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前緣未盡

當夜驅魔師們飲得大醉歇下, 山風穿林,沙沙作響。臥房內,莫日根與陸許正在地上纏綿, 而陳奉躺在榻上睡熟了。莫日根摸來摸去, 剛要進去, 陳奉突然說了句夢話, 陸許便嚇了一跳。

“還是送回去罷。”莫日根說, “萬一半夜醒了見打架,對小孩兒多不好。”

陸許只得示意莫日根送過去,莫日根抱着陳奉, 到得李景瓏門前,“噓”了聲, 李景瓏赤着胸膛出來。

“完事了?”莫日根說。

李景瓏點頭, 莫日根便速速將這燙手山芋遞給李景瓏, 說:“輪到我了,可別來了。”

李景瓏笑着抱過陳奉, 莫日根一腳撩上門,火速趕回去與陸許溫存。鴻俊睡眼惺忪,問了聲,李景瓏便將陳奉放下來,陳奉睡得迷迷糊糊, 見人就抱, 摟住鴻俊只不放手。李景瓏充滿醋意, 將陳奉撥開些許, 揭開被子, 躺下一同睡了。

夜半時,李景瓏驀然毫無來由地醒了。

他睜開雙眼, 不知爲何,想起了那夜鴻俊離開自己,前往高崖的一幕,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遠方發出陣陣低沉的鳴喚。緊接着他剛起身,便見智慧劍發出陣陣光芒。

李景瓏:“!!!”

他手持智慧劍,朝向房外,朝往某個方向時,智慧劍光亮增強,李景瓏馬上推門出去,沿着那陣陣光芒,快步穿過長廊,去往側殿。四處一片荒涼,案几、長榻、紗簾散落滿地。

華清宮側殿內一陣金光投出,李景瓏匆匆推門而入,迎面竟是一尊不動明王像高居堂中!

上一次來過華清宮尚未發現有這尊像,想必是經烏綺雨一番天翻地覆地折騰後,不知從何處請來的銅鑄,以鎮妖邪。此刻不動明王竟是顯靈,俯覽李景瓏。李景瓏尚打着赤膊,不知如何是好,短暫思考後朝不動明王跪下,將智慧劍橫擱在膝頭。

“明王……大人。”這不是李景瓏第一次與不動明王對話,但每次匆匆相對,俱不知該如何稱呼,只得含糊其辭帶過。

“孔雀大明王已不再成爲魔種所寄。”不動明王道,“渡化蒼生戾氣重任,從此亦不知如何解脫,這是你的選擇,然而對千秋萬代之後世,仍然影響深遠,不可小覷。”

李景瓏沉吟不語,不動明王又說:“歷任神力繼承者,從未有過像你這般念頭,這是昔年連我也無法做到的舉措。”

李景瓏一時不知明王在誇他還是在責備他,只得答道:“晚輩惶恐。”

“你以心燈之力,暫且擊潰魔種。”不動明王又道,“但三百六十五個日夜後,魔種便能自行修復完畢,李景瓏,你剩下一年的時間。”

李景瓏:“……”

李景瓏心道不會罷,好歹讓我休息幾天再告訴我這個消息。

“餘下衆器,想必你早已得知下落。”不動明王說,“畢竟是你親口請求我,將六器分付予整個驅魔司……”

“是。等等……”通過夢境,回到過去時,李景瓏確實是這一提議的始作俑者,然而六器具體去了何處,他卻不知道確切的位置!

“找齊六器。”不動明王伸出手,又道,“傳承智慧劍,一年之後,成敗在此一戰,此刻你雖獲初勝,未來卻仍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切記。”

不動明王巨掌攤在李景瓏面前,李景瓏震驚了,那手掌中,安靜地躺着一隻渾身火紅色的鳥兒!

