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遠遠的離開了那條街,蕭玹的心情仍然沒有調整過來。
前幾天,是他一直催着陸衡要找人。但現在找到人了,他卻沒有勇氣再靠近了。
又走出一條街之後,蕭玹黯然停下來對陸衡說道:“陸衡,現在我們都知道瑤瑤在哪裡了,那我們就……暫時分開吧!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對待新的瑤瑤……”
“七叔,瑤瑤一看就過得很幸福,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擾她,好嗎?上輩子媽媽的結局太悲慘了,我不希望瑤瑤也承受那樣的痛苦!瑤瑤是無辜的,她不該被牽扯到前世中,我只希望媽媽以後的每一世都能平安喜樂!”
陸衡雖然不清楚蕭玹對母親的感情有多深,但將心比心,他也能猜到蕭玹的失落。
不過,蕭玹的失落,對比瑤瑤的快樂,陸衡當然更看重瑤瑤的幸福!
被陸衡如此鄭重的請求,蕭玹的心裡頓時更難過了。
沉默了好一會,蕭玹才黯然答應道:“好,你放心,我也希望瑤師姐以後都能快快樂樂的!如果她自己想不起來,我永遠也不會去提醒她的。最多,我只會去悄悄看看她……”
站在遠處凝望,肯定沒有近處接觸讓人安慰。但真正的愛,有時候並不是靠近,而是遠離。
陸衡見他同意了,這才放心離開。
其實不止是蕭玹不知道該怎麼辦,陸衡的心裡也亂紛紛呢。
他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守護瑤瑤的幸福了,但不打擾、不靠近,真的就是最好的選擇嗎?
陸衡一路回憶着瑤瑤的言語、神態,一路走回了陸園。
這幾天,他一直跟蕭玹在一起,既沒有回陸園,也沒有回老宅。現在突然回來,他不禁感到疲累。
這種累是心靈上的疲憊,明明他的身體並無損耗,但他的心卻只想好好休息。
陸衡回房倒在牀上,抱着父母的合影進入了夢鄉。
夢裡面,陸衡再次重回了小時候。
但這一次,他不是夢到那場血案,他是夢到了自己三歲時的情景。
人的記憶很奇怪,有很多事大家都以爲自己遺忘了,但偶爾有一天當條件符合時,記憶之門就會自動打開。
在夢裡,陸衡看到媽媽正牽着他和姐姐往前走。
他們所走的路線,陸衡很熟悉,那正是陸園的前院。
走到前院的池塘邊時,蕭瑤停下來了,小小的陸衡和姐姐也跟着停下來了。
陸衡清晰地聽見媽媽在夢裡說:“寶貝們,媽媽在這裡給你們變個魔術好不好?”
“好!”小小的陸衡和姐姐齊聲答應。
甚至,小小的陸衡還拍起了小手掌。
蕭瑤溫柔地笑了笑,然後擡手向池塘裡一招,池塘裡立刻就跳出來一隻小雪貂!
那小雪貂也是陸衡熟悉的,正是如今陪伴在吳雙身邊的“雪兒”。
雪兒唧唧唧的跳到蕭瑤的懷裡,但魔術並沒有結束。
隨着雪兒跳出水面,原本平靜的池水忽然開始向四方旋轉。
水流旋轉的越來越快,漸漸的,池塘中央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漩渦。
幽藍的池水,巨大的漩渦,看起來,就像是池塘中間有個大漏斗似的。
小小的陸衡和姐姐都看呆了,忽聽蕭瑤又開口說道:“以我之血,號令北冥,開!”
蕭瑤一聲“開”字結束,那池塘裡的水迅速下降了二分之一。同時,那個漩渦也增大了好幾倍。在漩渦的中央,漸漸顯現出一道門來。
看着那道門,夢裡那個小小的陸衡並不懂是怎麼回事,他只覺得神奇。
他連連鼓掌稱讚媽媽:“媽媽你的魔術好厲害!”
他只看到媽媽的“魔術”了,但心細的姐姐就看到媽媽的手在流血了。於是小女孩擔心的問道:“媽媽,你的手流血了!疼不疼?咱們快回屋去包紮吧?”
蕭瑤微微一笑:“乖,媽媽不疼,媽媽帶你們到門那邊去玩玩好不好?你們想不想看看,水底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小姐姐很擔心媽媽的傷口,不想過去,但小小的陸衡好奇心極重,他高興的嚷嚷:“想!媽媽快帶我下去!水底是不是有大魚啊?我們過去能捉魚嗎?”
蕭瑤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只是一手抱着一個孩子,慢慢走進了水裡。
夢裡的小陸衡覺得神奇極了,因爲那些池水竟然是避開他們的。
蕭瑤每走一步,那些池水就向四處散開一分。直到他們母子三人走到池底的門口了,三人身上的衣服也沒溼。
小小的陸衡不由對媽媽佩服極了,就連乖巧懂事的小姐姐也感到神奇了。
兩個孩子不約而同的問道:“媽媽,爲什麼池水不會淹到我們啊?以後我們自己來也可以這樣嗎?”
“你們自己不能下水哦,你們還沒有學會媽媽的魔術呢!等你們長大了,學會了媽媽的魔術,然後才能下水,知道嗎?”
蕭瑤輕聲細語地回答了兒女們的問話,然後母子三人就推開了那扇水底之門。
門這邊是一汪池塘,門那邊卻是鳥語花香。
這是蕭瑤特意選擇北冥的夏天過來的,她每年夏天都會帶兒女回來一次,只是陸衡那時候太小了,就把這些記憶給模糊了。
看到門那邊鳥語花香的花園時,陸衡猛然從夢裡驚醒過來。
因爲這個夢,他終於想起了四歲之前的記憶!
四歲之前,媽媽曾教過他背誦馭水訣,也就是那種可以驅使水流、避開水流的法訣。他曾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但因爲四歲那年的驚慟,他又忘記了。
現在因爲這場夢,陸衡又重新想起媽媽所教他的那些東西了。
以前因爲遺忘,他猜不透媽媽的身份;現在想起這些才明白,原來媽媽從來沒有對他隱瞞過,只是他自己忘記了。原來,媽媽早就告訴他,她是北冥人;原來,在陸園的池塘底下,早就有了一扇結界之門。
陸衡的這一場午覺只睡了半小時左右,外面的太陽還掛在天上,可看着室內明亮的光線,陸衡的心卻慢慢沉入了一個黑洞。
他不僅想起了媽媽教他的法訣,他還想起了門那邊的世界。
門那邊,是北冥別府。
在北冥別府裡,他曾經隨媽媽悄悄的見過外婆、外公,也見過師公。
他的師公,就是北冥府主了。
陸衡突然清晰的想起,那天下午,那個冷冰冰的北冥府主,陰冷又厭棄的對蕭瑤罵道:你既然有能耐叛出師門,就死在外面吧!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從前陸衡忘記了這一切,所以在聽到蕭玹的回憶時,他還曾感嘆師公對媽媽的情義。
可現在想起北冥府主那冷冷的眼神,陸衡不由在心底懷疑:那位府主師公,他真的對媽媽好嗎?他那樣憎恨的目光,會不會是他設計殺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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