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頭目提出的方案一個接一個的被否定,剛纔燃起的熊熊鬥志被澆了一盆涼水:“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宋雙上校狡獪的一笑,回答說:“看着辦!”
“啊?”
“就呆在這裡不動了!”
“可是……”小頭目認爲這不可行,但是張開嘴說出這兩個字,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宋雙上校的專制和暴戾是非常有名的,儘管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傾聽不同的聲音,但是他如果真正決定了一件事情,那麼是不容許別人一再提出反對意見的。
宋雙上校看出了小頭目的心思,罕見的耐心解釋起來:“你一定要記住,有的時候要利用逆向思維,現在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中國政府一定以爲我們已經出逃,下大力氣在各條航線和公路上攔截糾察。可是誰說我們犯了事就一定要跑?我們偏不跑,就在這裡等着風聲過去!”
“上校高見!”宋雙上校說出的這個道理,小頭目其實是非常瞭解的,但是仍然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同時把自己的反對意見嚥了回去。
“龐勁東……”宋雙上校冷笑起來,目光犀利的看向窗外:“可惜我沒有找到機會直接幹掉你,不過我們決戰的時刻還沒有到!”
再說雪豹突擊隊,遭受的損失比較嚴重,這就意味着必須要在金將軍那裡做出交代,而且需要有一個人來對此負責。
史忱將前後經過予以報告之後,金振宇的臉色登時陰沉起來,目光在龐勁東和史忱身上來回切換。
史忱見狀,勇敢的承擔起了責任:“都是我指揮適當造成的!”
“不!”龐勁東插了進來,否定了史忱的說法:“我認爲史忱還是非常英明的,在最關鍵的時刻察覺到陰謀,果斷下令撤退!”
察覺到陰謀的本是龐勁東,龐勁東此時毫不猶豫送給了史忱,不僅能讓史忱將功補過,或許還會立下一功。
史忱感激的看了一眼龐勁東,猶豫了片刻之後,決定默認了。
“英明?”金振宇擡手“啪”的排在桌子上,氣洶洶地說:“英明還讓那麼多人受傷,而且竟然連一個活口都沒抓到?”
金振宇是真的生氣了,如果不是因爲身居高位,以其在部隊多年養成的粗獷作風,此時恐怕已經破口大罵出來了。
史忱很害怕金振宇的這副樣子,立時噤若寒蟬。
但是龐勁東卻不在乎,淡淡然地說:“金將軍,你知道有多少個國家把紅色高棉恨之入骨嗎?”龐勁東頓了頓,不等金振宇回答,繼續說了下去:“可是誰都沒有能把他們怎麼樣!儘管他們人數不多,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勢力範圍,固定據點也在逐漸減少,但畢竟是一支非常難對付的力量!”
“照你這麼說……”金振宇說着話的同時,龐勁東和史忱幾乎都能聽到咬牙的聲音,很難想象這樣的高難動作是怎樣完成的:“咱們第一次和紅色高棉交手就落這麼個下場,不但不是恥辱,反而值得驕傲?”
“對啊!”龐勁東用力點點頭,然後反問:“否則你還想怎麼樣啊?”
聽到龐勁東的這番理論,再看到那副滿不在意的樣子,金振宇差一點撲過去扼住龐勁東的喉嚨。但是金振宇還是忍了下來,雖然額頭暴起青筋:“應該把紅色高棉全殲!”
“拉倒吧!”龐勁東擺擺手,略有些不屑地說:“對於一支已經將近三十年沒有打過仗的軍隊,這樣的成績實在是已經不錯了!”
金振宇是軍中有名的鷹派,也知道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必須經過真正的戰爭才能培養出來,但是龐勁東的這番話仍然是他所無法接受的,因爲太過刺耳了:“龐勁東,你今天吃錯藥了!”
