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嘩嘩啦啦的下着,像是沒有盡頭。
這場暴雨給仇老爺子的逝世平添了幾分離別的愁緒。
雖然下着這麼大的雨,但是以仇家在燕京的人脈,仍然有無數的人趕來參加仇老爺子的追悼會。還有不少人是接到消息後,特意從外地趕過來的。
其中鏡海的企業家和官員爲衆,由此可見仇家對鏡海這座南方經濟城市的控制力有多麼的強悍。
在國家殯儀館門口,仇逸清仇逸雲等人身穿孝子服帶着仇家小一輩的站在門口接待賓客。
雖然門口搭了長棚遮雨,但是仍然有零星的雨沫飄散進來。吹打在人的臉上涼嗖嗖的,彷彿被一根根微不足道的細針給輕輕的紮了一下一樣。
仇煙媚站在迎客隊伍的後排,前有叔伯,後有孝子孝孫,她一個女眷在家裡的地位並不高。
至少,在這種場合是沒有人會把她一個女人當回事兒的。
雖然裡面穿了襯衣,外面還罩着一件麻衣,但是這突然的降溫還是讓她覺得寒冷。
有心想要回去加件衣服,擔心就這麼離開會讓其它的堂兄妹對自己有意見。死的是自己的爺爺,自己都提前退場,他們還怎麼會願意留在這兒?
至少,眼前仇家保持一個安定團結的局面還是很重要的。
“該死的天氣。”站在仇煙媚身邊的小堂妹仇婷婷打了個噴嚏後,雙手抱了抱胸,說道:“我回去加件衣服。”
說完,也不管別人答應不答應,就先轉身離開了。
有一個人先跑,其它的堂兄弟也各自找了個理由退場。
他們站在門口大半天,腰痠腿疼的,早就想要離開了。
仇逸清也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好多年沒有這麼消耗體力了。
他對仇逸雲說道:“老二,咱們全站在這兒也不行。今天撐下去了,明天怎麼辦?要不這樣吧,今天你先帶人在這兒守着,明天再另外安排人怎麼樣?咱們分一下工,每人堅持一天。”
仇逸清只安排了今天的值守人員,卻沒有說明天具體安排誰來接班。所以,明天是不是再由仇逸雲‘能者多勞’一下也是很有可能的。
“好的。大哥先帶他們回去休息吧。有了貴客我讓人進去請你出來。”雖然心裡不快,仇逸雲點頭答應。
仇逸清是官場上的人物,如果來了一定級別的官員,還是需要他出來接一接的。不然那就是失禮於人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仇逸清點點頭。“我先進去歇歇腳。”
仇逸清這個壓場面的人一走,京城這邊的親戚幾乎走了大半。倒是仇仲庸這個京派的男人還顧忌着面子,領着幾個和他關係近的堂弟堂妹留下來幫忙。
看着稀稀落落的場面,仇仲謀臉色鐵青,說道:“人還沒埋呢。就想着要分家了?”
仇仲庸拍了拍仇仲謀的肩膀,說道:“不要亂說話。”
“三哥,你都看到了。我這是亂說話嗎?”仇仲謀狠聲說道。“之前我們說把爺爺送回鏡海安葬,他們說不行。現在答應下來在燕京安葬,我們在這邊人地不熟的,連個幫手的人都沒有。”
看到堂弟憋了一肚子氣,一幅想要發泄的模樣,仇仲庸對着他點了點頭,說道:“過來透口氣。”
兩人找了個角落蹲下,仇仲庸從口袋裡摸出盒煙,抽出一根給仇仲謀,然後自己叼了一根放在嘴裡點燃,說道:“現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二爺爺走了,矛盾就不可避免的出來了。雖然我也是京派的一員,但是我並不認爲由別人去接手仇家的生意這個提議。”
“仇家的企業這些年發展的勢頭很好,雖然有上面的使力,但是二叔的能力和努力也是值得肯定的。這些年大家日子都過得不錯,分紅也一年比一年要多。”
“你也看到了。三叔的意思很明顯了。想要讓仇仲昌過來接我大伯的班。”仇仲謀吐了口煙氣,一臉不悅的說道。
“沒辦法。誰讓人家有個副部級的哥哥呢?”仇仲庸也是一臉的苦笑。“很明顯,現在仇家靠三叔家撐着。三叔要仇仲昌去掌管企業,就連大伯都不得不顧忌。”
“難道就任他得逞?”
