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來,我找到了。”金七七站在一個院門外,對着他們大喊。那淡淡的燒糊味在她的臉前糾纏,她感覺死神在勾*引她。
院裡的六間房屋被鬼子燒燬了,只剩下了六面被燒的黑糊糊的殘牆。院裡的地上是肥厚的雪層,豬圈外倒着一隻沒頭的豬。西牆邊有一棵很大很高的松樹,樹上吊着三個沒有頭的死人。
金七七不敢進去,她面對着樹上的三個死人掉眼淚。她轉過了淚流滿面的小臉,看着牛漢和朱二黑走了過來。
朱二黑大驚失色的看着樹上的三個死人,他心急的說:“哎呀!隊伍裡一定有奸細,這可要命了。”
看着他焦急的神色,金七七也焦急的說:“怎麼了,二黑哥。”
朱二黑感到了一種滅頂之災的恐懼,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向下沉。
牛漢趕緊扶住了二黑哥,他看清了二黑哥那雙驚恐的大眼睛。
朱二黑想通了什麼,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緩了一口氣,對金七七說:“被鬼子抓住的游擊隊員會被鬼子砍頭。沒幾個人知道龍村長是地下聯絡員,怪不得鬼子能突襲到俺們。俺一直奇怪當時咋找不着手榴彈箱,現在俺明白了。”
他挺直了腰桿對樹上的三個人敬上了軍禮,他心裡說:“爹,媽,琥珀,俺一定會爲你們報仇。”
牛漢對金七七說:“你扶着二黑哥,我去找地窖。”
金七七攙扶住了二黑哥,發現二黑哥一動不動的站着。她有一些傷感,心裡說:“這麼老實的男人在未來的中國有幾個呢!”
牛漢跪在松樹下的雪地裡,雙手在雪層裡拋來拋去。
金七七看見牛漢又去拋另一片雪層,她心急的說:“找沒找到啊!”
“肯定會找到,喝一口吧!”朱二黑把手裡的酒壺遞給了金七七,他看見金七七用手擦了擦壺口。他難爲情的撓了撓後腦殼,看見金七七喝了一口酒。
金七七做了一個特爽的表情,感慨的說:“啊……辣……贊……好酒。”她看見朱二黑全神貫注的看着樹上的三具無頭屍,她看見朱二黑的兩行眼淚流進了緊閉的嘴巴里。
“你怎麼了?”
朱二黑回過了神,緩緩的嘆着氣的說:“沒咋。”
“你喝吧,這酒不錯。”
朱二黑接過了酒壺,笑道:“這是杏花村汾酒,皇帝老兒都愛喝。”
金七七笑嘻嘻的望着天說:“我最喜歡喝山城啤酒了,十幾個好朋友圍着火鍋,什麼毛肚啊鴨腸啊蝦餃啊,炸酥肉啊,那叫一個…”金七七閉住了嘴巴,瞧見二黑哥盯着她看。她靈機一動,佯裝害羞的低下頭說:“哪有你這麼盯着女人看的啊!”
朱二黑緊張極了,不知道往哪躲的臉來回的閃躲着。
金七七看着他的傻樣,她忍不住的撲哧一笑。
朱二黑低下了頭,吞吞吐吐的說:“那個,那個,哥聽的出神了,你別見怪啊!要不,你打哥兩下出出氣。”
金七七笑道:“好啊!你說打你哪裡?”
“神經病!”牛漢白了一眼金七七。
金七七想不通牛漢爲什麼要發火,她只是和二黑哥開個玩笑。“你再說一句試試,看我不踢死你個死牛。”說着跑去就要踢,朱二黑趕緊拉住了金七七。
金七七掙脫不開二黑哥的大手,她只好放棄。
朱二黑認真的說:“可不敢啊!這麼冷的天把人皮凍硬哩,踢上一腳硬實的疼。”
金七七沒好氣的叫:“疼疼他的,是他先罵我的。”
朱二黑感覺金七七是個小姐脾氣,他突然對他們的身份有些好奇。
“找到了。”牛漢驚喜的叫了一聲,雙手飛快的拋開了地窖蓋上的雪層。這是一個四方形的木板,他心急的揭起了木板。
朱二黑:“快扶哥過去。”
牛漢已經等不及了,縱身跳了下去。
朱二黑急叫:“別跳。”
這個地窖有三米高,牛漢的雙腳剛落地。突聽一聲槍響,牛漢慘叫了一聲。
“啊……”金七七一聲大叫,朱二黑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她看見朱二黑使勁的搖了搖頭,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朱二黑抱緊了懷裡的金七七,他用拄在地上的步槍頂住了他的前腰。他從大棉襖裡的破棉襖裡掏出了一顆手榴彈,他對着一米遠的窖口大叫:“不出來老子把手榴彈扔進去。”
地窖裡傳來了一個女人氣憤的聲音:“你們是誰?”
