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萬難兩全

人漸漸地走了不少, 又有女孩朝特蘭朵告別,竟有不少還是被買來的胡女胡人,鴻俊更認出好幾個昔時來十里河漢時, 朝他招攬生意的年輕人。

阿泰與特蘭朵朝衆胡人說過話, 阿泰又在地上繪了簡單的地圖, 意思是既然被扔下了, 就走吧。還自己一個自由之身, 穿過關中平原往涼州去,回家。

胡女與胡人們紛紛朝阿泰跪拜,阿泰與阿史那瓊、特蘭朵又站在三人面前, 阿泰雙手作火焰騰飛狀,喃喃唸誦經文。燈光將衆人影子拖長了, 伴隨着胡人們祈禱之聲。

那是祆教的祭文, 既超度死去的同胞, 又祈求神祇瑪茲達賜予他們平安。最終胡人們也互相扶持,沿着十里河漢離去。

一番惡戰, 衆人已是筋疲力盡,在李景瓏帶領下,來到昔時鴻俊與李白碰面的小酒肆中。李景瓏整個人壓着鴻俊,重重地垮了下來,連人帶鎧甲足有近兩百五十斤, 發出一聲響。

“除卻永思, 人總算齊了。”李景瓏說道。

餘人或坐或躺, 在這昏暗酒樓上就地休息, 鴻俊與陸許分頭點起了酒肆二樓的燈, 光線交錯,猶如一場浮生大夢。

莫日根一腳屈着, 手肘擱在膝上,靠在酒肆欄前往外望去,十里河漢,一片蒼涼景象。昔日紙醉金迷的盛世業已無影無蹤。

“想過不知道多少次重逢。”莫日根說,“卻沒想到會是今天,在此處,這麼一番光景。”

阿泰說:“事實證明,我還是得學學兵器。”

衆人都鬨笑起來,阿史那瓊不耐煩道:“還不是你讓我進塔裡去?”

鴻俊笑着看大夥兒,只覺得說不出地開心。

“不知道爲什麼。”李景瓏又道,“看着這兒天花板,我就想起蘭陵琥珀。”

特蘭朵愛乾淨,拿着一塊布,將衆人面前的案几擦了擦,隨口道:“有什麼好想的,不都嫌棄我做飯太鹹麼?”

“想你做的飯。”鴻俊笑道。

“還想你家的酒。”莫日根又說。

“想你家的下酒菜。”李景瓏打起精神,將身上鎧甲一件一件卸了,護肩、護腕扔到一旁,說,“找找看,有酒沒有?”

陸許說:“下頭還有兩壇,喝不?”

衆人便道喝喝喝,特蘭朵買的下酒菜竟還未扔,找了幾個盤子拼着,陸許翻出些酒碗,依次上了酒。

“幹了!”李景瓏說。

衆人舉酒碗,紛紛一飲而盡,權當慶賀重逢。

“遙敬永思。”李景瓏又說。

衆人再舉酒碗,喝完,李景瓏再道:“遙敬趙子龍。”再次滿堂鬨笑,大夥兒將酒喝了。

鴻俊想起陸許所說的鯉魚妖,只不知道它遠在幽州,眼下過得如何,不禁嘆了口氣。

“這回當真辛苦了。”李景瓏說,“幹完這一票,天底下就太平了。”

莫日根說:“你每次都說最後一票,哪次當真太平了?”

