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其實是一條很有特色的老街,範劍南下樓後不足五分鐘就能看到這條日夜反差極大的街道。清晨外出遇到它時的安靜和夜色歸來人聲鼎沸的場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夜幕降臨之後,這條街整個就活了起來,各種平價商品、特色小吃的攤檔全部出動,海鮮、煲仔飯、牛丸、魚蛋……
範劍南懶洋洋地打着哈欠,走在了廟街上,微微有些感慨,難怪都說香港越夜越美麗,而廟街的夜市卻又是香港別有特色之處,每天下午四時後街側開始擺滿攤檔,五光十色,人潮不斷,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地攤貨。滿街都是特色小食的攤檔,入夜後更有意想不到的攤檔營業,如唱戲、占卜、算命、氣功、賣藥等等。確實有平民夜總會的特色。
範劍南摸摸肚子,嘆了一口氣。今天和幾個客戶談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餓了。不過在廟街,這個永遠不是問題,因爲到處都是美食。諸多食物之中,範劍南最喜愛煲仔飯,和清湯牛腩。他在大排檔熟食區,挑了個地方坐下。
儘管大排檔現在成爲任何具有臨時感的戶外食肆的同義詞,但大排檔一詞在法律上僅指那些位於香港和九龍地區僅僅28間的熟食攤檔。食物及環境衛生署不再發放新的大排檔牌照,這些綠色的大排檔棚子外表上看上去是一樣的,但每一個攤位都供應獨特的風味,有着數十年的秘密配方,生意自然火爆。
但範劍南坐到這裡來,除了吃東西,還有其他原因。事實上他一出天機館的門就感覺到有人在盯着他,範劍南也知道盯着他的人是誰。那個鬼鬼祟祟的何胖子。雖然何胖子戴着頂帽子,有意遮住自己的臉,但範劍南依然認識他的肚子。範劍南對這個人很熟悉,這個人在無錫老家的時候就經常在吳鳳閣外面逛悠。他也知道這個死胖子是爲誰幹活的。
只是他有點搞不懂,這個死胖子明明有點本事,但是跟蹤或者監視自己的時候偏偏表現得很拙劣。他嘆了口氣,在大排檔叫了一桌子吃食,又要了一箱啤酒擺在邊上。然後他突然就朝遠處的何胖子招了招手。
何胖子幾乎是下意識地躲到路燈杆之後,只露出半個腦袋,一雙小眼睛透過眼鏡瞟向範劍南。
“躲個屁!死胖子,你給我進來。我看你也夠苦的,從無錫追我到這兒,進來一起喝杯酒。”範劍南笑罵着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何胖子知道躲也沒用了。索性苦着臉走了進來,對範劍南賠笑道,“範大少,嘿嘿,人在江湖,我也是沒有辦法。”
範劍南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我知道你還沒吃晚飯,所以叫你過來一起吃點喝點。”
“這……這個不太好吧,這個……”何胖子一臉尷尬道。
範劍南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是你在吃飯,旁邊杵着個人死死盯着你,你還能不能吃得下去?你坐下吃菜喝酒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讓我也舒坦地吃一回飯。”說完端起酒杯淡淡地道,“來,啤酒。”
何胖子一臉尷尬,那臉紅得就像大排檔煮熟的螃蟹,自己這盯梢監視的,這也太失敗了。被發現也就罷了,居然還被對方叫來吃飯。不過已經這樣了,還能怎麼樣?何胖子把心一橫,吃,喝!能有什麼事?反正據他觀察,範劍南這個人好像還比較溫和,不像他老爸。
範劍南倒是很欣賞何胖子的光棍態度,也大吃大喝了起來。吃了七八分飽,酒也喝了兩三瓶,兩個人的話就開始多起來了。
“死胖子,我有件事想問你。”範劍南看着何胖子道。
何胖子心裡一驚,立刻搖頭,“不知道。”
範劍南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道,“我還沒問你到底是什麼事,你就說不知道?”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知道。”何胖子打定主意不說。
“可是這件事很重要。”範劍南嘆息道。
“越重要越不能說。範大少,你就饒了我們這幫給人打工的吧。我知道你們都不是普通的術者。無論是你,你父親,還有我原先的魏老闆,和現在的蘇老闆。你們都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術者。”何胖子苦笑道,“但我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術者,我是懂一點術法,但我和你們不是同一類人,我有家有小。”