朱二黑吃了一驚,忙說:“俺是趙司令的人,俺叫朱二黑。你是誰?”
地窖裡傳來了友善的聲音:“俺是村長的女兒,俺叫龍琥珀。”
朱二黑驚喜的笑了笑,龍琥珀是他沒過門的媳婦。“俺弟咋樣了?”朱二黑抱着懷裡的金七七往前趕了一步,因爲太過用力,導致他的槍傷發疼,他們摔倒在雪地裡。
琥珀急叫:“俺打中了他。”
朱二黑聽見了琥珀的哭聲,他氣惱的砸地一拳,也哭了:“親弟啊!是哥的錯,嗚嗚嗚嗚……”
在黑暗的地窖裡,琥珀跪在了牛漢身邊。她使勁的搖着牛漢的身體,哭叫:“大哥,大哥,你醒醒哎,你咋不敲五下窖板,俺以爲你是鬼子。”
朱二黑爬來了窖口,泣不成聲的叫:“快拿梯子,俺的腿中彈了。”
琥珀趕緊站了起來,摸着黑的把地上的木梯立了起來。
“梯子立好了。”
“你上來,俺弟妹昏過去了。”朱二黑坐了起來,把金七七抱的坐了起來。他用粗大的手擦了擦金七七臉上的雪花,他心痛的哭道:“弟妹啊,你恨死哥吧!哥對不起你們,哥不想活了。”
他滿腦子想着牛漢叫他親大哥的情景,他真的有一種想死的衝動。
琥珀蹬着梯子爬上了窖口,一瞧樹上吊着三個死人,當即痛徹心扉的哭叫:“爹,娘,奶奶。”她身體癱軟的爬出了窖口,“爹……娘……奶奶,嗚嗚嗚嗚…”
她沒有力氣站起來,她向着親人爬去。
彷彿山西省只有鵝毛大雪和悲痛欲絕的哭聲了。。。
朱二黑抱緊了懷裡的金七七,他痛哭流涕的看着琥珀爬去了樹後。他憐惜死去的牛漢和昏死的金七七,也憐惜失去了親人的龍琥珀。
琥珀爬在寒冷的雪地裡,她仰起頭注視着三個親人。這種活生生的看着親人死悄悄的痛,就好像自己看着自己把刀子刺進了心口。
琥珀咬緊牙關的跪了起來,她目不轉睛的仰視着三個親人。她對鬼子的仇恨大到整片天,深到整片海。可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爹,娘,奶奶,琥珀來找你們了。”她從棉襖裡摸出了一把飛刀,刺向了脖子。
朱二黑憤怒的大叫:“你家人白救你了。”
刀尖已經刺破了琥珀的脖頸,流出了鮮血。她停住了自殺,她咬的牙齒咯咯咯咯的響,心道:“我不能就這麼死了,爹說過活着就有希望。”
朱二黑大叫:“參加抗日,爲親人報仇雪恨。”
“好。”琥珀大叫一聲,狠狠的咬着牙。
朱二黑心急的說:“等鬼子的偵察兵來過了,俺們再安葬親人。你快來,把俺弟妹擡下去。”
琥珀把手裡的飛刀裝進了棉襖裡,她淚流滿面的給親人磕了三頭。每一磕頭都充滿了無盡的悲傷,每一擡頭都充滿了無盡的難捨。
“弟妹,弟妹。”朱二黑用手拍着金七七的臉,他看見琥珀跪在了他身前。
“大哥,對不住。”琥珀心裡無比愧疚的垂泣。
朱二黑想好好的看看他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可沒看幾秒就見琥珀把臉甩過了一邊。
琥珀討厭盯着她看的男人,她認爲朱二黑是恨她才盯着她看吧!
朱二黑十分羞愧的低下了頭,看着懷裡的金七七說:“你把俺弟打死了,俺弟妹就沒男人了。”他的每一字都揹負了一個大哥和一個丈夫的責任,可他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琥珀正過臉,爽快的說:“大哥,俺死吧!”
