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章 一擊致命——避諱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們這纔想起之前方明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
“方老闆,那您繼續往下說,我們洗耳恭聽。”
嚴智猶豫了一下,他在小古董街也是個有名的人,剛纔已經放出話說這塊墨是真的,這就是爲什麼之前方明說出第一個理由的時候他會反應如此之大的原因——不敢相信或者是不願意相信這墨是假的,也就更加擔心別人說是假的,因此一旦有人提出可以證明是假的證據的時候馬上就有極大的反應。
但是,他畢竟是磊落的君子,此時倒也放得下。
“我們都知道,墨上都有字,除了詩詞這些之外,出現得最多的就是墨上會留下制墨者的信息。”
“沒有錯,確實是如此。”
嚴智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墨,說:“這塊墨上就刻有‘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幾個字。根據歷史記載,他開始制墨的時候接收了明末休寧著名的制墨名家吳叔大的墨名、墨模,‘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中的‘休城’指的就是休寧,而‘玄慄齋’則是吳叔大的墨名,也就是相當於現在的店名或者是商標。”
事實上,嚴智正是從這幾個字之中斷定是塊清墨,當然,除此之外墨色和重量還有形式都是屬於清代的,這就讓他相信這幾個字是正確的了。
方明搖了搖頭,說:“呵,曹素功確實是借了吳叔大的墨橫和墨名,但是所刻的卻不是‘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幾個字,而是應該是‘曹素功制於休城藝慄齋墨店’纔對。”
“哈哈哈!方明,你就扯吧,剛纔嚴老已經說了,吳叔大的店名是‘玄慄齋’而不是‘藝慄齋’,曹素功接收的正是吳叔大的店名,又怎麼可能會是‘藝票齋’?這個是可以從相關的資料中查找出來的,你就別瞎扯了,乖乖地認輸吧。”
聽到方明這樣說,謝石大聲地笑了起來,在他看來方明這不過是在瞎扯,是死了的鴨子——嘴硬!
周雅芳眉頭也一下子擰了起來。雖然並不擅長鑑定古墨,但是因爲出身世家的原因,她對這些還是有一步涉獵的,其中對於曹素功的生平也是知道一點,這個人借用的吳叔大的墨名確實是叫做玄慄齋,方明達個問題上確實是犯錯了。
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知道這肯定是方明入行時間太短、對於一些基本的知識瞭解得太少,如果是撿漏則根本不會暴露出來,但是像今天這樣的鑑定因爲要解說所以就露出了馬腳。
“不好辦啊!”
方明犯的這個錯讓她相當的頭痛,現場這麼多人都聽到了,一會之後肯定會傳開來,自己和方明還有古軒齋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她是想想個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顯然並不容易。
方明看着謝石,臉上卻是連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這個……難道你還不想認輸?”
謝石被方明看得相當的不自在,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自己以爲做對了一道題但實質上卻做錯了被老師發現了一樣。
“輸的不是我,我爲什麼要認?”
方明臉上堆滿了笑意,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這讓謝石相當的不高興。
“哼!你就扯吧!我們一查資料就明白吳叔大的店名是不是玄慄齋,這可是有明確記載的,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謝石並沒有給方明“嚇”倒,反而是用一種嘲笑的目光看着方明。
“不用查,吳叔大所創的墨名確實是玄慄齋。”
“方明,你這是什麼意思?既然承認吳叔大的墨名是玄慄齋,那爲什麼又不認輸?這麼多人都在看着,難道你想賴不成?方明,我看你日後不想在小古董街、不,我看你是不想在寧東市的古董界混下去了。”
謝石雙眼一瞪,方明既然承認了吳叔大的墨名是玄慄齋,那也就承認曹
素功所制的墨上留下的“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幾個字是沒有問題的。
嚴智擰着眉頭,他不像謝石那樣認爲方明是在瞎說,他總覺得似乎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一點什麼東西——方明爲什麼非得要提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這幾個字呢?而且在這幾個字之中又一直在強調“玄慄齋”三個字呢?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問題?或者是有什麼玄機?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在古董鑑定上也同樣是如此,方明又不是傻子,他既然一直強調這幾個字,那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周雅芳自然也發現了方明的異樣,在現場的所有人之中她無疑是最瞭解方明的人,所以她幾乎是馬上就明白這裡面肯定有問題,而問題就在於方明一直在強調的“玄慄齋上”。
“啊,我明白了!”
