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做奶孃,再加上王劉氏的寵愛,蘇月茗的日子過的並不艱難。
剛纔王劉氏提及的,讓蘇月茗去置辦幾件衣裳,想來是看着她整日都穿着二等婢子的衣服,這才找了個賞錢的藉口。
其實,說不準是爲自己找了個藉口,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吧?
蘇月茗心底想着這些,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上揚。比起別的主子來說,王劉氏對自己總歸是不錯的。至少,爲了保證奶水豐沛有營養,蘇月茗的伙食比起一等丫鬟的也差不到哪裡去。有時候,王劉氏還會給她開小竈,那些雞湯什麼的更是不再話下了。
蘇月茗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走着,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去裁縫店裡真的置辦衣物。反正衣服都有的穿,回頭王劉氏若是問起來,便用沒有選到上眼的搪塞過去便是了。
蘇月茗一邊扭動着脖子,一邊擡起酸脹不已的手臂。對於王家小少爺頗有微詞:“都三歲的孩子,怎麼還鬧騰着不肯斷奶?這倒真真有些奇怪了。”
心裡想着事情,腳下的步子也不由人了。直到不遠處傳來了炮竹爆炸的聲響,這才猛地把蘇月茗驚了一跳。擡起頭一看,她才發現不知不覺的,自己已經沿着小路走到拂冉茶樓來了。
這拂冉茶樓雖說不是歌城最大、最富麗堂皇的茶樓,但卻是大部分文人雅士最喜聚集之處。原因不外乎有一:那便是巍然矗立在拂冉茶樓邊上的大學堂——雪巖堂。
一說起雪巖堂的教書先生蘇落巖,那更是歌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就算是從不讀書的賣菜小販,或是足不出戶的婦孺,那都是要豎起大拇指的。
且不說今年的狀元郎是落巖先生的徒弟,就連當今扶搖直上的恭親王也同樣是出自落巖先生門下。
約莫是兩年前,恭親王故地重遊,回到了寧安城。拜望恩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聽說那日恭親王便是在拂冉茶樓設的宴。酒酣耳熱,王爺當即揮毫潑墨,
書下了“雅俗共賞”四個大字。
拂冉茶樓的老闆隔日便把這四個字裱好,掛在店裡面。這四個字,儼然便成了拂冉茶樓的金字招牌。至於那金澄澄的四個大字,恐怕也只有落巖先生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恭親王原本是嫌這茶樓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但礙於恩師的面子不好直說,便拐彎抹角的書下了這幾個字贈予茶樓老闆。豈料,卻讓寧安城的人們產生了一個莫大的誤會。爲了秉承恭親王“雅俗共賞”的見解,茶樓老闆硬是把一樓和二樓的隔間全部拆除了。大廳一分爲二,左邊便是那些不識字的鄉野村民喝茶的地方,右邊則是學子們吟詩作樂的去處。
站在樓下的蘇月茗微微皺眉,遠遠的瞧見字畫上那些個字,居然順着唸了出來。“蒼穹如海高樓低,華燈十里繞湖碧。湖中不見小瀛洲,寒風吹頸略悽迷。”
語畢,蘇月茗猛地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識字的。平日裡忙着照顧王家的小祖宗,閒下來的時候,也只顧着跟那些丫頭閒話家常,或者是倚在門口發呆。誰曾想到,原來自己也是識字的?
這個時候,蘇月茗才伸出手來,這三個月的忙碌讓她手上起了薄薄的繭。可是,在袖口以上的肌膚,都是光潔粉嫩,吹彈可破的。
下意識地拎起裙襬,蘇月茗朝着拂冉茶樓的二樓走了去,一個大膽的猜想開始慢慢在她心底滋生:難道,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會有這般大膽的猜測,蘇月茗自己也唬了一跳。可是,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裡,一般小家小戶的女兒家都是念不起書的。就連王劉氏,她認識的字恐怕也不多。更別說,像小香那樣的丫鬟,估計要她寫自己的名字都是難事。
所以,蘇月茗之所以會有那樣的猜測,並不能說是毫無根據的。
拂冉茶樓原本就有女客來的先例,再加上蘇月茗一身的奴僕裝扮,所以她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小二掛着職業性
的笑容給蘇月茗倒了一壺茶,也不開口問她要吃些什麼便急急忙忙地走開了。
明眸忽閃,蘇月茗撿了茶杯,換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冷眼瞧着對面那一羣吟詩作對的書生,蘇月茗腦海裡猛地浮現出一段話:古來文人者,好色者頗多,天賦敏感,地賦多愁,世賦多情,人賦多憂;喜嘆紅顏命薄,嘆知己難求,嘆抱負不成,嘆愛恨不休。爲澆愁,或沉溺於燈紅酒綠,爛醉於花天酒地,或流連於煙花柳巷,揉懷於風花雪月。酒醒柳岸,曉風殘月,卻也成一時之風流,領一代之風騷。
這話的出處自然是尋不着的,蘇月茗原本想着在這氛圍之中,也許能讓自己想起些什麼來。卻不料能見的,只有幾個酸臭書生在這裡飲酒對詩,然後互相抱拳稱讚的醜態。有更甚者,趁着酒酣耳熱之時,對樓下路過的女子指手畫腳,當即就滿口的豔詩豔辭來。
微微動了動身子,蘇月茗便打算起身離開。這個時辰了,若還不回去,要是小少爺醒了,可就麻煩了。
不料蘇月茗才微微側了身子,便瞧見那幾個正在飲酒的書生全部起了身子,一下子湊到了二樓圍欄之上,嘻哈笑鬧起來。
方纔那個油頭粉面,滿口豔詩豔辭的書生把白玉骨扇往手裡一合,扯開嗓門朝樓下大街上喊了起來,“斐然兄,斐然兄……一起上來喝兩杯吧?”
隱約能聽見樓下大街上有人應聲,蘇月茗微微側耳,卻聽不真切。就在她擡眼的那一瞬間,一位長相俊美,面如滿月的少年疾步奔了過來。
不對,應該說,他是蹦着上樓來的。
蘇月茗目光詫異的落在少年的臉上,他約莫十七八歲,一身水墨藍底邊的長袍,腰間繫的是紫金鎏邊的腰帶。烏黑的髮絲一字不苟的梳至頭頂,依舊是水墨藍的髮帶,靈動地跟在他身後翩然。胸前正中掛着一個金黃的長命鎖,在他有些起伏的動作之下,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