“你別烏鴉嘴!”陸許怒斥道。

衆人忙道就是就是,讓莫日根自罰一碗。

莫日根摸摸頭,只得喝了,李景瓏說:“我這人倒黴,帶得大夥兒也跟着我倒黴,沒辦法。”

鴻俊說:“不會,我覺得,真是最後一次了。”

李景瓏的意思是,只等安祿山進城,順利伏擊他,這一切也許就結束了。但上回伏擊安祿山也是算無遺策,奈何卻在最後出了變故,導致功虧一簣。

“雖是這麼說。”李景瓏又道,“一年半前,咱們也成功地削弱了他,眼下安祿山本來就活不了太久,更少了神火護體,應當不難。”

天寶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

案件:驅魔。

難度:天字級

地域:洛陽

涉案:安祿山(天魔)

案情:十一月初九,安祿山聯合史思明叛亂,攻陷河北大小城鎮,入河南,揮軍南下。臘月十二日,欽差畢思琛投敵,洛陽城破。安祿山將入主洛陽城,驅魔司衆成員,須竭盡全力,驅逐天魔。

酬勞:人間千年太平。

又來一次。衆人心想,可千萬別再來第三次了。

“咱們的計劃其實是奏效的。”李景瓏以手指蘸了些酒水,在案几上畫了地圖,說,“一年半前,天魔逃跑以後,追擊至幽州絕非上策。必須將他引出來,引離幽州再戰。”

莫日根將印鑑、腰牌扔回給李景瓏,李景瓏接了,莫日根說:“敗就敗在,沒事先在黃河邊上伏擊他。”

李景瓏重重嘆了口氣,又說:“沒辦法的事兒。”

鴻俊道:“這次你們打算怎麼安排?”

曾經李景瓏討論計劃時,鴻俊基本不怎麼聽,但這一次他不能再不聽了,聯繫大明宮伏擊獬獄與安祿山的那一夜,若放任李景瓏不管,只恐怕又來一次燃燒元神。

“這次我打算這樣。”李景瓏朝鴻俊說,“記得那天,咱們在地脈裡戰安祿山的手下不?”

酒、色、財、氣四隻怪物裡的兩隻。鴻俊自然記得。

“地脈中所蘊含的力量,是可以被人駕馭的。”李景瓏朝衆人說,“那天在鯤神指點之下,我便短暫借用了地脈之力。”

“能量太大了。”陸許瞥向莫日根,又朝李景瓏說,“你的經脈承受不住。”

“我有心燈守護心脈。”李景瓏說,“當時我已成功駕馭了一次,洛陽七神闕連通地底,能短暫地讓我獲得強大的力量……”

“你又要降神?”鴻俊皺眉道。

李景瓏說:“這是唯一的辦法,只要護住心脈,我就不會死,至少這比燃燒元神好多了,不是麼?”

與席者中,唯獨鴻俊對醫術最瞭解,這意味着什麼,他也十分明白。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鴻俊說,“哪怕你短暫駕馭了地脈的能量,你的經脈也遭受不住衝擊,會被燒斷!你就廢了!你就不能再練武了!連行動都有問題!”

李景瓏說:“經脈是可以修復的。”

鴻俊不說話了,眉頭深鎖,眼中帶着忿意。

“我去。”莫日根說,“蒼狼是半妖,扛得住。”

陸許馬上道:“不行!你更危險!”

鴻俊與李景瓏相對,默不作聲,李景瓏忽然說:“你爹的鳳凰之力,能重塑經脈,是不是?”

“可以。”鴻俊道,“但那需要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李景瓏一旦引地脈能量入體,雖說在短暫的時間內能令自己的修爲與力量提升到一個無法想象的層級,身體經脈卻也會隨之被焚燒燬去。而且,萬一這樣也無法摧毀天魔,要怎麼辦?

“一定可以。”李景瓏說,“天魔已經相當虛弱了,大明宮中的戰鬥證明,只要我力量足夠,能再次降神,是有效的。”

“可你召喚不出不動明王。”鴻俊說。

“有燃燈足夠。”李景瓏說道。

“這太危險了。”鴻俊實在無法接受,簡直心亂如麻。

“你們別光坐着啊,替我勸勸鴻俊。”李景瓏朝餘人笑道,“待我癱瘓在牀,可要靠他照料的。”

這話一出,各人更不吭聲了,他們都知道鴻俊與李景瓏的感情,這次的行動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誰能勸得出口?