“所以呢?”範劍南笑着道。
“因爲拉家帶口,所以我得賺錢養家。跟着蘇玄水只是混口飯吃,我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但實際上這世上有好人麼?至少蘇老闆賞我口飯吃,我就不能出賣他。”何胖子居然很講江湖道義。
“我說過讓你出賣他了麼?我只是說,今天這頓飯,你結賬。”範劍南大笑着道。
“憑什麼?”何胖子抹了一把嘴,有點發愣道。
“憑什麼?你盯了我這麼多天,我有難爲過你沒有?一次都沒有。你說你爲蘇玄水工作,只是打一份工而已。而我這麼做是不是很配合你的工作?你請我吃頓飯難道不應該麼?”範劍南看着何胖子一本正經地道。
“你……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何胖子憋了半天才道。
“沒什麼。我知道你其實有點本事,否則魏如山也不會讓你在他的手下負責收集情報信息。但是每次跟蹤我或者監視我的時候,你卻總是犯低級的錯誤。晚上跟蹤我,卻穿白色衣服,帶着遮陽帽,最令人難以容忍的是,你還帶着墨鏡。大晚上戴着墨鏡去監視人,不是一般的辛苦吧?”範劍南搖頭苦笑道。
“我在外面盯了一整天了,白天的太陽有點毒。我這一身還是白天的行頭,沒來得及換。”何胖子嘟囔道。
“好好好,我理解,我理解。”範劍南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其實也是好意,每次都是有意在對我提個醒。我知道你這麼做也很無奈,一邊要應付蘇玄水,一邊又生怕得罪了我。所以纔想出這麼一個倒黴加拙劣的法子。可你要知道,蘇玄水不是傻瓜,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精明。所以,我想讓你以後別再這樣了。別耍小聰明,到頭來把自己給害了。”
何胖子沉默了半天,苦笑着道,“我就知道很難瞞過你,你太精了。所以我怕蘇老闆,也怕你,你們的眼睛都有一種令人恐懼的洞察力,我就算練一輩子也練不出來。”
不提他的感慨,兩個人吃飽喝足之後,範劍南招呼老闆買單。何胖子只能老老實實的付錢。範劍南拿着那張賬單在上面簽了一個名,遞給何胖子。
何胖子皺眉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讓我回蘇老闆那裡要求報銷發票?他如果知道我這監視者,請你這個被監視者吃飯,恐怕會打斷我的腿。”
“我敢打賭他不會。拿着這張賬單回去,他會獎勵你的。”範劍南一本正經地道。
“獎勵我?就憑這張賬單和你的簽名?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何胖子看着那張沾了點桌上湯汁油漬的賬單一臉的疑惑。
“你回去告訴他,這不是賬單,是拜帖或者是戰書!”範劍南笑着道。
“戰書……”何胖子的手忍不住一抖,臉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動起來,他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沫,“戰書?範大少別開玩笑了。你說的戰書是什麼意思?”
“你沒聽明白我的話麼?這是拜帖也可能是戰書。你幫我帶話給蘇玄水,我要約他見面。大家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如果我們之間能夠不用武力解決是最好,如果不行,就要意味着開戰。”範劍南看着何胖子,自顧自地掏出煙盒,拿出一支菸點上。
“開戰?”何胖子結結巴巴地道,“開戰的意思是什麼?”
“自然是你死我活。我知道蘇玄水得到了魏如山留下的一切,現在正是春風得意。不過我想說的是,經過五術人的事情,魏如山的勢力本就受損不小。而且這其中還有一些人到現在依然對蘇玄水陽奉陰違。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現在掌握的實力不足魏如山全盛時的三分之一。否則他也不會這麼低調。”範劍南冷笑道。
何胖子沉默了,他負責收集情報,對這類事情自然比範劍南清楚得多。
範劍南緩緩道,“我雖然沒有什麼實力,但是我有朋友。只要我願意,五術人就會站在我的身旁,此外還有四川的巫家,甚至還有遠在大洋彼岸,但觸角卻無處不在的易術理事會。綜合以上的這些,我應該有實力可以和他一戰了。”
何胖子雖然還在笑,但汗水卻已經溼了整個背心。他知道,如果真的如範劍南所說的開戰,那絕對又是一場大災難。而這場災難中,首當其衝的依然是自己這些低級術者。但是事情真的會這樣發展麼?
何胖子死死地盯着手裡的這張賬單,心裡一陣苦澀,當他擡起頭的時候,範劍南已經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