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美古鎮位於左江下游,三面環江,距南寧約三十多公里,水陸交通方便。古鎮建於宋代,因水運之便而興起,也因水運式微而沉寂,經歷了上千年歲月。揚美在明代得以發展,到了清代更是一片繁華。興盛時,揚美有八座碼頭。揚美古鎮居民大多是從山東遷居於此,少部分來自廣東,經商到這裡後定居下來。
上午八點多,五輛車出現在了進入揚美古鎮大門外,緊接着古鎮的大門打開,五輛車緩緩駛入。
楊洛坐在何重陽的車上,看着外面古鎮的景色,說道:“我沒想到,在南寧的邊上,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只是沒有開發出來,而且古建築保存的也不多了。”
何重陽說道:“當年開發時,保留了七百多間的明清古建築羣,規模龐大,是南寧保存得最爲完整的明清建築羣,是南寧十大景觀之一。只是十年之後只乘下三百多間了,零九年的時候,揚美古鎮就離開了南寧市十大景觀之視線。”
楊洛看着車窗外,現代建築高高穿插在古鎮之中,混凝土覆蓋在遠古的石板路上,石板偶爾露頭,似乎在訴說她的無奈和憂傷,古宅還在被拆,新的建築還在建,池塘死水一潭。
“爲什麼市政府不出面阻止?”
何重陽苦笑一聲:“怎麼阻止?除非花錢買下來,但買下來容易,這筆錢,市政府咬咬牙,還能拿得出。可買下來之後呢?規模這麼龐大的古建築羣,難道不需要修繕嗎?一年兩年也許沒什麼,但時間一長,修繕的費用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市財政也承受不住的。”
楊洛說道:“不是正在開發嗎,每年旅遊的財政收入,也能有點吧!”
何重陽沒好氣的說道:“我說少爺啊,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市政府對揚美古鎮開發有十多年了,你這一路上看到了幾個遊客?每年那點門票的收入,也就養幾個閒人。”
楊洛說道:“酒香也怕巷子深,你們不宣傳,誰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啊!”
“宣傳?”何重陽一撇嘴,“你說的到輕巧,搞宣傳,一兩千萬投進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兩個億,三個億也許會有效果,但你認爲,市裡的那些領導,會把幾個億的資金投入什麼狗屁的宣傳?如果最後確實有效果,還沒什麼,要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幾個億就那麼打了水漂,這個黑鍋誰來背?”
楊洛也無奈的搖搖頭,這種事他見得多了。有些領導幹部就是這樣,潛意識裡認爲,多幹多錯,少幹少錯,不幹不錯,所以纔出現了懶政、愚政。
“這樣吧,我回去之後,跟金龍集團老總耿桌聊聊,問問他有沒有興趣過來開發投資。”
“真的?”何重陽眼睛一亮,他是公安局局長,但他也是市長啊。要是在臨走之前,拉到投資開發揚美古鎮,也算交了一個完美的答卷。
楊洛說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估計沒什麼太大的問題。紅水河百里長廊旅遊項目完工,到時候跟這裡掛鉤,把遊客帶過來就行了。”
何重陽笑着說道:“我不管怎麼開發,只是這個項目必須交給我來談。”
楊洛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啊,跟犯罪分子談判,我相信你有一手。但商業談判,你就是個白癡。”
何重陽嘿的笑了一聲:“小瞧我了吧,告訴你,哥們當年也是大學生,雖然上的是二流大學,但唸的也是工商管理。”
“嗯?”楊洛扭回頭,上了打量了一下何重陽,就好像剛剛認識一樣:“嘖嘖嘖……沒想到,你還是大學生,念還是工商管理,那你是怎麼當上警察的?難道是有關係,走後門?”