“我倒是想替你去。”阿史那瓊說,“可我替不了。”

唯獨李景瓏的心燈纔是剋制天魔的有效力量,大夥兒也都清楚得很,而且,他們也別無選擇。

“修復經脈要多久?”阿泰問,“西域也許有些靈藥,能進行協助。”

“最短三年。”鴻俊起身,走到欄前朝外望去,自言自語答道,“最長一輩子。”

李景瓏說:“喏,鴻俊,我答應過你,我們這一輩子都會在一起。但你總得明白,天底下許多事,萬難兩全。你看看現在的洛陽,再想想未來的長安。我覺得……”

“……這很值得。”

滿廳寂靜中,李景瓏平靜地說道。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特蘭朵問。

鴻俊知道李景瓏很有把握說服他,因爲事到如今,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他回頭看了李景瓏一眼,李景瓏微微一笑,迷戀地看着他。

他們隔着數步距離,便這麼靜靜對視。

衆人覺得他倆需要獨處,便各自動身,欲藉故離開,李景瓏卻說:“先給大夥兒發點好處,我這上司當得太不稱職,說好休息幾天,鎮龍塔裡卻出了那事,回來也未曾喘得一口氣,又得打仗,這權當補償了。”

說着,李景瓏排開四片龍鱗,衆人驚呼。

陸許說:“這是什麼?!”

正是鎮龍塔中五名龍王交給李景瓏的鱗片,李景瓏朝大夥兒解釋了,推給阿泰一塊,說:“這枚算你與特蘭朵的,你倆一家。”

阿泰端詳那龍鱗,說:“當真能召喚出來?”

李景瓏說:“注入法力,燒了它就行,可千萬別胡亂試。這枚給你,阿史那瓊。”

阿史那瓊接過,珍而重之地收了起來。

李景瓏遞給莫日根第三片,朝他說:“這片給你與小陸,你倆算一起的。”

“憑什麼將我倆算一起?”陸許說。

衆人:“……”

阿史那瓊說:“不會吧,你倆還沒在一起?!這都多久了!”

這話一出場面更尷尬了,莫日根說:“別聽他瞎扯,和我置氣呢。”

“哎!”陸許怒道,“別胡說八道!”

眼看那場面簡直下不了臺,莫日根隨口道:“給你了,收好。我下去走走。”說着快步離開,陸許拿着那龍鱗,表情一時有點僵,鴻俊心想不會吧!要哭了?!那感覺竟是要淌淚的節奏,忙忘了自己的煩惱事,要岔開話頭。孰料陸許卻箭步到欄前,拈着那龍鱗朝下頭一甩。

莫日根剛出得門,背後疾風射到,他敏銳轉身時龍鱗劃過臉龐,鱗片邊角鋒銳,颳得他側臉上帶了道血痕。

“你找死是不是!”莫日根勃然大怒,抓住那龍鱗。

衆人只看着陸許,一時氣氛甚僵,李景瓏心想你倆這吵起來沒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吵。

“永思的已經給他了。”李景瓏解釋道,“最後這片,我就給鴻俊了。”

鴻俊上前拿了,他知道對自己與李景瓏來說,同生共死過,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他朝李景瓏揚眉,眼中帶着詢問神色,長期以來的默契,令李景瓏一眼便明白了他的念頭。

李景瓏點了點頭,鴻俊於是將那龍鱗遞給陸許,說:“我的給你。”

陸許不接,只搖了搖頭,踏上柵欄翻身,上了房頂,鴻俊忙道:“陸許!”

