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室韋王室

高仙芝無計, 被衆人逼得不出關不行,只得朝封常清說:“給他們兵!”

李景瓏終於勝利了,陸許與阿史那瓊一陣風般衝下去等開門。李景瓏朝鴻俊說:“平安歸來。”

鴻俊答道:“好樣的, 景瓏。”

李景瓏驀然睜大雙眼, 鴻俊在蒼狼背上傾身, 朝他伸出手, 覆在李景瓏側臉上。

李景瓏閉上雙眼, 旋即朝鴻俊道:“走吧。”

下一刻,蒼狼又“嗷嗚”一聲,衝下城樓, 鴻俊躍下蒼狼背脊,蒼狼化身莫日根, 與鴻俊出了城門。

兩側關門開啓, 陸許與阿史那瓊帶着守城士兵衝了出來, 一邊放箭一邊掩護鴻俊與莫日根往前衝。

“不能用法術。”阿泰在城樓上朝李景瓏提醒道,“我就怕蒼狼現身, 已經破壞了規則。”

李景瓏答道:“我知道。”

一方若率先動用了超出凡人的力量,便意味着打破了規則,李景瓏望向遠方烏雲滾滾,在那黑雲的盡頭,不知有多少妖怪正在潛伏。

鴻俊成功地衝出了包圍圈, 回頭眺望, 喊道:“根哥——!”

“我在這裡!”莫日根射倒一名騎兵, 迅速追上鴻俊, 離開戰團後, 莫日根化作蒼狼,鴻俊便翻身上去, 不等騎兵追來,蒼狼已沒入山林,載着鴻俊,望向遠方潼關外的慘狀。

那裡仍在鏖戰,戾氣滾滾,沖天而起,簡直是將百姓們驅趕到一個峽谷內,再肆無忌憚地踐踏、斬殺。

“別看了。”蒼狼說,“走吧。”

鴻俊望向城樓,灰濛濛的天空下,他雖然看不見,卻知道李景瓏一定在那裡注視着他們。蒼狼轉頭離開,帶着他沒入了山林最深處,朝東北大地疾奔而去。

天寶十五年正月初一。

丙申年新春佳節。

普天同慶。

太陽升起來了,鴻俊騎着蒼狼,蒼狼在曠野中往東方奔跑,陽光萬丈,照耀着他們在雪地中留下的足跡。

驪山下,長安家家戶戶掛桃符,喜迎新的一年來到,一場瑞雪預兆着豐年的好收成。金雞破曉,陽光萬丈,照耀於神州大地。

新年的日出照耀着長安的千家萬戶,如同爲這繁華西京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金粉。

新年的日出也照耀着三百里地外的潼關,溫暖了關前堆積如山的大唐國民屍體,鮮血從山谷中往外流淌,陽光萬丈,照耀着血人一般的陸許與阿史那瓊。

陽光亦照耀着從關門前淌下的鮮血,漫向這山河表裡潼關路外的巨大血湖。

“決戰之日臨近。”

重明眺望着太行羣山中,冉冉升起的新年朝陽。

袁昆從殿內走來,沉聲道:“想清楚,重明,一旦開啓,便無法再回頭了。”

重明轉身,注視袁昆,這一刻他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言可說。

“告訴我,袁昆。”重明認真道,“宿命是可以被更改的。”

袁昆眼睛蒙着黑色布條,他伸出雙手,彷彿捕捉着那山巒間跳躍的光線,低聲道:“曾有一個凡人告訴我,當你不知未來將發生何事之時,宿命便不再成爲宿命。”

重明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袁昆又道:“你、我、青雄、哪怕鴻俊自己,所看見的,興許也只是部分的真實。你我都是這天地間的造物,又何嘗能窺古往今來,神州大地命運的全貌?”

“你看見了什麼?”蒼狼在一片廢墟里舔舐自己的爪子,爪子上盡是血,河畔升起火,鴻俊將半頭被凍死的小羊羔放在火上烤着。

“沒看見什麼。”鴻俊答道。

蒼狼道:“長史總是提起你在鯤神法術裡,看見未來的事。”

鴻俊想了想,笑道:“你們還聊這個?”

蒼狼又問:“你的未來裡,有我和陸許麼?”

