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快越好!”司機把煙裝進口袋,不放心地囑咐,“要不是老鄉,我說什麼也不送你來,部隊正整頓紀律呢,說不定就會撞在槍口上……”
“放心,一切有我呢!如果被抓到,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
張愛國說完,整整軍裝走出衚衕,與一隊糾察擦身而過,大步流星地向醫院走去。卡車司機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躺在座位上躲過糾察的視線。偷偷開車出來,他現在多少有些後悔了。
張愛國挺胸擡頭目不斜視,按照每分鐘一百二十步的標準步速前進,鋥亮的皮鞋叩擊地板在空曠的樓道中發出節奏分明的聲音。
“同志,請問你找誰?”一名護士出現在張愛國身後,張愛國向後轉表情嚴肅地問:“請問內科病房怎麼走?”
護士拿不準面前這位小軍官是幹什麼的,猶豫着是否該回答。張愛國嚴肅地說:“同志,我有任務!”
護士被張愛國一本正經的樣子嚇壞了,慌忙說:“直走,上三樓。”
張愛國爬上三樓找到護士值班室,敲敲門。一名睡眼惺忪的小護士打開房門狐疑地問:“你有什麼事?”
“請叫一下王秀娟同志,我有要事!”張愛國表情凝重,如同揹負着重大使命而來。
“娟子,有人找!”護士喊了一聲,王秀娟應聲跑到門口看到張愛國不由一愣。張愛國偷偷擠擠眼說:“王秀娟同志,請你出來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小護士看了看兩人狐疑地說:“你們認識?”
“不認識!”張愛國矢口否認說,“我是代表組織來向王秀娟同志瞭解情況。王秀娟同志請你來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醫院,王秀娟看看四下無人,捏緊小拳頭在張愛國厚實的背上用力捶打:“壞蛋,讓你搞鬼,讓你搞鬼!”
張愛國突然轉身把王秀娟抱進懷裡,低頭吻上她的嘴脣。王秀娟腦子裡轟的一聲巨響,遲疑了一下,猛地抱住張愛國的脖子,兩人激烈地擁吻在一起。
張愛國暈乎乎的,甜蜜的感覺如同敵軍發起的衝擊波,一波緊接着一波,撞得他一陣陣戰慄。
許久,王秀娟先清醒過來,一把推開張愛國低頭擺弄着衣角,臉色緋紅,水汪汪的眼睛裡充滿了柔情。
張愛國意猶未盡地咂咂嘴說:“今天我總算明白,爲什麼愛情是古今文學作品中第一大主題,太幸福了!娟子,要不我們再來一次?”
“要死了!”王秀娟剛揚起粉拳就被張愛國抓住了,兩人四目相接,嘴脣慢慢地湊到一起……
夜深了,街上的行人逐漸稀少,卡車司機跳下車摔掉菸頭,心急火燎地跑進醫院,逢人就打聽:“看見張愛國了嗎?”
醫院中沒人認識張愛國,看司機的眼神就有些驚詫,以爲他的精神有點問題。司機這纔想起來,他不知道張愛國女朋友的姓名。
從軍部醫院回到駐地需要一個小時,現在不走肯定趕不上晚點名,司機急出一腦子汗,沒頭蒼蠅一樣在醫院裡亂竄,氣急敗壞地壓低聲音喊:“張愛國,警察來了,不要耍流氓了!”
一間辦公室的門猛地被推開,一名醫生衝出來怒氣衝衝地問:“你是哪個單位的,亂叫什麼?哪裡有流氓!”
“開玩笑,開玩笑!”司機嚇得落荒而逃,氣哼哼地跑回去看到張愛國正在車邊等他,氣哼哼地說,“張愛國,你這一小時是火星時間吧?”
張愛國滿臉喜色,笑吟吟地說,“別生氣,改日請你喝酒!”
司機怒氣衝衝地發動車輛,一路風馳電掣地開進營區,關閉車燈摸黑把車開進車場,遠處已經響起集合點名的哨聲,司機跳下車撒腿就跑。張愛國喜滋滋地哼着歌走出車場,一條黑影從樹後閃出來低喝:“張愛國!”
張愛國本能地喊了聲到,聽出來人是樑偉軍,笑着說:“嚇了我一跳,搞什麼鬼?”
“我搞鬼,我還想問你呢!跟我來!”樑偉軍拽着張愛國上了後山,來到烈士陵園,一直走到杜懷誠的墓前。
一進烈士陵園,張愛國就明白樑偉軍怒氣衝衝的原因。他點上三支菸擺在杜懷誠的墓前,盤腿坐下一聲不吭。樑偉軍困獸一樣在他身後走來走去,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樑偉軍來來回回走了五分鐘,見張愛國還是一聲不吭不由火了,指着杜懷誠的墓碑吼:“說話啊!和老連長說話啊!懦夫!逃跑分子!投機分子……”
“閉嘴!”張愛國怒吼着轉過身,滿臉淚痕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他拍打着胸膛喊,“我愛這身國防綠,爲了能永遠穿着它,老子上過天入過地,在血與火裡滾了一年多,老子眉頭都沒皺過,就是和老連長一樣長眠不醒,我也不後悔!可現在呢,部隊不要我們了,我們還不如老連長,至少他是穿着軍裝走的!”
“扯什麼淡,是你自己要求轉業的!”樑偉軍扯着嗓子吼,“遇到一點困難,你就退縮,算什麼男人!”
“老子上過前線,死都不怕!我和你能留下,一起上前線的戰友還能留下幾個?放着後勤、雜牌部隊不裁偏要裁我們,老子在前方拼命後方卻在整編,老子不幹了!”
“政委說過要服從大局,走精兵道路,由數量優勢向質量優勢……”
“少給我唱高調,這些我比你清楚。軍校畢業的幹部馬上就會蜂擁而至,把我們這些直接提幹的軍官擠掉。晚走不如早走,地方上機會多得是,更能體現我的價值。我比不上你,上過軍校還有個好爹,留在部隊如魚得水……”
“給我閉嘴!”樑偉軍一拳把張愛國打了個跟頭,吼道,“老子也上過前線,軍校是我自己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