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觀海墓園。
一片大型墓羣坐落在臨海的青山之上,墓羣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六百米山頂,一座座墓碑高低落有致的分佈,這裡的風光秀麗,墓羣周圍林木繁茂,鬱鬱蔥蔥,這裡的樹木一年四季常青,樹葉從沒有凋零飄落的時候,可謂是四季如春。
只是環境再美風水再好,對於死去的人來說也沒意義,就如躺在山頂東側的竹葉青,佔地足足一百平方米,四周草木環繞,風爽氣順,還能沐浴清晨第一縷陽光,只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竹葉青寧願活在陰暗處,也不願享用這寶地。
何長峰也是如此想法。
他看着墓碑上俏麗的容顏,嬌豔的紅脣,心頭有着說不出的難過,連放花的手都有千斤重,身後二十五名黑色西裝戴着墨鏡的漢子,也跟在他身後垂手默哀,二十餘人靜靜站立,一秒一秒過去,雨水也不斷紛飛,潮溼着美麗的墓地。
一陣冷風吹襲過來,何長峰打了一個冷顫,咳嗽一聲擡頭,看着墓碑上蒼勁的豪刻大字,黑眸中閃過一絲哀傷:“青青,這裡景色不錯,還能看海,大師也說是風水寶地,你就好好歇息吧,我一定走完我們的路,絕不讓你失望……”
“我以後每年都會來看你。”
何長峰眼裡閃爍一抹熾熱,聲音帶着一股低沉:“雖然你看不到我輝煌的那一天了,但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跟你分享,我會讓你知道,我是澳門真正的影子總督,真正的王,我也會不惜代價拿何長青和葉子軒的腦袋,來這裡祭祀你。”
“你一定讓你死的安息。”
說完之後,何長峰對着墓碑深深鞠躬,他對於竹葉青除了愛意之外,還有敬意,數年的接觸卻是一生的感動,是她讓他慢慢成長,是她爲他出生入死,也是她無私奉獻自己,這是一種莫大的信任,正是這種信任,令何長峰感動不已。
待完成應有的禮數之後,何長峰臉上的彬彬有禮就散了一個乾淨,多了一股說不出的肅穆和威嚴,此時,又有一個黑色服飾的年輕女子穿過了風雨,緩緩走到墓碑前面,撐着雨傘放下一束百合,隨後輕聲一句:“姐姐,一路走好。”
何長峰看着黑衣女子點頭:“陶科長,有心了。”
年輕女子正是陶可可,她微微一側俏臉:“何少,節哀順變。”
“我沒有哀傷,我只有怒意。”
何長峰跟陶可可顯然交情不淺:“覆滅一切敵人的怒意。”
陶可可退後兩步,站在何長峰的身邊,聲音輕柔而出:“爲竹葉青姐姐復仇固然必要,但何少也要小心做事,葉子軒的身份本來就敏感,現在又多一個沈萬千撐腰,澳門局勢變幻莫測,連特首和宋家都感到頭疼,凡事一定要謹慎。”
“千萬不要給人抓到把柄。”
何長峰點點頭:“放心,我有分寸,我不會再讓鼎峰花園**重演,不會再給人陷害。”隨後他腦袋微微一側,向一人輕聲拋出一句:“朱光明有沒帶人去殺葉子軒?我把消息泄露給他,還讓老爺子哮喘發作,就是給他復仇機會。”
沒等一名被注視的黑衣男子迴應,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他帶了一千多人去了,可是何先生出現的太快了,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制止,何先生對此事很是生氣,爲了給葉子軒和沈萬千一個交待,他還讓朱光明自裁了。”
陶可可側頭看過去,正見韓麻子緩緩走來,臉上始終是空洞漠然的神情。
她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讓出位置給兩人對話。
“真是廢物。”
何長峰沒有意外韓麻子的出現,也沒有在乎朱光明的橫死,只是遺憾給葉子軒留的一條生路:“這麼多精銳,這麼多把刀,還有這麼好的復仇機會,他不僅沒有好好把握,還把自己性命搭上,真是讓我失望,換我早就一涌而上了。”
換了一身衣服的韓麻子站在何長峰身邊,臉上沒有半點情緒起伏:“這怪不得他,何先生的威望擺在那裡,整個澳門除了你跟特首之外,有誰敢忤逆何先生的意思?自裁死的只是一個人,反抗死的是一家人,一個幫,他沒得選擇。”
“何先生還下了指令,任何人不得對付葉子軒和沈萬千,否則嚴懲不貸。”
“你不懼何先生,只因爲他寵愛你,也就縱容你一切任性。”
陶可可也點點頭附和:“種種跡象表明,何先生跟你一條心。”
何長峰彈飛一抹雨水,重重地哼一聲:“他真寵愛我的話,那就該把位置早點傳給我,而不是瞬間把權力從我和大夫人身上收了回去,我還沒過足萬人之上的癮,又跌回到何家二少的日子,雖然還是高高在上,但差距實在太懸殊。”
“對我來說,他更愛他自己。”
