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之中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茶桌中央的那一隻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碗上,花了近兩個小時房間裡所有人終於都上手完,也都欣賞完這一隻方明撿漏來的碗。
“你們怎麼看?”
打破沉默的是鄭柏,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嚴肅,一點也看不到笑容。
“我覺得是宋鈞瓷,而且是精品中的精品,多少年了,除了在博物館之中看到過如此的好東西之外,真的是從來沒有啊。”
說話的是吳澤,這些來年爲了回收流失在外的古董,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去研究古董,雖然說不是頂尖的高手,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擬的,眼光其實毒辣得很。
“嗯,我也同意這種看法,這確實是難得的宋鈞瓷中的精品。”
季剛把眼鏡拿下來,眉頭緊緊地皺了一下然後舒展開來,作爲國內最頂尖的鑑定專家他見識過的古董實在是多得連自己都記不住了,鈞瓷當然也見過不少,此時擺在博物館裡的那些他也都上過手,而眼前的這一隻碗與他見到過的那些相比較一點也不差,相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但事實上卻是很驚人的事情。
要知道能夠擺在博物館裡的都是好東西,所以方明撿漏的這隻碗是很驚人的——已經可以說是國寶級的了。
鈞瓷也分不同的時期,不是所有時期的鈞瓷都值錢。
瓷器出現之後經過漫長的時間發展,慢慢地成熟,到了東漢及唐,慢慢地形成了“南青北白”兩大瓷器體系,而這個時候的代表是“南越北邢”兩大窯口,但是,這個時候的瓷器有一個特點,就是非青即白,釉色是單一的,但是,到了宋代的鈞瓷之後,這種特點得到了改變,在特殊的窖變技術之後形成的獨特的釉色,這也是鈞瓷在瓷器史上留下獨特地位的最根本原因。
鈞瓷在宋達到了藝術頂峰之後,卻迎來了巨大的災難。
北宋末年發生了靖康之變後,趙構渡江向南而逃,在杭州成立了南宋王朝,至此北宋滅亡,長江以北的地方被金人統治,宋鈞因爲是官窯,而隨着朝代的更替和戰火的蔓延也隨之受到了巨大的破壞,原來製作鈞瓷的那些工匠或是逃散或是被殺,藝術和配方等也隨之失傳,驚人的鈞瓷自然也隨之而失傳。
逃散的工匠在各地安頓下來之後慢慢地把技術傳播開來,隨着時間的過去逐漸形成一個以鈞窯的窯變爲主的瓷器體系,主要是禹州爲中心,在河南、廣東、江蘇、甚至是河北、山西等地,其製作的鈞瓷已經沒有了以前的水準,基本上只能是稱之爲“仿鈞”了。
到了元代,雖然也出現了鈞瓷,但是工藝比較粗糙,胎體比較厚重,而在最重要的釉色方面則是顯得不均勻,色彩也比較暗,而且有較多的棕眼——也就是釉面上出現的像桔子皮一樣的小孔,所以從釉色和造型上都不能和宋代的鈞瓷相比較。
“所以如果要說鈞瓷,那就必須得是指宋鈞,別的朝代的鈞瓷不足看。”
吳澤看着那火紅的小碗,繼續說:“因爲鈞瓷的藝術水平很高,所以在宋之後一直有人在仿,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清光緒初年神垕的陶瓷工匠,這是因爲當時的古玩商人高價求購鈞瓷,促使他們想複製鈞瓷器,但是難度實在是太大。但是有一個人我們這些玩古董收藏的是要記住的,那就是盧振太,這個人立志恢復鈞瓷,爲之不惜變賣家產,因爲原來鈞瓷的配方已經流失,他在多年的研究之下用氧化鈷作爲着色劑,最終燒出孔雀綠和碧藍相間的仿鈞瓷器,然後在天青器上燒出抹紅、飛紅加彩等瓷器,但是,這些都只能稱之爲仿的鈞瓷,到了後來,他終於研究出小帶有風箱的小窯爐,利用“捂火還原”的辦法煉製出有窯變的鈞瓷,終於恢復了鈞瓷的技術,但是,可惜的是就算是技術已經得到了恢復,最終出來燒製出來的鈞瓷與宋代的還是沒有辦法相比。”
“這是爲什麼?技術不是已經得到恢復了麼?”
