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院，您好。”
趙秘書沒有理會林霄，而是先向秦南山微微躬身，道明來意，“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接到舉報，有人在中心醫院違規用藥，而且是用在一位垂危患者的身上，這次過來，還希望秦院長能配合我們，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秦南山的臉色驀然僵住。
李慶林終於是後知後覺：“醫委會的？”
“嗯。”
趙秘書拿出他的證件，展示過後，目光徑直找到了林霄，“藥是你用的？”
不等林霄開口，沐婉秋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袖。
氣氛也陡然陷入短暫而詭異的寧靜。
直到林霄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點頭：“對，是我給的診斷，下的藥方。”
“不止是他。”
李慶林忙不迭打斷，挺身而出，“那藥方是我和老師一起討論出來的，所以這個責任，應該由我們一起承擔！”
這話引起了醫委會衆人的錯愕。
趙秘書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其他幾人，俱都是面容古怪。
一人認出李慶林的身份，忍不住開口：“你是錢從章錢老那個心腹弟子吧，我提醒你一句，中醫違規用藥，不但要面臨高額的賠償，更有甚者，會被吊銷行醫執照，甚至是鋃鐺入獄，說這些話之前，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方子就是我和老師一起開的，我想賴也賴不掉啊！”
李慶林聳聳肩，說的坦坦蕩蕩。
林霄本想攔上幾句，但想到石國安的病情已有好轉，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任何調查，都要以病人的情況爲基準，他相信，趙秘書會給這次調查劃上一個滿意的句號。
趙秘書擡起手，示意同事噤聲下去，又是一頷首：“秦院，能讓我們見一見患者家屬嗎？”
“等一等吧，病人好不容易恢復大半，讓家屬好好陪一陪他，再來配合你們調查把。”
“沒問題。”
趙秘書點點頭，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明亮，“您剛纔說，病人正在恢復當中？”
“是的，那道藥方奏效了，就是你們接到舉報的藥方。”
露出個驕傲的笑容，秦南山一字一頓道，“對了，我也參與了那道《川烏頭湯》的制定，所以上面也有我的署名，慶林，把藥方拿出來給趙秘書過目。”
李慶林立刻摸向口袋，可他從白大褂摸到胸口的內兜，也沒能摸出那道藥方。
啪。
懊惱的拍了下大腿，李慶林道：“應該是落在了煎藥室，你們等等，我這就過去拿。”
“藥方在這裡。”
伴着一道輕喝聲，郭懷義舉着藥方，從醫委會這些人的中間穿行過來，而在他身後，還跟着烏泱泱十多名中醫。
把藥方遞給趙秘書，郭懷義擋在林霄身前：“這藥方，也有我的份。”
“郭老，你這……”
林霄汗顏一笑，他怎麼都沒想到，一向愛惜羽毛的郭懷義，竟也會爲他承擔這一切。
但緊跟着，他的聲音就頓住了。
他比郭懷義要高出不少，所以能透過郭懷義的肩膀，看見那道藥方上的內容。
密密麻麻，竟足有二十多個人名！
一位副主任醫師走上來，振聲道：“藥方是大家合診開出來的，也是大家一起決定，要違背《藥典》開方，所以要追責的話，也算我一份！”
“對，上面也有我的名字，大劑量使用附子，就是我提的意見！”
“還有我，四十克川烏，是我堅持要用的，反而是我老師，其實是不同意的，你們不該追究他的責任！”
又一道道身影開口，最後那句，是樊樂嚷嚷出來的。
衆人裡，他年齡最小，許是這個原因，讓他說出這番話來，沒有絲毫的畏懼，一腔孤勇，令人動容。
“大家……”
林霄的眼睛驀然間紅了。
他忽然想起，上次爲了消防英雄與郭懷義拍案而起時，不論中醫西醫，皆是唯唯諾諾，推卸責任，生怕消防英雄的血，濺到他們身上哪怕一丁點兒！
他曾以爲，他背後只有鍾靈、沐婉秋、蘇小小，以及他的老師秦南山，但現在他才發現，他的背後，是整個中醫部！
每個人都挺身而出，不管是爲了ICU裡那個陌生的病人，還是爲了他這個一意孤行的同僚，竟沒有一個人躲在後面，而是如火焰般聚在一起，對抗醫委會，對抗這世界上，所有對中醫的不公！
秦南山與沐婉秋也很錯愕，尤其是秦院，他身爲一院之長，能說出每個醫生的特點與性格，如若說放在一個月前，發生同樣的醫案，肯站出來的醫生不會超過三人。
而如若說放在半年前，這個數字，絕對是零！
自從林霄出現，醫生們似乎變了，變得更有溫度，更有膽魄！
是林霄，改變了這些人！
他突然想起來，林霄曾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咱們神州人的精神，不向來都是精衛填海，愚公移山麼？”
當時，他以爲這話的末尾是問號，但現在他才理解，林霄用的其實是感嘆號。
只要還有人，這份大醫的精神，就會傳播下去，如一點星星之火，終會有燎原之勢！
“各位，都看到了吧？”
目光在藥方上那一個個名字上看過去，最後，趙秘書把它傳到同事的手中，“我們面前的這些人，是中心醫院最出色的中醫，經由他們合診而出的藥方，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秦院也向我們證實了，藥方是有效的，病人也確實在恢復當中。”
醫委會的幾人，快速傳閱着那張藥方，每一次停留，都能看見藥方發生着微微的顫抖。
這大概是他們見過最荒誕的一張方子，可上面那些名字，又如雷霆般告訴他們，就是這些不被《藥典》許可的用法用量，正在挽救一條鮮活的人命！
“看到了。”
“確實有違規用藥的情況出現，但中醫從來都是辯證求藥，以這個爲出發點，我認爲林醫生沒有問題。”
“我同意這個觀點。”
“附議。”
“附議！”
一道道聲音響起，最終，那藥方又傳回趙秘書的手中。
認真的把藥方摺疊起來，趙秘書雙手遞到林霄面前：“林醫生，這次給你添麻煩了，舉報的事情我會處理乾淨，我代表醫委會，感謝你的全力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