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已經困擾鄭柏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很長時間了,因爲這完全不合理,他都已經快要把自己的腦袋都想破了,還是想不出來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原因。
所以到了最後,鄭柏也只能繼續把自己手上的這一幅字拿給不同的人,看看別人到底是怎麼樣看的,但是,更加讓他不敢相信的是那些鑑定了字的人都說這應該就是唐伯虎的真跡,但是這樣一來,已經進行拍賣的那一幅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問題就象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讓鄭柏都差一點想把自己的腦袋都砍下來。
歷史上一直都認爲唐伯虎的書法比不上繪畫。但是,這只是和他的繪畫和詩文相比較罷了。事實上,他在書法上的天分極高。他的書法有大書法家趙孟頫的影子。王世貞在《弇州山人稿》中曾經這樣說過:“伯虎書入吳興堂廟,差薄弱耳。”
除此之外,唐伯虎還吸收了別的書法家的精華,比如說李邕、顏真卿、米芾等人的,從而融合貫通,形成自己的風格,總的來說就是瀟灑而有力,彷彿是高流瀑布般大氣磅礴,但是在書體之間又夾雜着老辣與天真相混的氣質,所以往往就形成了有時沉重,有時又輕鬆地一筆帶過,隨意而生姿,這其實是與唐伯虎這個人的性情是緊密相關的。
“唐伯虎其人的書法有四個不同的分期,第一時期是30歲以前,唐伯虎居住在家鄉蘇州,和文徵明關係,所以受到文徵明的影響,這個時候的書法是學趙孟頫,結體端正而秀麗,筆法圓潤;第二時期是30歲至36歲,唐伯虎科場被黜,妻子離異,以賣詩文、書畫謀生,而在這個時候他的書法追求的是規範,研究的是顏真卿的楷書,因此用筆凝練而重,圓碩多肉,結體稍長,而且吸收了隸收的筆法,特別是橫筆的時候用‘蠶頭’收尾,而捺筆的時候則有‘燕尾’;第三時期是37歲至45歲,唐伯虎正值壯年,居住在傳說之中的世外桃源的桃花庵,這個時候他的經濟條件比較好,得已專心從事詩文書畫創作,生活自得,創作鼎盛的時期。在書法上他再一次回到了趙孟頫的精神特點上,而且還吸收唐代李邕的特點,慢慢地就形成了自己的、而且是比較成熟的特點。結體俊美之中見力道,用筆流轉之中見生機;第四時期則是46歲至54歲去世,已屬唐伯虎的晚年。45歲從江西寧王處裝瘋逃回,唐伯虎看透了世事,思想比較消沉,行爲更加頹廢,因爲是借書而達意,所以這個時候的書法比較直率,用筆上極之有力,八面出鋒而追求的是力量,這個時候真正達到了‘揮灑自如、神機流走’的境界。”
“眼前這的一幅書卷是唐伯虎晚年也就是第四時期所書,從風格上來說絕對是他所寫。”
鄭柏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說:“方明,你覺得這是唐伯虎的真跡?”
“嗯。是的,你看這上面的印章,‘逃禪仙吏’說的是他從南昌寧王處脫身回到家鄉的事情,這和具體的這詩所寫的時間是對得上的。”
“還有,這一方‘南京解元’也是如此,這兩方印我記得在上海博物館所編的《中國書畫家印鑑款識》中的‘唐寅’有收藏,我想一下,應該是在第58和63印。所以,我覺得這應該是真的。”
方明說着,慢慢地收回自己之前輕輕地按在書卷上的右手,然後看着出現在右手手背上的貔貅慢慢地消失,他就更加心中有數了,眼前的這副書卷當然是真的!當然,在別人的眼裡,方明的這個動作只是在鑑定書卷,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之前拍賣的那一副呢?總不能那是假的吧?”
方明猶豫了一下,說:“這個……我沒有看到過那一幅書卷,所以不能夠判斷,但是我想應該不會是假的。”
價值幾千萬的東西,而且是拍賣過的,雖然不能保證百分之一百是真的,但必然是經過了無數的大師鑑定過的,這樣一來是假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不會是假的那就是真的了,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兩副一樣的字傳世?這件事情在歷代都沒有記載,所以這是不可能是事情!”