“沒有。”龐勁東搖搖頭,回答說:“只是我希望將軍明白——勝敗乃兵家常事,所以不要因爲這件事責怪任何人了,讓那些負傷的士兵儘快痊癒纔是當前第一要務。”
“那是醫生的事情!”金振宇擺擺手,音量猛然提高了許多:“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砍下宋雙上校的人頭!”
認識這麼長時間以來,金振宇從沒有發這麼大的火,也沒有表現得這樣激動。因爲這一次不同於遙遠的果敢戰爭,是發生在祖國心臟的恐怖主義襲擊,是關係到國家最高利益的。
龐勁東知道自己不能繼續開玩笑了,於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將軍彆着急,我認爲宋雙上校是很好找的!”
其實就算龐勁東不說這句話,金振宇慢慢的也會冷靜下來,因爲金振宇突然之間意識到,龐勁東能如此表現必然是因爲胸有成竹。
金振宇揚了一下下巴:“快說!”
“以我對宋雙上校的瞭解,他現在肯定沒離開,而是躲起來等着看咱們手忙角落的到處撒網!等到風聲過去了,他會想辦法離開,或者發動力量反撲!”
金振宇微微皺起眉頭:“你肯定?”
“肯定!”龐勁東變得鄭重起來,冷冷地說:“多年前有過一次,就是這樣讓他給跑了!”
“可是全市這個範圍也不小啊!”
“範圍可以縮小到所有高檔酒店,暗中通過工作人員調查入住人員情況!雖然紅色高棉的成員可能分散在各處,但是我相信宋雙上校本人一定會住在很高檔的地方!”頓了頓,龐勁東補充說:“我可以繪出宋雙上校的人像模擬圖!”
“越危險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金振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是旋即又質疑道:“人是可以化妝的,也是可以整容的!”
“無論怎樣化妝或者整容,都無法徹底脫離本來相貌,而且身材不易僞裝,身高就更不可能了!”
金振宇當即吩咐道:“那麼現在就開始吧!”
龐勁東憑藉自己所具有的一定繪畫功底,以及在科比諾中心學到的刑事偵查技術,很快繪出了需要的模擬圖。金振宇立即命令人複製多份,然後拿着出去調查。
剛剛做好這些事情,金振宇就接了一個電話,只聽了聽便說:“讓他們進來吧!”放下電話後,金振宇對龐勁東說:“你們先回去吧,我這邊有幾個客人!”
“好。”龐勁東答應一聲便站了起來,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去,金振宇的客人就進來了。
這兩個客人一高一矮,年齡與金振宇不相上下。他們顯然與金振宇很熟,根本用不着等工作人員的傳達什麼,就徑直進了書房。
“老金,很忙啊,早知道不來找你喝茶了!”矮胖的那個笑呵呵的打了一個招呼,目光落到了龐勁東的身上。
既然互相間已經碰面,金振宇索性做起了介紹,指着矮胖的那個人說:“這位是趙將軍!”接着指着那個較高的人又說:“這位是易將軍!”最後金振宇指了指龐勁東,告訴這兩位將軍:“相信你們都知道這是誰了!”
“龐勁東嗎,呵呵,後生可畏啊!”趙將軍說着向龐勁東伸過手,易將軍緊隨其後也伸了過來。
龐勁東與這兩位將軍分別握了一下手,笑着說:“很高興能再次見到兩位!”
其實龐勁東與這兩位將軍是見過面的,而且多少也有些瞭解,因爲曾共同出席過一些秘密會議,制定對果敢共和軍的援助計劃。只是相互間從沒有經過正式的介紹。
易將軍不太喜歡說話,趙將軍爲人比較開朗,圓胖的臉龐上總是掛着笑容,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軍人,倒是很像寺廟裡常見的大肚彌勒佛。
“龐勁東……”趙將軍看看龐勁東,又看看金振宇,笑着問:“在討論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金振宇長嘆了一口氣,重重的坐回到沙發上:“紅色高棉的那一攤子爛事!”
“宋雙上校是吧!”趙將軍坐到了金振宇的對面,頗有些不忿地說:“怎麼說也算是同志,竟然搞到咱們頭上了!”
