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結束後，我被推送進了拍攝x光片的儀器中。侄子說，不要緊，讓我先去病房裡收拾東西，他待會兒就來找我。
他不愧是好演員，如果不是因爲看到醫生眼裡閃過的那麼一抹不忍，我或許真的會因爲他這句話離開，然而……
我躲在了門口，偷偷地聽裡面的一舉一動。
шωш•тTk Λn•c o
在這一刻，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病會這麼重，也從沒想過，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可可，她怎麼樣？”侄子緊張的聲音即使隔着個門板，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情況不樂觀啊。”醫生的話讓我心一緊。“剛纔的測試你已經看到了，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她都記不清。而且，你看這光片上，很明顯，她的左腦大部分區域喪失機能變成灰白色了……”
他們的討論轟然摧毀我腦海中最後一層防線。
“大腦萎縮”“健忘症”“儘早動手術吧……”
每一句對我而言，無疑不是心上的一根芒刺，狠狠的扎進去，怎麼也拔不出來，只能看着這血淋淋的傷口失神……
我總算是明白，那次危機之後，侄子的態度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了，原來，原來……一切都是因爲這個。
心中莫名的開始充斥着苦澀，說實話，真的很傷心，雖然現在已經確認了他對我的感情，但一想到當初他什麼都不記得，卻對我好的理由，真的很受打擊。
“……如果，如果做手術，成功的機率是多少？”房內的侄子聽到了醫生的話後，沉默了許久，最後才遲緩的開口詢問。
“30%。”醫生的聲音也略顯得有些沉重。
“如果……”侄子有些哽咽了，明顯的聽到他聲音一頓，“如果手術失敗……她會怎麼樣？”
“……全身癱瘓。”
**
我從沒想過，幸福離自己竟然是那麼的遙遠。
總以爲一踮腳就可以觸碰到的天空，現在看來，不過是陽光折射過後的海市蜃樓。
總以爲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到的侄子，如今卻顯得如此的遙不可及。
我的生活，明明已經充斥着各種危機了，但有爲什麼，還要火上澆油？
健忘症是嗎？慢慢的遺忘，許多記憶裡珍貴的東西，全都有可能在彈指間化作塵埃……
或許，對於侄子而言，這個消息更加重磅，甚至在某個瞬間，我都能感受到他屏住呼吸的動作。
是的，如今的我們相愛着，深愛着。我明白，就像我把他當作自己的天一樣，他也將我作爲他生命裡的唯一。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正如我從十年前回來的時候，聽說他忘了，和陌雨潼訂婚了一樣，痛徹心扉……然而又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感覺到憤怒，我們都太渺小了，怎麼也不能跟天鬥……
所以，
我輕輕的推開了這扇並沒有關緊的門，當着他們驚愕的眼神緩緩走進，我說，
“我願意做手術。”
這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勇敢的一次了，
做手術嗎？即使知道存活率只有那麼微小的30%，我都願意。
因爲真的累了，不想再讓這段感情變成彼此的累贅了。侄子或許並不知道，當得知他恢復記憶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既開心又慌張，我總害怕，那些人會找上他，我很擔心，我會害他變成我夢裡的那個樣子。
無形中，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我總覺得有人在阻擋我。
就彷彿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虛幻的夢一樣。
“可可，不行！！”
侄子立馬阻止了我，他大步上前，雙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四目相對，我望到了他眼中的擔憂。輕輕一笑，雙手圈住他的腰，這一刻，我投入了他的懷抱，這一刻，我拼命的呼吸着來自他懷裡的薄荷香……
“沒有什麼不行，王俊凱，這是我的選擇，我要做手術，我不想成爲你的拖累。”……還有，我不會死的，我還要留着這條命，和陌雨潼，和那個人作鬥爭，我還要留着這條命，找到真相。
後面的話我沒說，我用眼神告訴他我的決心。
“不會是拖累，杜可可，我已經錯過你十年了，你難道想讓我剩下的日子都活在，沒有你的世界裡嗎？”
他緊緊地抱着我，就像回到了十年前，他還是那個十四歲的少年。
那個悶騷不失溫柔，單純又十分可愛的少年。