“這是……”

“鳳凰天尊不入輪迴,且暫交予你,與孔雀大明王塵緣未盡。”

李景瓏接過那三指大的雛鳳,不動明王轟然散作漫天金粉,化作星河就此消失。

雛鳳安安靜靜躺在李景瓏掌心中,未曾睜開雙眼,始終將頭埋在翅膀下。

翌日。

大船啓程,經涇河水道入長江,沿路南行,預備途經荊州,再走水路入蜀,如此便可不必穿過“難於上青天”的川蜀古道。李景瓏在驪山下找到尚未逃遠的船工,船工們尚在觀望,本想回長安去看看,李景瓏卻使了銀錢,令人開船送他們入蜀。

而重明也隨之回來了。

“啊啊啊——”衆人一見雛鳳便駭得不輕。

“好漂亮的鳥兒。”陳奉說,“咦?你們爲什麼躲得這麼遠?”

船上,夏日微風吹過,陳奉拿着根筷子要去戳雛鳳,忙被衆人制止,切不可老虎頭上捋毛。

“它是我爹。”鴻俊放下手中書卷,來到案几前,李景瓏以外袍簡單地圍了個窩,將雛鳳放在其中,自從昨夜歸來後,這火紅色毛色豔麗的鳥兒便不吃不喝,彷彿入定一般。

“你爹是鳥兒嗎?”陳奉十分好奇,問,“你不是驅魔師嗎?”

這話鴻俊實在沒法回答,然而陳奉數日來看在眼中,心裡早已隱約有了答案,鴻俊只得笑道:“是啊……讓我看看它?”

昔時的鳳凰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這隻安靜的雛鳥。

其餘人等俱不敢逗弄鳳凰,一來它曾是鴻俊的養父;二來雖歷經涅槃,卻誰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妖力,萬一在船上噴起火來可不是玩的;三來要是無意間把它惹着了,拍拍翅膀飛走,鴻俊再找不着,可得恨一輩子。

“不關我事。”李景瓏忙道,“不動明王只是讓我轉交,交給你了。”

大夥兒紛紛走了,剩下鯉魚妖、陳奉與鴻俊端詳那鳥兒。

鴻俊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雛鳳,低聲道:“哎,爹。”

它已經記不得你了——青雄的話猶在耳畔,鴻俊卻依舊抱着少許希望,但雛鳳待他始終不理不睬,鴻俊怔怔注視着它,一時百感交集,悲從中來。

“給它起個名字吧?”陳奉說,“有名字嗎?”

鴻俊本想說它有名字,轉念一想,卻放棄了這個念頭。

“沒有。”鴻俊說,“叫它‘歸來’罷。”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陳奉說。

鴻俊震驚了,但轉念一想,陳奉雖家道中落,卻也是大文豪陳子昂的後人,倒也不足爲奇。

“對。”鴻俊笑了起來,說,“是這麼個意思,它還是回來了。”

鴻俊將歸來放在榻畔,與陳奉看了一會兒,雛鳳仍在睡覺,誰也不搭理,鴻俊便決定不去打擾它,留下陳奉好奇地定定看着這鳥兒。

李景瓏坐在船舷上,眺望兩岸,大船剛馳離驪山,沿岸一片焦黑,昨夜不動明王的警告令他重新擔憂起來,剩下一年,尋找另外三件法器,運氣好的話……李景瓏已經不大相信自己的運氣了。彷彿什麼事兒一旦將朝着最壞的結果轉變,必然就是那個結局。

鴻俊四處找尋李景瓏,船中艙內還傳來裘永思撫琴之聲,李景瓏朝鴻俊看了一眼,笑了起來。

“有件事想與你商量。”李景瓏示意鴻俊過來,只要陳奉不在,便忍不住抱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他想了一想,興趣盎然地問,“我想把陳奉當咱們兒子伺候,你成麼?”

鴻俊說:“當然啊!”

