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實驗室邊緣的機械走廊，路過了大片正處在運行狀態的儀器，王守心帶着王聖宵來到了深淵實驗室的中心區域。
實驗室的地面並不是平整的，而是帶着一種極爲細微的坡度，基於某種原理，坡度一直向下，幅度很小，難以察覺，但卻真實存在。
大量的管道從各個角落蔓延過來，覆蓋了兩人的頭頂，燈光從最上方覆蓋下來，被密密麻麻的管道遮擋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光斑。
四周死板的機械體已經越來越多。
越是接近中心，這裡對衛生的要求就越是苛刻。
地面上的掃地機器人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工作着，殺菌儀器同樣處在運行狀態。
人形的機械體搬運着相對精巧的物資去往目的地，而巨大的，有着四肢，看上去像是巨獸，但卻沒有頭顱，背部只是一個平板的機械體同樣也邁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
所有機械體的目的地都是最中心處的那座機械高塔。
每一個機械體路過王聖宵的時候都會有電子光掃過來，在他身上一掃而過，稍微的停頓後，就繼續前行。
“這些機械體，不止是搬運的工具，還是實驗室裡的移動攝像頭，這裡的儀器很多，無數年的更新換代，添添補補，就算是用的最先進的設備，但東西多了，故障率是很難降低的，幾乎每天都會有設備出現不同程度的故障。
機械體到處再走，隨時都有可能發現出現故障的設備，然後報上去，或者更換，或者修理，有這些東西在，會省心不少。”
帶着自己的孫子接近中心的機械高塔，王守心有些低沉的開口道。
他還是不能接受讓王聖宵去接受改造，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符合他的認知。
無論王聖宵再怎麼強調外界的危機，但在老人心裡，北海王氏天下無敵，霸主的地位都是根深蒂固的，冒着放棄未來的風險，讓族長親自接受最危險的改造，只是爲了爭取半年的安全時間。
這種事實衝擊着他的認知，讓他根本就緩不過來，也調整不過來。
但是他沒辦法勸了。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架子也擺出來了，故意找茬發過脾氣，能做的他都做了，但是當王聖宵真的以北海王氏族長命令他的時候，他能做出的拒絕的餘地，真的就沒有了。
王聖宵點了點頭，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他的心態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可他的眼神裡，卻帶着一種無法掩飾的貪婪，似乎是想要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銘記下來，然後不斷的回味。
“實驗室裡目前對你的改造，也是有不同看法的，比如我，以我爲首的，在堅決反對。”
王守心搖搖頭：“但現在看起來是屁用都沒有了。”
“而還有一些人，皇甫靈他們...”
王守心指了指自己的腦子：“他們這裡已經有問題了，他們想要看到奇蹟，不，他們想要親自創造奇蹟，你的改造，在他們看來，是科學可以碾壓武力的直接證據。
他們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個體來成爲試驗品，至於這個個體是誰，是不是族長，會不會死，未來如何，他們根本不在乎。
所以對你的到來，他們是舉雙手歡迎的，那些人眼中只有他們的研究領域，他們的研究方向，這些人都是科研瘋子，早就忘了自己的家族，也忘了北海王氏了。這些人，是喜歡你的，你也會喜歡他們。
你的改造開始之後，如果需要幫助，有必要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自殺來幫你完成改造，在他們眼裡，他們幫的不是你，而是在保護自己的研究成果，你決定要進行改造之後，他們已經開了好幾次宴會慶祝了。”
“除了這羣瘋子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羣體，他們對你的改造無所謂，不反對，也不贊同，他們只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除了自己手上的工作之外，其他的一概不干涉，就算看到了，只要不是跟自己有關的，他們也會當做看不見...”
“三個羣體...”
王聖宵忍不住看了王守心一眼：“我記得，深淵實驗室裡，總人數不超過四十人吧，這麼點人，就分成三個羣體了？”
“有什麼好意外的？”
王守心淡淡道：“這裡人都是些什麼來歷，你不清楚麼？”
王聖宵沉默不語。
深淵實驗室作爲北海王氏最核心的底蘊之一，所謂的零號實驗室，存在了無數年的時間，但卻只有歷代族長知道...
這種保密程度，絕對是有些離譜了。
而能做到這一點，最基本的一條，就是對實驗室內所有人的出入管理，或者說，是隻能入而不能出。
除了北海王氏族長之外，每一個進入到這裡的人，這輩子就沒有辦法在出去了，所有人的餘生，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實驗室。
所以這裡的人，成分相對都是比較複雜的。
有北海王氏的嫡系，類似於王守心這種年輕時候犯了打錯但卻沒死而是處在失蹤狀態的。
也有皇甫靈這種一心只想要搞研究，不結婚不戀愛不生孩子什麼都不管，將這裡當成是天堂的科研瘋子。
同樣也有北海王氏在全世界各地蒐集的，一些犯了罪想要活命的瘋狂科學家，或者是爲了手上的科研項目不惜將自己賣給北海王氏的頂級研究員...
