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清冷之態襯着冰冷的天氣端的是再合適不過,駱蕭腳步輕快的跑到大門前,拔掉門閂,便看見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還有在門前燈籠照耀下略顯恍惚的是三個人。
寒風颳過,門前的空氣中還有着揮散不去的硝煙氣息,駱蕭幾不可見的的皺了皺眉,擡頭便對上油紙傘店那個半點兒不像做油傘的威嚴逼人的老人。
老者身邊站着一個青年,俊朗的面容上溫潤一片,雖然眼角下有些泛青,可黑夜中,那雙溫潤的鳳眸裡卻是燃着希望與期盼的火光。
突然,從陰影中又有一個身軀健壯的老者上前,他朗笑着朝駱蕭問道“小娃兒,那極好看的火光是不是從這兒放出去的?這味道可是殘留的?”
這健壯老人給人的感覺有些特別,方纔他不動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引人注意。
就好比如,駱蕭開門之時,爲何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敲門的溫潤青年,也不是站着兩人後面說話的健壯老人,反而是那個連表情都欠奉的賣油紙傘的老人。
這個健壯老人不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同方才敲門的青年一樣溫潤,可當擡腳邁步之時,便有着駭人的氣勢節節攀升。
那不是老者在欺負駱蕭這個小孩兒,只是老者久居上位不自覺的帶出來的氣與勢。
那氣比駱蕭記憶中的爺爺還要多幾分肅殺鐵血,那勢好比重重大山壓人脊背,無形中便讓你的脊樑不得不彎!
駱蕭不是什麼都沒見過的小娃兒,過去的記憶有忘的也有記得的,這些時日錦繡的教導讓他心性理智都圓滿了許多。
所以當老者帶着那氣勢逼近之時,即便身體與精神都十分難受,最終駱蕭也只是蹙了蹙眉頭。
一邊的油紙傘老人見此腳步微微一錯,周身氣勢也頓時放開,開口輕哼一聲道“快把你那氣勢收收,免得嚇到小娃兒....”
駱蕭覺得,這個長相嚴肅到駭人的老者比方纔那個看似溫潤實則駭人的健壯老者還要神秘幾分,若說方纔的健壯老者是走過屍山血海的將者。
那麼這個身軀看似消瘦單薄的油紙傘老者則是踏過層層枯骨的王者。
鮮血鋪路,白骨爲坐,那俯視衆生的桀驁纔是真正的王者,而駱蕭,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個頭髮黑白交加的老者,單單只是站着,那氣勢便無端比旁人高上幾分,駱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待平復了心情後,這纔像模像樣的笑着拱手道
“三位新年好....”權當看不見三人詫異的目光,駱蕭繼續開口道“三位這般時辰來,可是找.....”
話未說完,院中的燭火霎時大放,同時迎來的還有月生大大咧咧的問話聲“駱蕭,是誰啊?”
駱蕭聞言朝着門口的三人歉意的拱了拱拳,側身站到了門邊,拉住跑的有些氣喘的妹妹,開口道“是兩位爺爺與一位哥哥....”
說話間,錦繡一衆也走到了門邊,望着那門口的人,錦繡這下子可是真兒真兒的驚訝了,即便如此,錦繡還是面不改色的帶人迎上道
“喲,黃大叔,酒爺爺,新年快樂啊!”錦繡笑意盈盈的拱着手,腳下步子見到人之後快了幾分,寒風颳過將她那一頭秀髮微微掀起,恰好擋住半張臉,可就這麼一瞬,便讓門口笑意盈盈的青年變了臉色。
而就在這時,錦繡也開口問道“不知這位.....”被稱作黃大叔與酒爺爺的兩個老者,聞言都要開口說話,卻不想被那溫潤青年搶了頭
卻見他風度飄飄的朝着衆人行了禮,繼而一雙鳳眸直鎖錦繡與無殤道“幾日不見,二位風采更勝往昔啊!楚柯怎麼也想不到,我們再次的相見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讓人.....驚喜”
青年的語調和眸色讓人多了幾分遐想,無殤更是下意識的上前一步站到錦繡身邊,卻見他脣瓣抿成一條直線,微眯的雙眼看不清神色,唯一能讓人感覺到的只有危險。
少年的身子微側,脊樑微彎,只是這麼一點兒的改變,他給人的感覺便從翩翩的冷漠少年變得彷彿從林中蟄伏的野獸一般危險。
可就是這樣的少年,卻在他身後少女將手搭在肩膀上的一瞬間收斂了所有鋒芒,變成了無害的模樣。
卻原來是錦繡擡手製止了無殤不加掩飾的防備,繼而坦然一笑,灑然拱手道“楚大哥雖然面有疲倦,可風采不掩,看來,也是上蒼厚愛啊.....”
少女說出這話不顯輕薄,反而多了幾分颯爽,楚柯含笑點了點頭,退到了兩位老者身後,錦繡見此微微一怔,繼而張口道
“三位除夕深夜到訪,卻不知有何事?若不嫌棄,還請堂屋一敘,可否?”
兩位老者被方纔楚柯的貿然出聲打斷,卻沒有不悅,眼中隨之閃過的是驚喜、是深思、亦是痛處。
那複雜的眸色因爲漆黑的天色和燈籠的朦朧燭火籠罩,顯得不甚清晰,是以錦繡根本沒有注意到,只有一旁默默走着的君逸,廣袖中的雙手緊握。
一行人到了堂屋,迎面撲來的便是香氣,有甜膩,有糥香,有甘醇,比之吃食的味道,讓三人感嘆的還是屋內殘留的幸福意味,三人腳步幾不可見的的頓了頓,繼而若無其事的在錦繡的邀請之下落了坐。
“不是說了,別叫什麼黃大叔,叫我皇爺爺....”這是黑白髮色相見的油紙傘店老人。
“喲,丫頭,你什麼時候認識這個臭小子的?許久不見了,你可想念老頭子我?”這也是錦繡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見,那個整日窩在木質搖椅的老頭身軀如此壯碩,且氣勢如此逼人。
錦繡怔愣了一下,還是好脾氣的朝着油紙傘店的老者順從拱手道“是,黃爺爺!”言罷,又笑意盈盈的朝着那個在巷子裡賣竹葉青的老者道“自然是想念的,只是錦繡更好奇是,爲何.....”
“爲何我們三個會在一起?”賣酒的老頭笑意盈盈的接話,他自打看見錦繡,一雙眼睛根本沒離開過錦繡的身上,只是此刻開口,那語調卻讓衆人覺得有些心痛到晦澀。
錦繡面色不改,剛剛點頭,便見那油紙傘店的老人擡頭接話道“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