“我捨不得你一個人生活，所以，王俊凱，我纔要做手術，我要變好，我要擺脫這種病，我不要做一個瘋子，我不想到最後忘記你的一切，我不想……不想你承受我的痛苦。”
然而不管我怎麼說，侄子都不答應我做手術，因爲沒有擔保人，醫生也沒有那個膽子將我送進手術檯。
不了了之……事情看似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但只有我和侄子才知道，我們原本安定的生活在這一刻崩塌了。因爲我的健忘症越來越嚴重……
**
侄子根據醫生給的調理方法每天都在給我調理身體，而且夜晚，他還會監督我寫日記。
而我卻發現，如今的我，越來越容易感覺到疲憊了，有時候我可以在家裡睡上一整天，而我的日記也是越來越短，因爲我記得的事情越來越少了。
侄子擔心我會出事，已經幫我給學校休學了。
而杜美女，剛開始她並不知道我和侄子住在一起的事情，自從我的病情加重，侄子不得不每天按時趕回來照顧我的生活，而杜美女也逐漸的瞭解到，我和侄子在一起的事情。
終於有一天，她發現了我們的這個家。怒氣衝衝的她敲開了門，看到我的那個瞬間，就差沒有殺了我。
她的眼神裡是遮掩不住的厭惡，真的很受傷，自從遺忘了自己家在哪裡之後，我就把杜美女當作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而如今，這個親人沒有像我潑油漆已經夠好了。她說，
“杜可可，我真沒想到，你的心機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是嗎？心機？原來我是個有心機的人呀。我苦澀的笑着。
看着杜美女將門狠狠一甩，然後留下一句，“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絕對不會。”
我似乎感覺自己的身體機能越來越差，每天嗜睡也就算了，漸漸的說話也變得有氣無力，最明顯的，或許就是一梳頭就掉一把的頭髮了吧。
我總想問杜美女，真的只是因爲這遠親的關係，才那麼反對我和侄子嗎？亦或者，還是有別的原因？
我覺得我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神秘，而那些人也越來越讓我猜不透了。
杜美女離開的這天晚上，侄子回來了，手裡還提着一個蛋糕，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已經記不清了……
侄子把蛋糕放在桌上，溫柔的詢問我今天所發生的事情，我一五一十將記得的全都告訴了他。
其實，我覺得，我根本不是在遺忘，而是在代替。
最近的我總在做夢，夢裡頻繁出現教堂門口的車禍場景，有時，也會浮現出我和侄子的日常……自然，這些日常都是極爲陌生的，我確保我是第一次看到。
明明現實生活的記憶在減退，但這夢裡的回憶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變得熟悉。替代……除了替代這個詞語，我真的找不到其他更加合適的詞語來形容我現在狀態了。
我總在想，這樣的生活要到什麼時候，或者說……我的記憶，到底哪一部分會徹底的消失，而哪一部分又會慢慢的浮出水面？佔據我所有的神經？
**
王俊凱看着越來越像個孩子一樣的杜可可，雖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裡，但他無可奈何，因爲工作，因爲一系列的原因，他也是迫不得已。
也許杜可可自己還沒有發現，她的生活軌跡越來越單一，而動作也變得遲緩，他還記得，早上上班前，他曾提醒過杜可可，早餐熱在了鍋裡，她只要打開鍋就能看到。
而他晚上回來的時候，發現鍋裡熱着的飯菜還好端端的放在那裡，而杜可可躺在牀上足足睡了一天。
她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了，他真有些害怕，會不會有一天，她就這樣一覺睡了過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然而這些並不是結束，有那麼一天，杜可可突然穿着鞋嘴裡唸叨着“要去上學。”就這樣走出了小區。
如果不是因爲他跟在身後，或許她真的就會這樣走丟了。
她說自己要去上學，然而並沒有，她走到了十年前她打工的甜品店，坐在他們第一次坐着的位置，點了一杯他們當初吃過的冰欺凌。
王俊凱突然覺得眼睛澀澀的，有種要流淚的感覺。
醫生說了，她的記憶會慢慢減退，但從他的眼裡看來，她將自己珍視的記憶分類，爲了不遺忘，不斷的重複，不斷的深化。
所以她總是在刻意的將十年前他們的生活細節重現。
他記起來了，她卻要忘了？
老天真的是如此的公平，賦予一個人相應的就要奪走一個人。
十年前他忘記的時候，杜可可不在，所以體會不到，他眼睜睜看着她越來越陌生的痛苦……
杜可可，他該怎麼做，才能讓這段的愛情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