鄭柏在自己的腦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現自己再一次陷入了怪圈之中,那就是方明鑑定的結果也是真的,但都拍賣掉的東西怎麼還出現一份在自己的手上?他其實也已經通過一些關係打聽過了,拍賣的那一幅字還是在原來的人手上,並沒有出現丟失之類的事情。
這樣一來,他就更加想不明白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周雅芳放下手裡的放大鏡,眉頭也擰得緊緊的,說:“我覺得方明說得沒有錯,這確實是唐伯虎的真跡。”
“唉!”
鄭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的鑑定結果不出意料,都說是真的,但是眼前的這一幅字分明也不是象之前方明你鑑定過的那幅《浮玉山居圖》一般是拼成的,所以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
鄭柏當然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他卻想不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找不到答案差一點讓他瘋了。
方明猶豫了一下,他倒是想起了一些可能性。
“鄭老,其實歷史上書畫重出的現象並不少見。”
鄭柏是玩老了古董的人了,一聽就知道方明的意思:“是的,確實是如此。最主要的方式就是照書畫依靠或者是描鈔。在我國的歷史上,如果是很有名的書畫,一般來說都是有記述的,所以喜歡書畫的人雖然說不一定能夠看到真跡,但是根據記載是可以大約推知書畫本來的面目或者是特點。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做假的人不會憑空捏造、‘製作’出一幅假的書畫來。比如說,魏晉的書貼在現在能夠看到的很多都是用雙鉤的辦法臨摹而來,與真跡幾近相同,畫的方面雖然不能用雙鉤之法,但是也是可以描的。其中的高手照着原作描繪,然後再用一些辦法來作舊。這個時候有真跡的人去賣畫的時候第一次用的是真跡,但是因爲價格極高,所以看一次之後就會拿回來,然後就是談價格。接下來再想看畫的時候就不會拿真跡了,而把描出來的那一幅拿去,如此一來另外準備的一幅假的就同時在作舊等等,等到價格談好的時候,假的那一幅也完成了:因爲之前看一直重複多次看的那一幅也是描的,看得多了,腦中自然而然地就認爲真的就是如此,再拿出一幅假的作舊過的,自然不會起太多的疑心了。真正交易的時候再說幹什麼這畫來歷不明之類,讓買的人不要時常拿出來給別人看,自己收藏就好,如此一來也就儘可能地減少了出問題的機會。”
“這些我也知道,之前我也仔細地研究過了,眼前的這一幅書卷,不存在着作舊的痕跡,而且也不是用雙鉤之法描成的。”
“其實,對於唐伯虎來說,他的書畫上還有一個事情,就是剛開始的時候也就是他還沒有出名的時候是師從一個叫周東村的人的,所以就有了周東村的風格。等到唐伯虎出名之後,就出現了由周東村捉筆的書畫,這樣一來,因爲唐伯虎的書畫本來就有周東村的風格,而且時期上也對得上,因此他們兩個人的作品在這個時期也就是唐伯虎早年的時候其實是很相似,一旦面臨着這樣的書畫,就算是真正的鑑定高手也是很難鑑定出來的。但問題是眼前的這一幅書卷是唐伯虎晚年所作,風格等等都已經是比較成熟了,與周東村的風格是不太一樣的,所以也可能是周東村的捉筆之作。”
方明一聽就知道鄭柏確實是把這些東西都研究到了一個很深的程度,周東村的事情其實是一般的人是不太清楚的。
名人找人“代筆”的事情不是現在纔出現的,以前也是有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唐伯虎出名之後,有人請周東村甚至是周東村自己以唐伯虎的名義寫過一些書貼或者是繪畫之類,這些東西雖然在歷史上有過記載,但是真實情形這麼多年過去之後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很難說了,但是一個結果就是一旦面對着這個時期的唐伯虎的書畫,那就要小心一點。
當然,也僅限於唐伯虎初學書畫的時期,別的時期的要想學得七八分的神韻,還是不太容易的。
總之一句話,在歷史上有很多種原因會導致名人的書畫出現“重出”的情況,這其實也是書畫鑑定的一個難點。
“鄭老,你說的這些都是對的,但是,我想到的卻是另外一種可能,說不定是可以解釋我們現在面臨的這個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