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柳生醫生
江海龍品了一口香茗,脫口而贊:“好茶!清香襲鼻,入口潤舌爽喉,回味綿長,應是虎山雲霧峰清明前的毛尖。”
柳生靜一笑問:“江桑懂茶?”
江海龍說:“一看端杯沖茶的動作,就知道柳生君是日本茶道高手,我豈敢班門弄斧,還望不吝指教。我本粗俗之人,對茶僅略知皮毛,對酒倒是有所心得。”他的套路是和懂茶的論酒,和懂酒的論茶。
柳生靜一說:“江桑過謙了。”簡單介紹了日本茶道後,感興趣地討教中國的酒文化。
江海龍隨口侃道:“中國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和你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只簡潔談點個人看法。不象日本的茶道有那麼多統一而繁瑣的過程,大部分中國人飲酒只重意境,不講究形式,每個愛酒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酒道,或小杯細酌慢啜,或大碗鯨吞牛飲,或淺嘗輒止,或開懷暢灌,市井俗人,文皺書生,江湖義士,達官顯貴,各有各的喝法自享其樂。許多人喝酒只挑剔對象不管酒的品質與菜餚的搭配,此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各種場合,各種心情,好酒之人均有酒興。有千百年古詩爲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酒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等等。以後若有機會再和你慢慢細聊吧。總之,茶與酒,人們各喜各愛。吾乃性情中人,覺得飲茶過於斯文,茶可大家共品,酒乃男人獨享,酒後方顯男人本性。我作過一首打油詩總結:李白斗酒詩百篇,農夫酗酒倒田邊;武松醉把大蟲扁,皇帝醉酒逛**!”
“哈哈,說的好,喲西!”柳生靜一大笑,他到中國來第一次這麼開心。他覺得這個江桑性格豪爽,談吐不俗,有中國人少有的樂觀與自信。
兩人從茶酒又聊到醫學老本行。柳生靜一對自己的專業水平很是自負,但江海龍的談吐貫穿中西醫學,從醫學起源,現代的成就,到今後的發展趨勢,個人觀點,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妙語連珠,淵博學識,溢於言表,日語、英語,醫學拉丁語運用自如,聽得他一愣一愣的,象鄉巴佬進豪華五星級酒店驚得目瞪口呆。柳生醫生暗歎:“不是自己學識淺薄,實在是對方學術造詣太深!今天算是遇到了高人,中國這片神秘的大地,真是臥虎藏龍啊!”他對江海龍由衷敬佩,有心交結。
柳生靜一忍不住問:“江桑,你對醫學如此精通,爲何要棄醫從商?”
江海龍臉色陡變,冷笑回答:“全是拜你的同胞所賜!侵華日軍佔領醫院,把醫院徵爲軍用,我這樣技術精良的醫生雖然待遇從優,生命也有保障,但我絕不會對屠殺中國軍民的侵略者施以援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他把很多中國醫生目前的遭遇與無奈說了出來,根本不怕告密,一旦發現對方是卑鄙小人,他會毫不猶豫動用殺人滅口手段。
柳生靜一臉色發紅,誠懇地說:“對不起!江桑,我敬佩你的學識,更敬重你的骨氣。實話告訴你,我來貴國行醫,一是爲了見識中國的傳統醫學(日語與英語都把“中醫”翻譯成“中國傳統醫學”),二是爲近我能力治病救人,減輕日本人的罪孽,三是因爲我反對這場戰爭而逃避兵役。”
江海龍看着他眼裡流露出的真誠點了點頭,試探着問:“你認識你的日本同行,鎮上日軍野戰醫院的院長安倍近山嗎,對他印象如何?”
柳生靜一沉思一會,說:“怎會不認識,他是我的校友。他多次邀請我加盟他的野戰醫院,被我婉言拒絕。正應了你們中國人一句老話,道不同不相爲謀啊!安倍對醫學研究有狂熱的追求,但根本不尊重人的生命。在國內是如此,在中國更是肆無忌憚,我也有所聞,他在野戰醫院對中國戰俘與平民幹了一些有違醫德,傷天害理的壞事。他是日本同行的恥辱,是醫生的敗類。我以校友的身份警告過他收手,這樣做會遭報應的。他象是走火入魔了根本聽不進,我以很久沒和他聯繫了。他在國內潦倒時我曾幫助過他,如你生意上有事相求,我開口他一般不會拒絕的。”
江海龍調查過柳生靜一和他的診所,考慮如和他談得攏,可把這裡當作爲抗日猛虎隊進藥的渠道之一,日本人搞嚴格控制的西藥比中國人容易。調查發現,柳生靜一深居簡出,除野戰醫院有個叫安倍的傢伙偶爾探訪過幾次外,和日本軍方沒什麼來往。唯一的愛好是閒時找鎮上藥店的坐堂中醫喝茶聊天。街坊鄰居很多人說柳生靜一是日本人中難得的好人,樂於助人,看病收費低廉,允許賒賬,對家境貧寒者經常慷慨免費。和中國人相處友善。
柳生毫不掩飾的觀點和透露出的正義感讓江海龍十分滿意,鬆了口氣。他放心地對柳生說:“生意上倒沒啥事相求,野戰醫院的護士櫻子小姐是我的朋友,我現在很想見她一面,能否麻煩你替她向安倍請一天假?”
今晚要搗毀鬼子野戰醫院,江海龍不願厭惡戰爭,單純善良,天真無邪,幫助過自己且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櫻子小姐受到誤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