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騰飛集團與軍方的關係密切……”
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緩緩開口,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見薛國偉哈哈一笑,放下手裡的酒杯緩緩擺了擺手:“在我們國家,部隊的意見的確很重要,但也要看大趨勢,大環境。
當下是什麼大環境?大趨勢?當然是以經濟建設爲中心,上到國家,下到村鎮哪個不是一切向‘錢’看!
所以,部隊的意見重要是重要,但也要符合以經濟建設爲中心這個先決條件,更何況……”
說着,薛國偉用筷子夾了一塊牛仔肉放到約德爾的碟子裡,自己則夾了一筷子涼菜放進嘴裡,囫圇的嚥下,壓了壓胃裡的酒氣,這才笑容不減的說道:“騰飛集團這些年是跟部隊的關係好,可早就不是八十年代中期那些部隊中的主流單位了,而是變成那些部隊支援地方建設的附屬單位,換句話說,騰飛集團已經轉型成爲基建設備配套公司,所以他們也就扯扯虎皮嚇嚇別人,在我們這些真正瞭解內情人的眼裡,說實在的,啥也不是。”
話音即落,薛國偉拿起酒瓶自己給自己滿上一杯,然後自顧自的喝了一口,半黑不黑的國字臉上即刻浮現出一抹酒紅,旋即頗爲自得笑着說道:“約德爾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們這邊有個企業叫永宏廠,規模不小,但經營方式出了問題,1988年以後整個企業就不行了。
去年開始大批工人因停產賦閒在家,造成很大的社會問題,我們地方財政補貼一些但也杯水車薪,所以就找騰飛集團希望他們能託管兼併,剛開始找他們跟您去接觸時一樣,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結果怎麼樣?”
“怎麼樣?”約德爾也是來了興趣,想知道星洲地方是怎麼處理類似的事情。
薛國偉笑得更加得意:“怎麼樣?很簡單,我們星洲的新任領導班子直接給騰飛集團去了一封函,莊建業還不是乖乖的過來,然後乖乖的答應了託管、兼併永宏廠的條件!”
說道這裡,薛衛國那自得的笑容更加濃郁,想着當時莊建業在星洲領導班子成員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以及最後不得不點頭同意的不甘,薛國偉心裡就沒來由的一陣舒爽。
要知道他隨着星洲領導班子一同調任過來,首要面臨的問題便是永宏廠這個老大難。
從1986年到1987年,永宏廠得益於國內家電市場的繁榮,加之自身阿里斯頓電冰箱的先進技術,終於是走出了多年是軍、是民的彷徨,連續兩年躋身國內電冰箱產銷前十,風頭都蓋過了後起之秀的騰飛集團,成爲國內知名企業。
尤其是那段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姐姐,與一個高大帥氣的小哥哥,用極具民族特色的方式隔空喊着:
“嗨~~阿里,我是斯頓~~”
“嗨~~斯頓,我是阿里~~”
然後小哥哥抱着小姐姐轉一圈兒,在永宏廠阿里斯頓電冰箱背景前合體大喊:“我們就是阿里斯頓。”的廣告播出後,即刻讓永宏廠更加深入人心。
用莊建業調侃的話來說:“拋開冰箱好壞不談,但就廣告而言沒絕對是老司機才能把握的絕佳典範。”
鞠濤這個老司機就因這句話,美了大半年。
話扯遠了,我們把視線轉回,連續盈利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等到了1988年國內加快改革步伐,實施價格闖關,引起囤積潮,永宏廠在這期間可謂邁入巔峰,產品供不應求,無論質量好壞都被瘋搶,於是便開始瘋狂擴大生產。
結果從1988年下半年開始新的宏觀調控落地,搶購潮戛然而止,經濟過熱瞬間趨冷,永宏廠生產的電冰箱從原來的搶手貨瞬間變成了無人問津的積壓品。
整個形勢立刻急轉直下,工廠停工,工人待業,貸款到期,資不抵債,再加上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的三角債也在此刻爆發,永宏廠就如同折斷翅膀的天鵝,無法避免的直追深淵。
可就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永宏廠的領導班子再次發揚了外鬥外行,內鬥內行的優良鬥爭傳統,各種撕逼、使絆子,各種侵吞,各種謀私可謂層出不窮,使得雪上加霜的永宏廠這一次終於是再難翻身,成爲星洲有史以來最大的困難企業。
光困難職工就多達兩萬人,再加上家屬,離退休職工,整個規模更是嚇人。
正因爲如此,薛國偉這一屆星洲領導上任的主要目標就是解決永宏廠的問題,最好就是能找個接盤俠,把這一大堆爛七八糟的給甩出去。
本來薛國偉他們是想找東南沿海的私人企業來接手,不但能把爛攤子解決到,他們這些主要的人還能分些好處。
結果剛準備實施,就被永宏廠那位已經退休,後又被返聘的總工程師何明給攔住,理由是永宏廠屬於國防重點名單中的企業,屬於正統的軍工企業,怎麼操作要由上級批准,地方政府還沒資格做決定。
薛國偉等人聞言就笑了,心說永宏廠都快倒閉了,還國防軍工企業,你們生產什麼國防軍工產品?
何明也不廢話,帶着星洲地方一干領導就去了永宏廠總裝第二車間,看完之後薛國偉等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爲那裡正在維修六臺殲六配屬的渦噴發動機,數量不多,工人們也並不忙碌,但誰也不敢說永宏廠就真的停產,他們做的不是國防軍工。
這下引入私人資本的計劃破產了,既然如此那就坐下來談吧,永宏廠這邊要求到是很簡單,那就是希望騰飛集團能夠接管他們。
理由很簡單,那就是騰飛集團是從永宏廠第二十三分廠發展起來的,他們併入騰飛集團不算辱沒了他們國防軍工的身份,同時也能有更好的歸屬感。
問題是永宏廠的提議人家騰飛集團想都不想就給拒絕了,想想也不難理解,永宏廠這麼大的爛攤子,還有兩萬的職工和家屬,再加上離退休職工,誰腦袋抽風了要接這個盤子。
騰飛集團不接,結果永宏廠的人不怪騰飛集團的人,反過來說是星洲地方政府協調不力,賦閒的職工立刻被組織起來,天天圍着星洲地方的辦公大院兒是拉橫幅、喊口號。
擠在中間的薛國偉那段日子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兒,不但背後被人罵,上街時還會被丟雞蛋,這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家裡還被人潑了大糞。
所以薛國偉不但恨永宏廠,更恨騰飛集團,尤其是莊建業,恨不得把一車的大糞糊在這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