何重陽也不避諱:“你以爲我願意當警察啊,那是因爲我老子,他曾經就是老公安,在公安戰線上幹了一輩子,非得讓我也當個警察。因爲這事兒,我們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剛開始我媽還拉拉架,後來也不管了,愛怎麼吵就怎麼吵吧。我也是沒辦法了,就搬了出去,可沒有用,只要我回家就吵架。就這樣,爲了這事,我們今天吵明天吵,誰也不妥協,僵持了三年多。直到有一天,我媽頂着哭紅的雙眼來找我。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已經凌晨三點多,外面下着好大的雨,電閃雷鳴,我媽身上的衣服都被暴雨澆透了。”
說到這,何重陽慢慢低下頭,眼睛有些潮溼,“那天市局接到報警,有人發現兩名a級通緝犯進入我市。緊接着市局調集所有警力,包括武警部隊開始布控,對全市進行地毯式搜捕。可到了凌晨,也沒有抓到人,都以爲情報有誤,而且又下起了雨,所以停止了搜捕任務。也許是天意,就在我父親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停着一輛出租車,還打着雙閃,他打算走過去看看。沒想到,他剛一接近出租車,在裡面躥出兩個人。隨着一聲槍響,他倒在了地上……”
楊洛吐了口氣,重重拍拍何重陽的肩膀。
何重陽接着說道,“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停止了呼吸。那天,我多麼希望,我們還能吵一架,但是沒有,他不在跟我吵架了。我抓着他冰冷的手,答應他當一名警察。除非幹不動了,退休了,或者像他一樣,死在犯罪分子的槍口下,不然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脫下身上的警服。”
楊洛終於明白,爲什麼何重陽不顧自己的政治前途,寧可選擇去贛州,也不願意脫下警服去長沙。因爲他身上的警服,承載的不僅僅是責任,還有他老子一生的執念。
這時車已經穿過了小鎮的街道,鑽進一條幽深的小巷。小巷的寬度剛好能夠通行一輛汽車,大概走了一百多米,車停在了一座古老的庭院外。
楊洛第一個推開車門下了車,緊接着是何重陽,然後管虎和四名刑警在兩輛警車上下來。最後,在另外兩輛車上下來七個人,是省紀委專案組,由紀檢一室主任黃玉國帶隊。
楊洛站在大門外,看着面前的庭院,說道:“這麼幽靜的環境,他還真會找地方。”
何重陽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這處房產,應該是武康老婆娘家所有。”
楊洛歪頭看着黃玉國,笑着說道:“黃主任,請吧!”
黃玉國有點觸頭,再怎麼說吳建奇曾經也是省長,坐過廣西的第二把交椅。雖然現在降了級,被髮配到了不是衙門的衙門裡,而且他從來都沒有去過,在衆人眼前消失了好久。但虎死餘威在啊,按理說怎麼也得來個副書記纔對,可卻偏偏讓黃玉國來了。
楊洛低頭敲了敲腦袋,又看看黃玉國,搖着頭走進院子。這個院子不大,正面是三間古色古香的民宅。在西面的牆邊,還搭着一個花棚,是那種用竹子和塑料架設的簡易花棚。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盛開的花朵,和一個躺在藤椅上的身影。
楊洛看着那個身影嘿的一笑,不用想那個身影肯定是吳建奇。當初吳建奇被中組部約談降級發配,這樣的結果,即使範老頭不甘心也沒有辦法,誰讓他們在那場較量中輸了。
而且楊洛能想得到,現在攝於老人家,範老頭不敢有什麼動作。但等過個兩年,只要吳建奇不犯太大的錯誤,那個老傢伙肯定會找機會,再一次把吳建奇推上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範老頭做夢都不會想到。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老部下,會因爲貪污,權權交易被抓。這等於在老傢伙的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一個識人不明的大帽子,肯定會扣在腦袋上,估計那個老傢伙知道後得吐血。
楊洛拉開花棚中間一個簡易的門低頭走進去,吳建奇正閉着眼躺在藤椅上,身邊一個火爐正在燃燒,上面放着一個鐵壺,此時已經沸騰。
楊洛邁步走到爐子邊,蹲下身體伸出手烤着火,擡頭看着吳建奇。此時的吳建奇,頭髮全白了,臉上也滿是皺紋,比之當初,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
楊洛低下頭,也不知道想什麼,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今天外面的天氣有些冷!”
吳建奇睜開雙眼,見到楊洛並沒有感到意外,好像是早知道他會來一樣:“是啊,今天早上有霧,這陽光纔出來,當然會有點冷。”說完看了一眼外面的何重陽和黃玉國他們,“既然來了,就都進來吧。”
何重陽和黃玉國陸續走進來,看着吳建奇有些尷尬。
吳建奇長長的吐口氣:“我早知道,你們會來,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說完坐起身,拿起身邊一個小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
楊洛站起身,繞着花棚走了一圈,問道:“難道你不怕嗎?”
吳建奇問道:“怕?怕什麼?”
楊洛說道:“坐牢啊,你這輩子估計是沒機會出來了。等你出來的那一天,你也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氣,也看不到藍色的天空了。”
吳建奇微微一笑:“人總是要死的,最後還不是得被推進火化爐,被燒成一把灰,至於死在哪裡,有什麼意義嗎?”
楊洛笑了笑,彎腰摘下一朵黃色菊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你到是看得開!”
吳建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繁華褪盡,難得的寧靜,田園詩意,葉落歸根,人老了看多了看花了就看淡了,看輕了,有份寧靜有份田園風景有份善意,有份心安便可安放靈魂,不好嗎?”手機用戶請訪問http://m.piaotian.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