除了李景瓏與鴻俊,世間再無人能說與陳家有此淵源,彷彿帶來心燈的一刻,便註定了他們必將撫養陳家的後代。鴻俊漸漸覺得,無數紛繁迭出之事,確實冥冥中似乎已有註定。

“你怎麼又似乎有心事。”鴻俊觀察李景瓏,說,“可以,我說可以。”

鴻俊以爲李景瓏怕自己不願收養陳奉,反覆確認,李景瓏又無奈笑笑,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自然如此。”

鴻俊懷疑地看李景瓏,李景瓏便拉着他的手,召集衆驅魔師開會。

原本李景瓏不想這麼快重啓尋找六器提議,然則魔種一日不除,總如同利劍懸在頭上,不知何時要落下來。如今再討論商議,倒是輕鬆得多,至少不必再避鴻俊,如何獵殺獬獄,也與鴻俊的性命無關了。

李景瓏重新繪出了簡單的大唐地圖,配上六個符號,湖、門、眼、坡、月、河……其中湖是智慧劍、門是鎮龍塔下捆妖繩、月是瑪格斯孤山,已找到的三件被排除,根據不久前衆人的推測,基本上也全對上了。

“捆妖繩本該歸永思。”李景瓏說,“被鴻俊取走了,也即是說,永思得去找到鴻俊的那一件。”

莫日根說:“蝕月弓正在我的出生地。”

“不錯。”李景瓏答道,“那麼鄱陽湖水道里,存智慧劍之處,又是誰?”

沒有人是在鄱陽湖出生的,被李景瓏問到,俱是面面相覷。

“智慧劍先不管。”李景瓏又說,“泰格拉,你在哪兒出生?”

阿泰:“……”

阿泰答道:“實不相瞞,我在洛陽出生。”

衆人聞言震驚了,李景瓏突然想起,薩珊王朝最後一任名義上的繼承者,前來中原朝李隆基借兵,正是阿泰出生的那段時間。

“後來父王、母后前去與大食軍作戰,眼看無幸,便將我託付予老師。”阿泰解釋道,“所以……我想,長史,我們最初的推斷,是對的,龍門山下地脈深處,確實曾經藏有一件法器。”

這可就棘手了……法器已不在那裡,會是誰帶走了呢?

“鴻俊!李景瓏!”陳奉清脆的聲音響起。

“別鬧。”鴻俊朝陳奉說,“正在開會呢。”

李景瓏朝陳奉說:“叫爹。”

陳奉愣了一愣,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陸許面無表情,充滿酸味地說:“恭喜啊,多了個兒子。”

陳奉有點緊張,明白過來,看着鴻俊,說:“爹……”

“叫我作爹!”李景瓏哭笑不得道。

“那我叫他什麼?”陳奉一打岔,衆人馬上討論不下去了,然而這小子實在聰明。

“叫他娘。”李景瓏說。

鴻俊果斷更正道:“叫小爹!”

衆人旋即爆笑,“小爹”在長安乃是罵人的話,李景瓏馬上道:“不能這麼叫,隨你渾叫着,快先出去……”

“鴻俊!鴻俊!”鯉魚妖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大驚小怪、大呼小叫地衝了進來。

“別吵!”陸許抱着胳膊正思考。

莫日根說:“本來沒我們的事兒,蝕月弓也有了,也不會在陸許身上,我倆還是先回房去……”

“日子長得很呢!”李景瓏哭笑不得道,“急什麼?光是水路就得走半個月,有的是時間。”

李景瓏不想清楚六器下落,總是不能安心,其時鯉魚妖衝了進來,大喊道:“鴻俊!鴻俊!”

陳奉也跟着喊了起來:“鴻俊!鴻俊!”

廳堂內吵成一團,鴻俊被叫喚得頭大,說:“都別吵了!”

裘永思突然說:“哎?龍兄?你還記得你在哪兒出生的麼?”

鯉魚妖說:“我一個魚卵泡,又沒爹孃,你傻啊你,咋知道在哪兒出生?”

陸許慘叫道:“不會吧!你覺得真是它?!”

鯉魚妖:“鴻俊!你快幫我看看!我……”

鯉魚妖轉過身來,擡高了尾巴,說:“我……我怎麼覺得我變長了?”

衆人:“……”

鴻俊這才發現,鯉魚妖似乎有點兒不大一樣了。

鯉魚妖緊張地問道:“你們看出來了嗎?”