“仇仲昌雖然有外企工作的資歷,但是能力是遠遠不及大伯的。而且他也沒有掌控全局的大局觀——以前企業都是由你們一家子說了算,企業裡面用的也都是你們提拔上來的人。二爺爺剛走,在這個時候讓企業換將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至少我會說服父親來反對。”
“三哥,咱們家像你這樣能夠看事情看的這麼明白透徹的人還真不多。”仇仲謀拍着馬屁說道。
“你別小看了仇煙媚,這個女人和秦縱橫白破局的關係都很密切,手裡還掌控着名媛會所——她要是想在這個時候搞點兒小動作,你還真不是她的動手。”
“她敢?”
“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仇仲庸把菸蒂彈進雨地裡,很快的,還冒着火星的菸頭就被雨水澆滅。“是願不願意這麼做的問題。她的大局觀還是不錯的,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搞事兒。不過,你不要忘了,她一直對那個婊子的事耿耿於懷,覺得是咱們仇家愧欠那個野種——”
“兩個女人,能翻得起什麼風浪?”仇仲謀是真不把她們放在眼裡。“我就不信那個婊子能把仇家的天給捅破了。她倒是想,也要有這個能力才行。”
仇仲庸嘆了口氣,說道:“你忘記上次在酒店上的碰面了?”
“記着呢。這個場子我一定幫你找回來。”仇仲謀惡狠狠的說道。
“你沒忘記她身邊那個男人吧?”
“秦洛?”
“知道現在圈子裡流行的一句話嗎?
“什麼話?”
“縱橫不縱橫,破局破不了局,香帥真的香帥。”
“香帥?”
縱橫是秦縱橫,破局是白破局,這兩個人仇仲謀都是知道的。可是這香帥又是個什麼說法?
“就是他。他自己給自己取了個‘香帥’的外號——之前大家當做笑話講,沒想到他還真是人如其名,先是和一個醫院院長的女兒同居,據說兩家還見過父母,和那個婊子也是情人關係,我們的人多次監視到他在那女人哪兒過夜,兩人還一起去巴黎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王家的女兒王九九知道吧?據說也是他的女朋友,和聞人牧月的關係不清不楚的——至少,在女人方面他是斬獲頗豐的。”
看到堂弟驚訝的表情,仇仲庸說道:“能夠兩次讓秦縱橫入獄,和聞人牧月合夥把白破局玩弄股掌之間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個簡單貨色?至少,這樣的人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不然,我就能忍下那天的那口惡氣?”
“他會幫那個賤人出頭?”仇仲謀想起自己和他的仇恨,想起自己心中一直潛在的報復念頭,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不知道。”仇仲庸搖頭。“但願不會吧。”
一輛豔紅色的奇瑞瑞納停在了殯儀館的門口,就像是雨水中突然間盛開的一朵大紅花。
隨着它的到來,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都被她所吸引。
第一,這輛車的檔次太低了。從早晨到現在,前來悼念的賓客開來的車不是奔馳就是寶馬,至少也是輛奧迪——這是第一個開奇瑞過來的。
第二、它的顏色太豔了。這是喪事,是死人的悼念會,這人開來一輛大紅色的車子來是什麼意思?喜氣洋洋?
第三——沒有第三。僅僅憑藉前面兩點兒就足夠轟動拉風了。
果然,仇家衆人的臉上非常一致的呈現出了憤怒的表情。
侮辱。
赤裸裸的侮辱。
副駕駛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打着花格子雨傘的男人跑了下來。
他把雨傘遮在後車門的上面,恭敬的拉開了後車廂的車門。
首先,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雙尖細的紅色高跟皮鞋。
這皮鞋就像是一根釘子,重重的扎入仇家人的心臟。
如果說紅色車子是巧合的話,這紅鞋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了。
接着,是一雙沒有穿絲襪也沒有任何遮掩的白嘩嘩大腿。
然後,一身紅色職業套裝看起來就跟灰太狼的老婆紅太狼一樣嬌豔動人的女人緩緩的擡腳走了出來。
她仰起臉看了看臺階上面仇家衆人殺氣騰騰的表情,然後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去。
咯咯咯——
哀樂聲和哭喪聲好像突然消失。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只能夠聽到她的皮鞋叩擊水泥地面的聲音。
每走一步,都彷彿叩進仇家人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