“沒有。”鴻俊看着篝火,出神地說。

蒼狼說:“隨便吃點,荒郊野外的,湊合着,回族裡再帶你吃好吃的。”

鴻俊填飽肚子,便跨上蒼狼背脊,說:“咱們得儘快。”

“不着急。”蒼狼低聲答道,“長史讓我帶你好好休息下。”

這尚且是鴻俊第一次離開李景瓏,與莫日根單獨行動,況且還是去這麼遠的地方,且沒有了陸許,總覺得有點兒奇怪。換作陸許與李景瓏單獨出去找東西,鴻俊雖不至於吃醋,但總免不了也會覺得怪怪的。

莫日根與鴻俊的相處倒是十分自然,用他的話來說:“你是連接驅魔司裡所有人的緣分。”

有麼?鴻俊卻從來不這麼覺得,自己的存在給大夥兒添了太多麻煩倒是真的。離開潼關前,那屍橫遍野的場景給了鴻俊太大的衝擊力,但隨着一路北上,蒼狼特地挑選不遇上人的路走,曠野與自然,則漸漸讓他的心情好了起來。

行程到第三天時,蒼狼還生病了,連日奔波,又遇酷寒,實在已到了極限。兩人便在一個山村中又借宿了一天,這裡的村民未受到叛軍洗掠,招待他們倒十分熱情。鴻俊只對外說莫日根是兄長,找來驅寒散風的藥讓他吃下,兩人便又穿過叢林與山丘,繼續前行。

直到越過安祿山陣營的大後方,天地剎那靜了下來,大片大片的冬季草原,春夜裡料峭的寒風與夜空璀璨的星辰,與中原地區又是另一番天壤之別的景象。莫日根與鴻俊每個夜晚躺在山坡上,望向那亙古常新的星辰,隨口閒聊,莫日根聊他對陸許的感覺,聊室韋的過去,聊他羨慕李景瓏與鴻俊的愛,聊自己的未來……鴻俊方發現,莫日根的心事,竟是比他所知的要更多。

“陸許告訴我,你的誕生,是來救這個世界的。”莫日根說道。

“並不是。”鴻俊笑道,“我也想好好活着,活着真好啊。”

鴻俊總在想,也許一切都會過去,就像這億萬年的繁星一般,安祿山叛亂過去後,驅魔師們的故事也終將湮沒在歷史中,化作無數塵埃。

日出時,北方室韋族的牧人經過,這裡距離大鮮卑山已經很近了,草原上的羊羣如同潔白的珍珠般在遠方滾動。這次莫日根沒有再變成蒼狼,而是帶着鴻俊,前去找族人購買食物與飲水,借了馬匹,結束這最後的一小段旅途。

“好了。”莫日根揹着弓箭,在室韋部落外朝鴻俊說,“心情好些了?”

鴻俊雖然急着回去,只想與李景瓏多廝守一段時間,但莫日根一路上的陪伴,令他心情好了許多,見到室韋部時,他倒是十分意外,原以爲這東北方的大部族是一羣牧民,他們坐在帳篷中,享用烤肉與美酒。

沒想到自己看見的,卻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石頭城,堡壘林立,守衛森嚴,牧人來來去去,在城堡前聚散。

莫日根朝高處用室韋語喊了聲,有人看見了,忙高聲應答,想必意思是:快開門,莫日根回來了。鴻俊與他進入那高高的石門內,走過石路,城內居住了近萬戶,偶有獵手在市集上翻看皮毛,見鴻俊時,幾乎無一例外地投來好奇的一瞥。

到處都說着鴻俊聽不懂的室韋話,這令他非常苦惱,從前離開曜金宮入長安前,重明所用語言俱是古語,幸而青雄常帶來紅塵間的用語,鴻俊進入人世尚能勉強聽懂關中一地官言。

但一到室韋,那音節既拗口又古怪,外加所有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目光打量他,讓他有點害羞,只好大多數時候都躲在莫日根身後。莫日根不時朝他翻譯,大意是:“他們都說你長得漂亮”,於是便令鴻俊更加尷尬起來。

莫日根的父親是現任室韋王,是名肥胖的老者,並在城堡最深處設下了筵席,一羣后妃坐在厚羊毛毯子上,兩名年輕人盯着鴻俊看,僕役爲他們上了白水煮的羊肉。鴻俊問過好,告了罪便吃了起來。

莫日根的弟弟與他長得半點不像,且都是滿臉提防,似乎恐怕他回來的目的是爭奪繼承權,老父則對鴻俊十分感興趣,先是問過莫日根,再朝鴻俊道:“你跟着他多久了?”

“他不是!”莫日根不悅道。

鴻俊這下更尷尬了,感覺到莫日根的兩個弟弟,似乎都充滿了妒意,而那妒意是針對自己的。

老室韋王卻又說:“你們與安祿山,不是站在一邊的?”

“二哥三哥都去打仗了。”一名年輕人突然用漢語開口說,“你想殺死自己的兄弟?”

鴻俊驀然想起,安祿山的聯軍之中就有室韋軍,這麼說來,莫日根豈不是要與自己的兄弟對上?

