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是龍鳳幫幫主龍蓮的絕技,剛纔屬下已經與主子解釋過了。”回到客棧,人小二沏了壺茶送了上來,碧月拿着剛從藥鋪抓回來的草藥,一點一點按照標準的分量斟酌着配藥,一邊給蘇末做詳細的解釋,“謝丞相中的這味毒,叫‘不棄’,嚴格說來,不是劇毒,單獨服下,會失去內力半個時辰,之後如果沒有及時服下解藥,就會失去大半功力,並且再也沒有辦法恢復,但不會有性命之憂。”
“單獨服下?”蘇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話裡要表達的重點。
“是。”解藥的配製不是很難,草藥也都是很尋常的草藥,只是每一味草藥的分量一定要嚴格控制好,稍有不慎,都會對身體造成不可估計的損傷,“‘不棄’是很尋常的毒,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但因爲它無色無味,下在茶水或食物中很難被察覺,是以令人防不勝防。”
將所有的解藥配製好,碧月傳令守在門外的一個男子,吩咐道:“一碗半的水,文火煎煮半個時辰,除你之外,別讓任何人經手。”
“是。”男子接過藥,躬身退下。
碧月轉過身,走到桌邊,給三人各倒了杯茶,自己執起茶杯咕嚕把一盞茶一飲而盡,才又開口道:“解藥需等內力恢復之後的半個時辰之內服下才有效,早服了沒用,服得遲了身體和功力都會受到損傷。”
“還有呢?”蘇末淡淡挑眉。
謝長亭緩緩啜着茶,垂眸不語。
“龍蓮的‘寶兒’和‘不棄’先後服下,就會徹底淪爲活死人。”說到這裡,碧月臉色突然沉冷下來,冷笑道:“想要我們成爲她殺人的利器,這個龍蓮,當真是好算計。”
而且,是不是太過異想天開了些?
爲報兄長之仇,龍蓮必欲把他們除之而後快,又怎麼會想到讓他們爲她所用?
在鴨子裡下了毒,他們若全部吃了,身體裡就已經種下了一味毒,再服下‘不棄’,若這三人稍微尋常了些,只怕此時已不能算是個正常人了。
蘇末百毒不侵,碧月擅毒,是以明知鴨子有問題,也照吃不誤,長亭沒有動那隻鴨子,卻中了‘不棄’……
蘇末眉目一冷,“餛飩?”
“與那對夫婦應該沒關係,畢竟他們事先並不知道末主子會心血來潮去吃餛飩。”碧月沉吟了一下,臉色隱隱有些不大好看,因爲居然想不出那些人是如何無聲無息在食物中下了毒的。
“不用想了,是那個青年男子。”謝長亭淡淡開口道。
今晚青城裡人太多,即便是那小小的餛飩攤,生意想必也是火得很,那對夫婦忙不過來,臨時請人手幫忙也在情理之中,他們三人去吃餛飩時,生意已經過了高峰期,人羣漸漸散去,但來來往往的陌生面孔太多,那個男子在他們之前到了那裡,若主動要求幫忙,那對夫婦想必不會拒絕,就算拒絕了,那些人完全有辦法控制住那對夫婦,迫使他們答應。
不過,爲了不引起懷疑,想必會使些利誘手段的可能性更大些。
碧月緩緩道:“先是下毒,想讓我們變成可供他們控制的傀儡人,若不成功,還有一大批死士和殺手在那裡等着,看來這龍鳳幫倒也不能小看了。”
“也無需高看。”謝長亭淡淡道,“量那一介江湖女流也沒這麼大本事,這裡面,出力最大的,是司徒婉柔和她背後的人。”
妄想通過藥物控制他們,繼而爲他們所用之人,想必除了九羅的公主,也不會再有別人。
“嗯?”蘇末懶懶一笑,“看來長亭心裡都有底了。”
那公主什麼樣的人,蘇末曾在琅州見過,雖然沒見到真面目,也算是稍微有些瞭解,知道那個女子不是一般人物,尤其那連雲山上以動物爲實驗對象的神經毒素,讓蘇末神情稍稍冷了些。
謝長亭淡淡道:“碧月不是安排人去查那些人的底細了,有結果了沒有?”
碧月驚疑不定地瞥了他一眼,貌似他吩咐玄裳去查探的時候,這傢伙並不在眼前,這類瑣事,主人應該也不會放在心上,在他面前提起的可能性不大,這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似乎,鳳衣樓的一切動靜,都瞞不過他的眼睛。若是敵人,只怕真的能教人夜難安枕。
謝長亭卻彷彿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問完了這句話,便又低頭逕自喝茶了。
“謝丞相想必對九羅目前的情勢瞭解得很透徹?”
“透徹談不上。”謝長亭淡淡的嗓音聽來依舊沒有起伏,“但是該知道的,多少要知道一些。”
碧月無語,他所謂的多少知道一些,大概就是九羅女皇一天沐浴幾次哪天宣了哪位妃子侍寢都瞭然於心吧。
碧月請示道:“此處人多雜亂,玄裳應該是把消息直接飛鴿傳書到鳳衣樓分舵去了,此處離分舵不是很遠,不如屬下去看一下?”