鴻俊探頭出去,餘人各自散了。

鴻俊:“……”

“陪你找找他去?”李景瓏問。

“讓他自己待會兒吧。”鴻俊想了想,答道。李景瓏對下屬們的感情態度總是不予置評,不作撮合,也不開解,讓他們自己解決。

李景瓏說:“過來給哥哥按下手臂,都脫力了。”

鴻俊沉默片刻,見了莫日根與陸許吵架,忽然覺得李景瓏真好,他們自從在一起後,便幾乎沒怎麼吵過架。不知道爲什麼,那倆傢伙與他們截然不同,總是變着法子折騰對方。

“我好愛你。”鴻俊說。

李景瓏說:“我一直都知道。”

李景瓏坐着,一身單衣,頭髮散亂,喝過酒,身上帶着血氣與酒氣。

“你看我的眼神。”李景瓏說,“就時時在說這話。”

鴻俊嘆了口氣,走過去,盤膝坐在李景瓏身前,拉過他的手臂,幫他按肩膀,李景瓏掄了幾下右臂,說:“那年自從被獬獄的蛇魂咬了,就總是容易脫力。”

“射箭還是準的。”鴻俊說。

“好久沒射箭了。”李景瓏說,“幫我擦擦身。”

鴻俊又去打了水來,兩人打完仗,都是一身血與汗,李景瓏先是脫得赤條條的,讓鴻俊擦他的身,鴻俊手上溼布擦拭過他虯結瘦削的肌肉,不禁從背後抱住他,側頭貼在他的背上。

“待這仗打完了。”李景瓏揶揄道,“我便得在牀上躺個兩三年,你便可朝我動手動腳了。”

鴻俊一言不發,只爲他擦身,從臀部擦到腳踝,就像侍奉一個即將燃燒自己,爲世人帶去光明的神。

“你想對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李景瓏笑道,“我猜你定會忍不住把我……”

說着又朝鴻俊邪惡地擠了擠眼。

鴻俊笑了起來,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袁昆令他看見的某個未來。

直至如今,他還仍然不明白,自己爲何會看見那一幕。

“讓我去罷。”李景瓏說。

鴻俊說:“我若說不行,你會不去麼?”

李景瓏說:“若你不是你,你說了,我興許就不去了。可這不僅是爲了洛陽與長安,也是爲了你。用這樣的代價,換得咱倆一生相守,當真是再合適不過。”

這句話鴻俊聽明白了,李景瓏不僅僅是爲了剷除安祿山,更爲了除去天魔,除掉這個伴隨了鴻俊太多年的詛咒,讓它徹底從他們的人生中消失殆盡。

“你答應我得活着。”鴻俊說,“否則我就成魔,把你守護的神州殺個血流成河。”

“你不會的。”李景瓏笑着說,“你只是想要挾我,來,起來。”

鴻俊把李景瓏身上擦乾淨了,李景瓏讓鴻俊站起,說:“都脫了。”

換李景瓏下去井裡打水,爲鴻俊擦乾淨,鴻俊閉着眼,感覺冰冷的溼布在肌膚上抹過的戰慄感。

“不過我答應我會活着回來。”李景瓏說,“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辦到,無論多少次。”

“上次你就不……”

“上次我可什麼都沒說。”李景瓏一手摟着鴻俊的腰,一手在他胸膛上擦下,解釋道,“待安祿山進城,先行偷襲,我會喬裝偷襲失敗,被他抓住,屆時他定會審問我。”

“只要他與我面對面那時。”李景瓏說,“你們便引動七闕中的法陣,由我發起決勝負的一擊。”

“把龍鱗帶着。”鴻俊睜開眼說。

李景瓏轉身到鴻俊面前,兩人面對面,李景瓏低聲說:“好的。”

他低頭親吻了鴻俊,繼而在他面前單膝跪地,擡頭親吻他的身體,鴻俊感覺到一陣酥麻傳遞到頭皮,低下頭,發現李景瓏正在爲他舔舐。

片刻後,李景瓏又示意他躺下,兩人便在這酒肆中相擁。

“回來再做。”鴻俊突然按住李景瓏胸膛。

“哎——!”李景瓏哭笑不得,說,“跟誰學的?”

“回來再做。”鴻俊眼裡帶着笑意,湊上去,親了親李景瓏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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