莫日根也用漢語生硬地回答道:“我們是驅魔師,不管凡人的戰爭。”

隨之他的父親“呸”地吐了口水,鴻俊隱隱意識到不妙了,只聽老族長用室韋話說了句什麼,想來是嫌棄他們全是妖怪一類的話,這下便戳爆了莫日根,父子倆劇烈爭執起來。

莫日根與父親爭執得面紅耳赤,聲音也越來越大,鴻俊忙說:“根哥,別吵了。”

“走!”莫日根起身,鴻俊正吃了一半,哀嘆打雷都不劈吃飯人,居然還能這樣?他只得將吃的先放下,跟着莫日根出去。然而天已黑透,這時間出去,又要在野外留宿,只見一室韋王妃追出來,朝莫日根說了幾句什麼,話中既有懇求,又有責備,莫日根方泄了氣。

“怎麼辦?”鴻俊是完全聽莫日根的。

“走吧。”莫日根朝鴻俊說,“先睡一夜,明天再動身。”

王妃又讓人過來,要伺候二人,莫日根卻擺手道:“我知道自己房間在哪兒。”

鴻俊從認識莫日根那天起,便常聽莫日根提及家中四名弟弟,被帶到族中時,莫日根已有十六歲,幼弟們的武功、讀書,俱是他一手所帶,孰料今天前來一看,親人們似乎絲毫不尊重他。

“阿史哲從前喜歡和漢子扎堆。”莫日根苦笑道,“當年我說過他一頓,沒想到現在打臉了。乞羅兒聽他孃的,他娘一直不喜歡我。”

莫日根將鴻俊帶過城堡走廊,兩人回到房中,房內有一地毯、一吊牀,牆上掛着弓箭,除此之外就是個架子,架上擱着不少北朝的書籍,除此之外便是獸頭骨,再無擺設。

鴻俊徵得同意,翻了下書,莫日根翻身躍上吊牀,修長兩腿搭着,晃來晃去。讓鴻俊睡地毯,兩人先這麼湊合一夜。

“別看了。”莫日根見鴻俊還在翻書,說,“晚上讀書傷眼睛。”

鴻俊便將書收了起來,說:“其實你的弟弟們都喜歡你的。”

莫日根無奈道:“別安慰我了。”

鴻俊說:“真的,我能感覺到,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在吃醋。”

莫日根:“……”

“還好陸許沒來。”鴻俊又自言自語,翻了個身,說,“你還是別帶他回家了,否則一定會吵起來。”

莫日根待再問下去,鴻俊卻因一路跋涉,總算睡了張像樣的牀,早已困得不行,就這麼睡着了。

潼關暗夜。

李景瓏扶着牆壁,在黑暗裡行走,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已過去,春天來了。驅魔師們都已睡了,陸許則睡眼惺忪地在後頭跟着,隨時提防着李景瓏別學走路不成,把自己摔骨折了。

“回去睡罷。”李景瓏說,“差不多了。”

陸許也不答話,只是這麼看着李景瓏,李景瓏已能扔開柺杖,自己慢慢地走了。

李景瓏又問:“鴻俊讓你照顧我?”

陸許還是沉默,事實上他在驅魔師同僚們的面前話一直很少,唯獨與鴻俊才無所不談。他知道李景瓏每走一步,都在忍耐着劇烈的疼痛,尤其剛結束臥牀的那幾天。

李景瓏又自言自語道:“你和鴻俊哥倆倒是感情挺好,當初我還想過……”

“爲什麼?”陸許突然說。

李景瓏茫然地回頭瞥陸許,陸許皺眉道:“爲什麼像你們這樣的人,要去替天地生靈贖罪?”

“我是替自己贖罪。”李景瓏黯然道,“你不懂的。”

陸許突然說:“但這一切都緣因魔種而起,想留下自己喜歡的人,這有錯麼?你又不知道這樣會害死他的爹孃,自責又有多大意義?”

倏然間李景瓏眼中充滿了震驚,顫聲道:“你……你都知道?”

“我問你呢。”陸許說,“你還沉湎在自責裡,走不出來嗎?”

“你不懂!”李景瓏惱怒地答道,“你偷看我的夢境?!”說着李景瓏額頭冒汗,加快了腳步,要甩開陸許。

陸許道:“想太多了罷,誰要看你的夢?”

“那你……”李景瓏再次怔住,繼而想到另一個問題,若陸許不是從自己內心所知,只有另一個途徑。

“他都知道?”李景瓏顫聲道。

陸許沉默地看着李景瓏,李景瓏正欲再問,突然間奔馬穿過長街,馬上之人一身官服,竟是朝廷來的信使。

李景瓏一凜,望向信使離開的方向,陸許還要說時,李景瓏卻道:“帶我過去。”

陸許:“你是凡人,我不能讓凡人騎。”

李景瓏:“連莫日根都可以!”

陸許:“他是他我是我,反正我不行。”

李景瓏:“快點!興許有重要情報!”

陸許皺眉打量李景瓏,李景瓏焦急道:“快啊!”

陸許十分不情願,卻違拗不過李景瓏,只得變成白鹿,載着他跟在那信使身後,前往潼關衛府。衛府中一時燈火通明,兩人到得書房外,李景瓏示意切不可驚動了高仙芝,與陸許二人躲在書房外,屏息靜聽。李景瓏聽力本來就好,然而高仙芝一聲怒喝,已清晰傳來。

“豈有此理!當真是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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