“不必了。”蘇末漫不經心地一笑,在偌大的廂房裡鋪設得乾淨柔軟的牀榻上半躺下來,“他們計劃了好幾日,今日卻全軍覆滅,想必後頭還有花樣手段在等着呢,不着急。”
只是,不知道這九羅究竟就幾股勢力在暗中蠢蠢欲動?而那公主背後,又有多少勢力在協助於她?
那個傢伙,在這其中,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碧月臉色怪異地看着她,很想提醒她,雖然此時她做男子裝扮,但到底還是個女子,就這麼大剌剌地在兩個男子面前毫不避諱地躺在牀上……即便穿着衣服,也該是不妥的吧?
不過,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末主子的個性……
謝長亭顯然對蘇末的各種超乎世俗禮教的行徑都能保持一顆再淡定不過的平常心來看待,面上不見絲毫變化,只是淡淡道:“今日一過,大概司徒三公主也就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我們身上了。”
作爲九羅皇室唯一尚未出嫁的公主,她的野心和暗藏的計劃,不管九羅女皇有無察覺,明日女皇成親這件事,都將是她最好的機會。
敏銳地察覺到蘇末身上氣息的陡變,碧月怔了怔,不知蘇末在想什麼,爲什麼突然間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名爲憤怒的情緒在空氣中緩緩流動?而且,這憤怒之中還夾雜着一股莫名地……怎麼說呢,是無奈,還是氣惱?
這種憤怒的情緒不同於上次在紫藤園因被惹怒而散發的冰冷氣息,帶着顯而易見的殺意,而是一種很尋常很單純的怒意,不帶敵意,也沒有殺氣……碧月斂眸啜着茶,心思卻顯然完全沒有放在喝茶上,謝長亭也沒有再說話,屋裡有片刻安靜,須臾,蘇末懶懶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大祭司入了宮,會榮登後位麼?”對這一點,蘇末其實蠻好奇的,不知道這位奇葩女皇打算如何安置這位九羅子民心裡最爲神聖的存在。
“咳……咳咳!”碧月被茶水嗆到,咳得滿臉通紅,好半晌才止住了咳嗽,擡起一雙泛着水汽的翦翦眸瞳盯着蘇末半晌,嘴角抽了又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即便現在是男裝打扮,這副模樣,配上滿臉嬌豔欲滴的豔紅,和眸底惹人心憐的淚光,看起來依舊是別有一番柔弱的風情。
謝長亭看了他一眼,嘴角揚起幾不可察的笑痕。
“末主子,怎麼會以爲……大祭司會做皇后?”咳了之後嗓子還是有些難受,碧月有些艱難地問道。
畢竟,即便九羅女皇當政天下皆知,但作爲任何一個男子,想必都無法對男人入宮爲妃封后這件事淡然視之?
蘇末淡淡道:“這不是很正常麼?堂堂大祭司,在九羅擁有除了女皇之外最至高無上的神聖尊位,現在與女皇成親,姑且不論這裡面有什麼貓膩,最起碼,不能委屈了他吧?”
謝長亭淡淡道:“這個,還得看女皇和大祭司自己的意思,目前還沒有明確的分封旨意下來,不過女皇的後位,已經有主了。”
有主了?蘇末撇撇嘴,女皇不顧臣民反對天下輿論,執意要與大祭司成親,總不會委屈人家屈就一個區區妃位吧?或者,她其實是打算與大祭司平分天下?
沒經歷過這個問題,蘇末想想都覺得糾結,真不知那女皇整出這一出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腦子壞了?
再過一會兒,大概天也要亮了,三人無厘頭地瞎扯閒聊了一陣,敲門聲在外面響起。
碧月開了門,剛纔站在門外的男子手裡託着個銀盤,一碗清澈透明的液體呈現其上,開了門,一股淺淺的清香味就傳到了屋子裡,碧月接過藥,男子躬身退下。
“趁熱喝了吧。”把藥放到桌上,碧月看着謝長亭,帶着溫柔的微笑。
蘇末星眸微眯,嘴角勾起慵懶的笑。
謝長亭淡淡掃視了一眼碧月,對他別有深意的笑容只當未見,端起那碗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藥反倒像糖水的液體,淺嘗了一口,表情頓了頓,繼而像個沒事人一樣,面不改色地仰起頭一飲而盡,表情始終平和如初。
放下碗的同時,沒有絲毫意外地看見碧月僵住的笑容,淡淡道:“驗一下?”
碧月帶着猶疑的神色,看着那碗底還殘留的一滴,伸出手指蘸了下,放進嘴裡——所有的動作霎時頓住,只有皺得幾乎要糾結成一家的眉頭,太苦了!
聞着清香的玉露,味道卻苦到人想哭……抓起桌上的杯子,碧月連灌了兩盞茶,纔算沖淡了嘴裡的苦味。
這傢伙,一整碗藥,面不改色地一口氣喝了下去,他是怎麼做到的,沒有味覺?
“只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爲什麼謝某的本事高過風樓主這麼多了。”
謝長亭波瀾不驚的聲音響在耳邊,讓碧月頓時有了磨牙的衝動。
蘇末嘆了口氣,真是個腹黑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