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堂哥之助
沒多長時間,只有我和父親的那個特殊空間就被打破了。車廂門打開,上來好些個幫忙的。在衆人的合力之下,父親被連同着推車擡下了下去。此時,我才注意到,原來自己家中早已經燈火輝煌。
略微適應了一下有些刺眼的燈光,我這才發現,家中已是人頭攢動。看來,是受到堂哥通知的以及聞訊而來的自發幫忙的一衆鄰里。倘若不是因爲父親過世的巨大刺激,也許我會因感動而覺着溫馨。只是,那時,我還未從無限的悲傷中緩過勁來。
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已經隨父親而去,只是本能地跟隨擡着父親的一衆人。
那時,冰棺還未到,當然即便是先到了,也不能立即放進去。早就有人將我家中堂之內清理乾淨了。除了大圓桌放在一隅之外,其它就沒有任何雜物了。在父親原先暫時休息的臨時小牀的位置,已經用兩張長凳駕着一門板。在衆人齊心協力之下,父親被放置於門板之上。在我們這裡,死人都會睡門板。具體是什麼原因,我倒不是十分清楚,也許是希望門神保佑吧,當然也可能是希望親人不要變成孤魂野鬼(睡了門板,自會認識家門,如此一來,回魂之時方纔認識自己的家)。
我沒有再流淚;我只是靜靜地看着;我的目光緊緊追隨着安詳中的父親……那時,我感覺自己的腦海之中一片空寂。我只是下意識地一直盯着父親看。常聽人叱責“精神不集中”的人爲“失魂落魄”。那時的我,就有些類似於“失魂落魄”。但我倒不是“精神不集中”,而是“精神太集中”了,那時的我,精神似乎不由自主地完全集中於父親一人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門外響起了“突突突”的拖拉機聲,模糊中,我似乎聽到有人呼喊“冰棺到了”。聚集於家中的自認爲有些力氣的男人們皆自發蜂擁而上,合衆人之力,那龐大的冰棺被輕而易舉地擡到了中堂之內。
衆人將冰棺輕輕放下,但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他們只不過是歇歇手罷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選位置了。這還是蠻有講究的,據說冰棺的中線要正好與中堂的中軸線相重合。於是就有人站在大門的中間位置,眯着一隻眼指揮。只是,不管怎麼弄,總會有人感覺似乎位置不大正。最後,還是出租冰棺的人想出了大家都能接受的解決辦法,那就是用捲尺丈量。在絕對的數據面前,冰棺就被沒有任何異議地放正了位置。
據說,這冰棺有人之後,就不能直接放於地上了。所以,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找東西將冰棺懸空架起來。這時候,家族中年過八十的老人就出言道:“這架冰棺的長凳必須依舊要用架門板的那兩張。”也許,我們這裡確實有這樣的規矩。但到底爲什麼要如此,我卻不是很清楚。
老人只是跟我平輩,但他的年齡擺在那裡呢!用通俗的話說,他吃的鹽也比我們這些年輕人吃的飯多。因此,在老人發話之後,衆人只得照做不誤。不過,麻煩來了。按照習俗,有人的門板也是不能直接放地上的。於是,擡冰棺的衆人不得不分出兩人將躺着父親的門板托起,然後再有兩人將長凳抽出並放於冰棺之下。雖然說起來容易,但這一來一去之間,就得多耗費好幾個勞力。幸好,堂哥安排妥當,前來幫忙的人綽綽有餘。否則,那時,很可能就會陷入到人手不夠的尷尬之境。
冰棺安置妥當,衆人即刻將父親搬至其內。那時,天氣依然炎熱。因此,緊接着要忙的就是出租冰棺的那個人了。他必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爲冰棺通上電。我家的房子本就是老式設計,插座很是有限,加之現在聚集的人太多,因此中堂之中已經找不到可用的插座了。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將我家西屋房門上的翻窗上的玻璃卸下,然後將插頭插到內房的插座上。好一陣忙碌之後,冰棺總算開始正常製冷了。
在大老爺們忙着的同時,左鄰右舍的大嬸大媽們也沒閒着。按照風俗,父親過世,兒子是要披麻戴孝的。因此,我們剛一到家,她們就在忙着爲我、老婆和姐姐縫製孝衣。據她們說,姐夫是外人,就不需要了,只要穿個白大褂意思下就可以了。
在冰棺安放妥當之前,她們就爲我披上了孝衣。堂哥對我說:“從現在開始,你什麼都不要做。只要在這裡守着就行了。只要有人過來,你就一定要下禮(對前來祭奠之人單膝下跪)。”堂哥說完,還塞給我兩包煙。我知道,這是堂哥讓我發放給那些前來祭奠父親的村裡人的。
有堂哥在,確實不需要我做什麼。堂哥不僅通知了很多村裡人過來幫忙,同時還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不僅僅是聯繫了冰棺,而且到小店預先拿來了幾條香菸。按照我們這裡的傳統,在死者出殯之前,是必須要有人守夜的。漫漫長夜難度,過來守夜的自然要消遣娛樂。在農村,最常見的娛樂方式就是打麻將。因此,堂哥想方設法地弄來了三臺麻將機。在堂哥的安排之下,三桌已經圓了起來。人家過來守夜,那是人情,因此這後勤工作自然要到位。因此,每桌麻將機上的人皆是人手一包香菸。同時,堂哥還安排專人幫他們端茶倒水。
在人情世故方面,堂哥絕對要比我出色得多。在白事上,我們這裡會以守夜人數的多少作爲衡量一個家庭品行的重要標準。品行差的,自然就沒多少人願意替其守夜。因此,每逢白事,守夜的人越多,這個人家也就越有面子。但我知道,這些守夜的人,十有八九是衝着堂哥而來。也就是說,堂哥在極力地爲我家撐着面子。這是何等的深情!現在想來,我都不禁大爲感動。因此,在父親白事事宜的處理過程之中,我最要感激的就是這個遠房堂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