朱二黑大吃了一驚,根本捨不得媳婦去死。可是,兄弟死了總要有個說法。他左右爲難的皺起了眉頭,無奈至極的說:“這事你逃不了,看俺弟妹的意見。你快把俺弟妹擡下去,你好生伺候着。”
琥珀見他滿臉的難爲情,她大方的笑道:“行,俺的命就是你們的了。你們啥時要,俺絕不賴賬。”
朱二黑翻了個白眼,生氣的說:“俺笑不出來,你下去接她。”
琥珀因爲理虧,所以不敢笑了。她踩上了梯子,往下踩了三個梯階,她向上伸出雙手說:“大哥,俺接着她。”
“你慢着點啊!”
“俺會接好她。”
琥珀接住了金七七的雙腳。
朱二黑擔心的說:“接住了沒?”
“接住了,你往下放她,俺要抱住她的腰。”
“慢着點啊!”
“放心吧。”
“俺能放心嘛你說。”說着,朱二黑傷心的淚水滾滾。這個年代的男人只要認了親兄弟,那就是一輩子的親兄弟。
琥珀抱住了金七七的腰,她向上說:“你下來吧,大哥。”
“俺不是你大哥,俺是你的…”朱二黑停了口,心道:“俺認了她就怕弟妹說俺不公道。”他擦了兩把眼淚,轉了個身,忽聽“哎呦”一聲,他趕緊回頭向下叫:“咋啦?”
琥珀的身體壓住了牛漢的身體,她的小嘴親住了牛漢的鼻子。雖然地窖裡黑漆漆的,但是女孩子敏感的神經就是一盞燈。
琥珀趕緊爬了起來,驚魂未定的說:“沒咋沒咋。”
別看她只有十八歲,這在她心裡就有肌膚之親了。
“這就是報應,怪俺打死了你。”琥珀心裡痛悔的說:“俺真的錯了。”
朱二黑翹起受傷的左腿,右腳踩上了梯子,他滿臉怨氣的說:“還沒咋啊,你把俺弟妹摔壞了,俺跟你豁命。”
琥珀不敢作聲,蹲下來搖着金七七的身體。
“姐姐,姐姐。”她小聲說。
朱二黑關上了窖蓋,單腳下着梯子說:“有油燈沒?”
“有,俺去點。”琥珀剛站起身,聽見金七七哭着醒了。“姐姐,姐姐。”她急忙跪下來,摸着黑的往起抱金七七。
朱二黑心裡一急,從梯子上掉了下來。他的身體壓倒了琥珀,又把琥珀壓的親住了牛漢的臉。
這背上有個男人壓着也是壞貞潔的大事,琥珀嚇的痛哭流涕的叫:“哎呀,哎呀,快起開,你幹甚呀你!俺是黃花閨女,嗚嗚嗚嗚……”
朱二黑嚇壞了,一個勁兒的坐着往後退。他的後身撞住了土牆,他頭昏腦熱的叫:“踩空了踩空了。”
“公牛,公牛。”金七七有氣無力的哭着。
此刻亂作一團,誰也不敢挨誰。
金七七的哭聲惹的朱二黑大哭了起來。
朱二黑用頭撞着土牆,哭叫:“親弟啊,哥對不住你啊!是哥沒顧周全,害你丟了性命。等哥把奸細的事報告給趙司令,哥就以死謝罪。”
“哎喲…”不知是誰發出痛苦的一聲,立刻讓地窖安靜了下來。
猛地一聲,“鬼啊!”琥珀嚇暈了,她爬在了牛漢身上。
金七七大叫:“公牛,公牛。”
“親弟,親弟。”朱二黑摸黑的跪了一步,雙手摸住了琥珀的後背。他抓起琥珀的後背就把琥珀扔了,那力氣就是牛。忽然,他聽見金七七慘叫:“哎呦,壓死我了。起來呀,起來呀!”
金七七往下推身上的琥珀,可是推不動。她越是推不動,她心裡越害怕的大哭大叫。
朱二黑的雙手摸住了牛漢的臉,他驚喜的大叫:“有氣兒,親弟親弟。”他摸黑的把牛漢抱在了懷裡,心急的說:“傷哪了,傷哪了?”
“胸…”牛漢奄奄一息的說了聲,又昏了過去。
子彈打進了胸脯肯定沒救了,金七七和朱二黑嚇的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