“我想到了!”
幾乎是同時的,周雅芳和嚴智叫了出來,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但是同時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而且還一起看向方明。
“啊?!什麼意思?”
謝石被周雅芳我嚴智嚇了一跳,心臟也隨之瘋狂地跳了起來。
“呵,我想到了爲什麼方老闆說這塊黑是假的原因了。”
嚴智搖了搖頭,苦笑着說:“想不到在這一個行當裡打滾了一輩子了,竟然連如此簡單的東西都忘記了,實在是不應該啊。”
周雅芳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但她明白現在和謝石打賭的是方明,自己是不能出聲解釋的,因此只能用力地壓抑着自己的驚喜。
“什麼?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的意思是說這墨是假的?”
謝石死命地瞪着嚴智,儘管剛纔嚴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他還是又問了一次——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希望自己聽錯了。
周圍的人頓時炸開了窩,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到了此時竟然會出現如此的“逆轉”。
“什麼?這是假的?剛纔不是說是真的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夠告訴?”
“我看不可能吧?假的?”
……
人羣開始吵鬧了起來,不過他們只是看熱鬧的,先不說他們是不是古墨鑑定中的高手,光是說根本沒有上手這一點就不可能說得出一個所以然來。
“嚴老,你給我們講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急死了。”
“是啊,嚴老,你給我們講一下嘛。”
搖了搖頭,嚴智說:“各位,今天是方明和謝石打賭,所以這是他們的事情,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合規矩,不過大家不用擔心,方明既然早就已經看出來這墨問題出在什麼地方,那肯定就會給大家解釋的。”
聽到嚴智這樣說,周圍的人一起往方明看去,那“殷切”的目光差一點就要把方明給融化了,這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好,那我來簡單地講一下。”
方明知道這是難得的宣傳自己、周雅芳和古軒齋的好機會,哪裡會放過?馬上就接着說:
“避諱是古代的一個制度,分成兩類,一類是國諱,另外一類就是家諱。也就是說遇到要諱的字,就要把那字減少一個筆畫或者是改用同音字,就這是所謂的避諱。比如說,秦始皇的名字叫政,所以古代就把“政”月改爲“正”月,或者叫做元月,這就是所謂的避國諱,一至於家諱,舉一個例子就是蘇東坡的父親名字叫做蘇序,蘇東坡在寫《蘭亭序》的時候就會寫成《蘭亭敘》,這就是避家諱。”
“避諱是古代人的一項很重要的事情,如果這樣做的話大可能被殺頭,小則是被人認爲不忠不孝,所以,不管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這一點都是必須要堅持的。因爲這一原則,所以我們在鑑定古董的時候是可能利用上的,也是必須要注意的一點。簡單來說,我們在鑑定古董的時候只要是看到字,那就必須要想到這個問題,通過對避諱的研究,我們甚至可以識別相當一部分的古董是不是假的。”
方明以前看過一本書,專門討論避諱與古董鑑定的關係。仿製古董的人往往都是後世的人,不是對那個年代所應該避的諱沒有研究,就是根本不講究,比如說,如果是現在的人制作高仿的古董,製作者因爲生長在一個不用避諱的社會之中,自然而然就會把這個問題給忽略掉,如此一來自然就會留下破綻,也爲古董的鑑定提供了一個方向和思路。
看了一下週圍,方明發現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臉上甚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很顯然是被自己的話打動了。
又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墨,方明說:“眼前的這一塊墨正好可以通過避諱來斷定是假的。剛纔已經說過了,吳叔大的墨名是玄慄齋,這沒有錯,但是我們要知道吳叔大是生活在明代的人,所以對於他來說不存在着避諱的問題,但是曹素功不一樣,他是生活在清代的人,我們都知道清有一個很有名的皇帝叫康熙,他的名叫愛新覺羅·玄燁,曹素功怎麼可能會不避諱而依然在自己所制的墨上寫上‘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這幾個字?他難道想掉腦袋?因此,曹素功在借用了吳叔大的店名之後,把‘玄慄齋’改成了‘藝慄齋’,但是,我們眼前的這一塊墨上依然寫着‘曹素功制於休城玄慄齋墨店’,沒有避諱,所以這塊墨絕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