳孔甚至都有些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