方明對此感覺到很不明白,這一段話其實以前在看相關的資料的時候他也看到過,但是卻不太理解。
“哈!你也有不懂的地方,實在是難得啊。”
聽到方明發問,鄭柏大笑了起來。
方明無奈地攤了一下手,說:“這個有什麼奇怪的,別忘記了我才入行幾個月呢,我不懂得很正常的。”
衆人一聽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最後司空哲搖了搖頭,說:“有哪個剛入行的人能夠像你這樣撿漏的?”
從這一點上來說,司空哲等人確實是很難把方明當成是新人。
“哈!這個問題我們就不討論了,我的問題還沒有人回答呢。”
“這個我來說一下吧。”
季剛給衆人加了茶之後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臉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然後慢慢地說:“燒製的技術雖然恢復了,但是釉彩的配方、工匠的水平等都沒有辦法與宋代的時候相比。其實,最重要的還是宋代的鈞瓷是官窖,它是得到官府的支持的,所燒製出來的瓷器可以用不計成本,而且只選精品中的精品,其餘的都是馬上就打碎埋在地下,所以說每一件傳世的宋鈞都是經過精心挑選之後的產物,不完美才怪呢。也正是因爲如此,我們現在看到的宋代鈞瓷,除非是傳世的過程之中出現意外,要不都是完美無缺的!”
“原來是這樣,那豈不是說我的這件鈞瓷,很可能是進過宮、說不定還可以被哪一位皇帝把玩過?”
方明雙眼發光,一想到眼前自己撿漏的這個小碗上面可能有傳說中的九五至尊留下的“王八之氣”,他也禁不住激動起來。
“這是很可能的事情。因爲宋代的鈞瓷是屬於觀賞瓷,這是與日用瓷相對的另外一種,就是說不是在日常的生活之中使用的,而只是用來觀賞的、把玩的,已經是藝術品而不是用具。再加上剛纔已經說過了,鈞瓷是官窖,所有最終留下來的鈞瓷都會送入宮中。因此你的這隻碗極有可能是被皇帝‘加持’過的。”
季剛馬上就肯定了方明的這個想法,事實上這也是鈞瓷的一個重要特點。
“被皇帝老兒加持過的東西,怎麼着價格也高一點吧。”
看着方明那搓着手的“猥褻”樣,周雅芳都忍不住在他的後腦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說:“你這在想什麼呢?又想賣掉?我告訴你,這隻碗不能賣!”
家有萬貫財也不如鈞瓷一件,這樣的好東西當然只能留下來傳之後世,怎麼能賣掉呢?
摸着被拍得生疼的後腦,方明苦着臉說,“好吧,等我的娃生出來之後我就把這東西傳給他。”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笑了,笑了一會之後,吳澤卻是很嚴肅地說:“方明,雅芳說得對,這樣的東西確實是不適合轉讓的,特別是不能流到國外去,每一件鈞瓷都是難得的藝術珍品,我們要好好地保護,你一轉手給別人,說不定別人爲了錢就再次轉手,幾次之後說不定就轉到國外去了,這一點是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接受的。”
方明自然明白吳澤的意思,看向吳澤,重重地點了點頭,說:“吳老,你放心了吧,這東西在我手上那就是一輩子在我的手上,不會流到別的地方去的。”
方明知道如果只是一般的古董吳澤是不會如此的,但是鈞瓷不一樣,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每一件都是藝術的精品,而且由於傳世極少,所以更加要好好的保護,絕對不能讓它流出國外。
至於捐給國家?他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但答應吳澤好好地保存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搖了搖頭,鄭柏說:“我說吳澤,你不要什麼事情都扯到這上面好不好,太沉重了一點。”
“哈哈哈!是的,這是我的錯,我這是職業病來的,大家見諒。”
吳澤大笑了一聲,再也沒有說這個事情。
而就在方明等人討論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劉含煙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隻碗。
“這就是瓷器?怎麼與我平時看到那些都不一樣?就算是再高級的餐廳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瓷器。”
“這就是收藏?古董收藏就是整天與這些美麗的瓷器相接觸?”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出現在劉含煙的腦海之中,沒有參與方明等人的討論,但是她在默默注視着離自己不遠的鈞瓷碗,墨鏡之中的雙眼之中慢慢地竟然閃過一道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明白意思的光芒。
因爲有一個愛好古董收藏的爺爺,再加上經濟條件很好,劉含煙從小就在古董堆里長大——從她剛開始懂事開始爺爺就會拿着古董給她看、給她玩,但是,她從來也不覺得古董好看、從來也不覺得古董有什麼吸引力,可是爲什麼今天自己會覺得它如此好看有有巨大的吸引力甚至是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