陸許說:“沒看出來,趙子龍,你把你的那啥對着大夥兒,當真合適嗎?”

鯉魚妖馬上大叫一聲,躲到鴻俊身後,魚的屁股都在尾下,鯉魚妖一時緊張,竟是忘了遮羞。大夥兒馬上會心道:“我沒看到。”

“我什麼也沒看到……”

鴻俊說:“你趴我背上看看。”

鴻俊時常揹着鯉魚妖,恰好兩尺多長,具體長多少他也沒量過,鯉魚妖說:“兩尺二寸!你看現在呢?”

不用量鴻俊也發現了,鯉魚妖的身形彷彿被抻長了些,原本是條鯉魚的形態,現在尾巴拉長以後,竟是多多少少像……

“像什麼?”鯉魚妖緊張地問,“大家覺得我像什麼?”

“像條草魚。”衆人異口同聲道。

鯉魚妖:“……”

“該不會是會化龍罷?”鴻俊十分驚訝,鯉魚妖又躺上案去,這麼一條魚就老實不客氣,毛手毛腳伸着,一邊招呼驅魔師們打量自己的裸體……一邊說:“大夥兒幫我看看啊!”

衆人一時無語。

李景瓏簡直忍無可忍道:“趙子龍,你給我出去了!”

“等再見鯤神時我問他。”鴻俊忙承諾道,“應當是功德積滿了吧?”

“可我也沒做什麼啊?”鯉魚妖說,“救一百個人,我救了嗎?”

裘永思道:“也許罷,咱們打這場仗,幾千上萬人都有了,不如這樣,你先回盆子裡頭好好躺着,要化龍呢,需要抱元守一,天心相合,尤其摒棄雜念,感覺全身的變化,等待龍角的出現,待會兒,有啥動靜了,再喊咱們一起給你封正,如何?”

鯉魚妖忙答好的好的,裘永思常與龍打交道,鯉魚妖對他的話自然深信不疑,便又啪嗒啪嗒地跑了。

鯉魚妖被成功支走,衆人終於鬆了口氣,不必再被吵得頭昏腦漲。李景瓏說:“那麼咱們繼續……”

一句話未完,陳奉又說:“鴻俊!該我啦!”

李景瓏:“……”

李景瓏長這麼大頭一次當爹,本想讓陳奉安靜,但轉念一想,爲人父者,須得認真學習,教學相長,只得暫時壓住,鴻俊倒是問:“你怎麼啦?”

“你看。”陳奉從懷裡掏出鳳凰,衆人一看他動作頓時駭得魂飛魄散,只因陳奉的“掏”乃是像抓小雞一般,直接提着鳳凰倆翅膀根,硬生生拽出來的。

“你別!”鴻俊險些嚇尿,從前重明若這麼被人提來提去,只怕一口烈焰就要燒了長安城。

“歸來睜開眼睛了!也搭理我了!”陳奉說。

意外的是,陳奉把雛鳳放在案上,它銳利的眼神掃過衆人,繼而又愛理不理地轉向陳奉。

“你怎麼讓它睜眼的?”鴻俊驚訝道。

陳奉連說帶比畫,原來是摘了一盆船頭的葉子,本打算餵給歸來吃,然而這神鳥對葉子並無興趣,反而啄去了葉上的露珠,繼而睜開雙眼,看了一眼陳奉。接下來,陳奉無論怎麼折騰它,歸來都不生氣了。

鴻俊說:“我明白了,它有點兒渴,還得爲它找吃的去。”

說來慚愧,鴻俊一時竟是沒想到,要如何伺候鳳凰,裘永思又說:“奉兒,它剛孵出來沒多久,你須得到榻上去,將它抱着,這樣有在巢裡的感覺,時候久了,它就認得你身上氣味,將你看作它的朋友了。”

陳奉便點了點頭,裘永思說:“兩個時辰抱着,不可動。”

陳奉說:“那我去了。”

於是陳奉也走了。

衆人總算全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唯有裘永思擅長騙小孩與鯉魚,否則被吵起來,今天什麼也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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