他食髓知味的懷念這幾個月風光,在老人中風之後,無論是何家內部成員或骨幹,還是澳門各方權貴,都把何長峰當成未來接班人,給足面子和支持,還不惜代價跟他搞好關係,送錢,送權,送女人,隨便說句話都會被人當成聖旨。
那種滋味實在太XiaoHun了。
只是何長峰沒有想到,父親既然從中風中緩過神來,恢復了正常人的思維,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父親也就比以前多一口氣,所有人又把重心轉到老人的身上,原本圍着何長峰轉的權貴,又跑去奉承自己父親,讓他的光芒黯淡不少。
何長峰這時才知道,各方權貴敬重的不是自己,而是擁有無數資源的何家主事人位置,也就是說,何長峰一日不成爲何家掌舵人,他就永遠享受不到那幾個月的風光,這讓他原本平靜的心變得焦慮,希望父親早一點把位置傳給自己。
“何先生如果不寵愛你,早就通過朱光明把你揪出來廢掉。”
韓麻子清楚何長峰心裡想些什麼,搖搖頭擠出一句:“之所以讓後者自裁了事,就是不想把你推到風口浪尖,畢竟葉子軒知道,絕對不會放過你,他在茶樓的時候也對葉子軒說了,他將來要傳位的人,絕對不會是何長青,而是你。”
“只有你能順利完成何家交接。”
陶可可笑着附和一句:“恭喜何少。”
聽到這一番話,何長峰臉上沒有太多驚喜,他早就把繼承人位置看成自己,他在意的是儘快交接,他要成爲何家新的主事人:“將來傳位給我?這將來是多久?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或者十年?他不死是不是就不傳位給我了?”
韓麻子嘆息一聲,沒有出聲迴應,他也不知道何賭王啥時候讓位。
陶可可神情卻很奇怪,對何長峰的話點頭,深以爲然。
何長峰又哼出一句:“萬一他活到九十歲,一百歲,我豈不是等到頭髮發白?這樣,所謂繼承人有什麼意義?我以前一直奇怪大陸的林,爲何要對開國領袖的專列下手,靠!傳位人都快把接班人活活熬死了,接班人豈能不下狠手?”
韓麻子臉色微變:“何少,慎言。”
陶可可也點頭:“沒錯,這些話不要傳出去,免得被有心人借題發揮,不知有多少人等着你失寵。”
“我說的是事實,我也不怕失寵,再說了,除了我,誰能坐穩主事人位置?”
何長峰呼出一口長氣,看着被雨水清洗的墓碑,眼睛漸漸變得陰狠:“我這幾天要跟老頭子好好談一談,他總是需要給我交個底,我可不想四十歲五十歲,還被人稱呼爲何二少,那不僅對不起我這顆雄心,也對不起死去的竹葉青。”
韓麻子苦笑一聲:“只怕他這一個星期沒空理你。”
何長峰微微偏頭:“爲什麼?”
韓麻子神情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擠出一句:“本來上午趁着郭翹楚是強弩之末,我可以一爪取了他的命,但葉子軒忽然殺出救下了他,但他不是答應離開澳門和永不派遣人手入駐,交易條件是用何先生的腿,換郭翹楚的命。”
何長峰身軀一震,眼睛迸射寒芒:“什麼意思?”
韓麻子平靜開口:“葉子軒能讓何先生站起來。”
“什麼?”
聽到這一句話,何長峰忽地揪住韓麻子的領子,眼睛都快凸了出來:“葉子軒能讓老爺子重新站起來?這怎麼可能?醫生可是說過,老爺子雙腿基本壞死,這一生都不太可能站起來,葉子軒他憑什麼保證,老爺子雙腿能恢復如初?”
韓麻子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看得出,葉子軒很有信心。”
何長峰一把丟開韓麻子,臉上五官變得猙獰:“絕對不能讓他站起來。”
陶可可的神情也變得複雜,咬着紅脣擠出一句:“何少說得不錯,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也就是現在的何先生不出現任何意外……何少最早也得一年半載後才能成爲何家主事人,這個時間本就有點長,如何先生還能站起來走路……”
“這意味着他的健康得到修復。”
陶可可幽幽一嘆:“不出意外,可以輕易再活個十年、八年,一旦一個人知道自己還有很長時間可活,他的心思很容易改變,至少他不會短期內交出權力,畢竟誰都清楚人走茶涼,沒有權力在手,晚年會很落寞,何先生絕對不、、”
何長峰點點頭:“換成我,知道自己身體好轉,還能活得久,我也不會太早放下權力。”
韓麻子聽着兩人的話眉頭緊皺,何長峰的弦外之音,他這個聰明人又何嘗聽不出來:
“何少,你的意思……”
“一個人要成就一番事業,就要不擇手段,梟雄往往都是不擇手段的人!”
何長峰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韓麻子:“韓麻子,你覺得如何,是對是錯?”
韓麻子皺着眉頭思慮很久,隨後緩緩說道:“不論何少是對是錯……我全力支持。”
何長峰一拍兩人肩膀:“那咱們就大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