每個人來這裡都有着不同的原因，這裡的人雖然不多，但聚集在一起，只是分成幾個小團體，相對來說已經算是很少了。
“不管怎麼樣，只要他們能夠幫我完成改造，北海王氏就會認可他們的貢獻，也可以適當滿足他們的要求，比如照顧他們在外面的家人，大量經費，珍惜材料，都可以提出來。”
王聖宵平靜道。
王聖宵沒發表什麼評價，指了指另一個方向，那同樣也是一片被機械籠罩起來的區域，只是沒有了繁雜的管道：“那邊是生活區，有實驗室的菜地，種植的有蔬菜，糧食，水果，還養着一些動物，要不要去看看？都是最科學的方法養殖的，有些東西，你在外面可吃不到。”
他摸了摸自己的大鬍子，有些回味：“我們可以在那邊自己釀酒，搭配上一頓自己採摘的蔬菜和肉類，來一頓火鍋，我跟你說，香！
你不想試試嗎？
距離改造還有時間，陪我吃一頓，享受一下怎麼樣？”
王聖宵看着王守心。
老人走的很慢，磨磨蹭蹭磨磨唧唧，想盡辦法在分散他的注意力，想要拖延時間，然後又是美食誘惑什麼的，他打着什麼注意王聖宵很清楚，老人與世隔絕了數十年的時間，此時在不能違背族長命令的情況下，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拯救自己的孫子，消磨掉他心裡的堅決，想要讓他改變主意。王聖宵搖了搖頭，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聲音很溫和道：“我們抓緊時間，去會議室。”
“會議室有什麼好去的，我三天兩頭就要在那開會，煩都煩死...”
王守心不停的嘟囔着。
王聖宵笑了一聲，突然開口道：“四爺爺，你知道我到了這裡後，是個什麼樣的心情麼？”
王守心愣了愣：“害怕？”
“是即將解脫的那種煎熬。”
王聖宵淡淡道：“這種時候,是最難受的，我說服自己放下了一切，我放下了母親，放下了老婆，放下了孩子，說一句不孝不忠不仁，也不算過分了，我調整好了心態,準備面對自己的結局，這種時候,但凡多浪費一秒鐘，我都會覺得很煎熬，這種明明即將解脫但卻卡在最後的感覺...我會變得很想打人。”
王守心又瞪起了眼睛，但最終卻沒繼續多嘴，略微加快了腳步。
兩人沿着一個巨大的門洞走進了最中心的機械高塔。
走進高塔的第一時間，王聖宵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一面巨大的屏幕。
巨大的屏幕中，拍攝的畫面似乎是在海底。
水波涌動着,氣泡時不時的出現。
海底有一座山正靜靜的處理着，無比的高聳，形狀又無比的怪異。
王聖宵看着那座山，沉默不語。
他自然知道那座山是什麼。
鋼鐵！
海量的，看上去近乎取之不盡的，沉在海底的鋼鐵。
屏幕裡出現了一隻極爲巨大的機械體。
機械體在海底滑動着四肢，慢慢的靠近鋼鐵，在接近鋼鐵巨山到一定範圍的時候，機械體如同磁鐵一般，將一塊巨大的粗鋼直接吸附了過來。
鋼鐵落在機械體的背上,它的身軀微微搖動，水泡翻騰。
它在海底緩慢的轉向離開。
而在機械體後方，更多的機械體密密麻麻的靠近了鋼鐵巨山,一塊又一塊巨大的鋼鐵在海底被吸附了過去。
機械塔在微微震動。
在王聖宵看不到的地方，塔底似乎開了一扇門，龐大的鋼鐵和海水同一時間被那扇門吞了進來。
無數的鋼鐵，無數的海水。
那扇門如同無底洞一樣,不知道被它吞掉的鋼鐵去了哪，可它吞下鋼鐵的速度卻一直沒有停止。
“你應該知道吧？”
王守心的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那就是你要接受改造的地方。”
他的手向上指了指。
高塔內部完全是中空的，只是在邊緣處有着一層一層的機械走廊，中央位置，則全部都被密密麻麻的管道填滿。
無數的管道從整個實驗室的各個角落裡蔓延過來，進入高塔，然後連接到高塔內部最中央的位置。
在那個區域，有着一個長方形，大概不到三米長,一米多高，兩米寬的東西。
它被無數管道託舉着，懸浮在空中，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那是...
一口棺材。
一口漆黑的，死寂的，金屬棺材。
“我知道啊。”
王聖宵擡頭看着那口棺材，輕聲道：“裡面看起來挺舒服的樣子。”
王守心臉色陰沉，猛地一甩手，冷聲道：“既然你想死，那就準備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