易將軍坐到了趙將軍旁邊,插了一句話進來:“那麼咱們就把他徹底搞掉!”
龐勁東覺得這裡已經沒有自己什麼事,正想要告辭出去,趙將軍突然說:“我想過,宋雙上校不會沒有原因就下手的,選擇了龐勁東更不可能沒原因!”
金振宇乜斜了一眼龐勁東,說:“能有什麼原因……”
這句話既可以理解爲疑問句,也可以理解爲否定的陳述句,金振宇說話的語氣又偏偏讓人難以判斷。
趙將軍顯然是當作疑問句的,不過並沒有回答金振宇,而是突然轉過臉來看着龐勁東:“紅色高棉過去在國內搞了一個據點,後來被人給端了……”
其實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但只有趙將軍一個人說出來了。那個據點一直都處於國家情報部門的監視之下,但是被端掉之後卻沒找到任何破案的線索,最後成了一個無頭懸案。
龐勁東並不知道這些,聽到趙將軍的這些話,很自然的認爲自己可能漏了馬腳。不過龐勁東在面上很平靜,笑呵呵地問:“趙將軍不會認爲是我乾的吧!”
趙將軍沒料到龐勁東竟然這樣問,怔了一下才反問道:“那麼是你乾的嗎?”
龐勁東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你猜!”
趙將軍突然收起了笑容:“我沒開玩笑!”
“我也沒有!”
趙將軍很快就決定放棄這個話題了,因爲知道不可能從龐勁東那裡得來任何信息,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似乎鐵了心要和龐勁東過不去,話題突然一轉:“不管是不是你乾的,我可是一直都很佩服你啊!”
龐勁東同樣收起了笑容:“怎麼講?”
“竟然在西南邊陲搞出那麼大的亂子,還把整個國家都拖了進去,花了大把的錢,還死了不少人!”
趙將軍的這番話說得很過分,使得本來不想介入這場對話的金振宇在旁邊都有些坐不住了:“老趙,果敢那邊的事情,中央是早就有了定論的。別忘了最高首長當時是怎麼說的:‘放棄一切爭論和分歧,全力保證西南邊境的長治久安,是非功過留給後人評論。’”
對於中央和最高首長做出的結論,趙將軍是無論如何不敢公然否定的。但是趙將軍卻另有辦法應付金振宇,那就是裝作根本沒聽見這些話,繼續責問龐勁東:“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我當時想的很簡單……”龐勁東聳聳肩膀,一字一頓地說:“那就是不希望我們國家的戰略形勢毀在一些飛不起來的胖鴿子手裡!”
趙將軍持有的是鴿派理論,身材又比較胖,因此乍一聽到“胖鴿子”三個字,很自然的就對號入座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來:“你說誰呢?”
“對不起,我並沒有指責你,因爲我所謂的鴿子是指軍隊裡的,而我一直都不把您當做軍人看!”
龐勁東的這些話更進一步激怒了趙將軍,同時也讓這位胖鴿子有些困惑:“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龐勁東又聳聳肩膀,表情和語氣當中都充滿了不屑:“不該開槍的時候,趙將軍毫不猶豫的開槍了!該開槍的時候,趙將軍只開出了一個屁,而且用的還是嘴!”
龐勁東的這番話說到了趙將軍的痛處,也就是他那沾滿鮮血的發家史。
趙將軍服從了一個不該服從的命令,儘管成就了其後仕途的飛黃騰達,卻一直被人暗中所詬病和鄙視。
他自己很清楚,那將是自己一生無法洗去的污點,所以最切忌聽到別人提起。
而多年來也的確沒有人在他面前談論,甚至與那件事有關的任何東西都不談。
至於聽不到的那些評價,以及身後的歷史將怎樣書寫,他已經無法去關心了。
然而讓趙將軍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歲數足可以當孫子的矛頭小夥子,竟然當面指責起了自己。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點着龐勁東,質問道:“你罵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