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溫度並不高,但是李小輝腦袋上的汗水卻一直沒有停過。
當時仇仲玉打電話要人時,他也是知道的。電話打到他那兒去了,他是分局領導,自然不方便出面拿人,就派了一個和仇仲玉關係密切的下屬帶隊過去。
他只知道仇仲玉要抓人,卻不知道要抓的是什麼人。
當國安局處長親自找到了他們警察局,他的六個下屬全部被人打傷後,他才知道事情大條了。
又從其它渠道瞭解到了一些消息,讓他連死了的心思都有了。
他知道,這次是真真的踢到鐵板了。
如果這個年輕人鬆口,仇仲玉把所有的責任全部都承擔起來,自己還能逃過一劫。
如果這個年輕人不鬆口,仇仲玉又不願意把自己的這份‘失察’責任擔過去。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撤職查辦。
他四十六歲了,混到今天這個位置用了二十年。容易嗎?
李小輝的臉上陪着笑臉,笑呵呵的說道:“當然不僅僅是停職檢討。因爲秦先生住進了醫院,你的安全才是我們最關心的。所以,如何處理仇處長——仇仲玉這位同志,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討論。請秦先生相信我們,我們警察系統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那你就先把我知道的這幾個壞人給處理了吧。”秦洛並不願意就此鬆口。“如果處理結果不滿意,我就把你們分局告上法庭。”
“———是是。一定會的。一定會的。”李小輝連連點頭。“可是仇處長的級別較高,這一塊兒我無能爲力啊。”
“這個不用你操心。有人會處理的。我們局已經和公安部溝通過,我會一直跟進這件事情。”鍾愛國沒好氣的說道。他是軍人出身,對這些風往哪邊吹他就往哪邊倒的官油子沒有一點兒好感。一個兒原則和堅持都沒有,誰能夠威脅到他屁股下面的位置他就聽誰的。
“是是是。鍾處說的是。”李小輝陪着笑臉說道。“對於閘北分局的六位犯案警員,我一定會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回去做事吧。”秦洛擺手說道。雖然這個傢伙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笑着,可是秦洛看着他就是不舒服。
他的笑太假了,也太虛。如果自己沒有強硬的後臺,沒有壓制他們的能力,恐怕他面對自己時就是另外一幅醜惡的嘴臉吧?
秦洛並沒打算放過他。留着他是要讓他心存一份脫險的希望,然後去和仇仲玉狗咬狗。
人一旦從一個危險的處境裡逃脫出來,就不會再輕易涉險。這是一種心理暗示。
如果預料不錯的話,仇仲玉一定會把所有的責任推給閘北分局吧?
“還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嗎?”鍾愛國站在牀邊問道。
秦洛‘努力’的從牀上坐起來,感激的說道:“鍾處長,你太客氣了。你工作繁忙,我麻煩你已經很不應該了。感謝鍾處長的救命之恩,等到我能夠下牀一定擺酒相謝。”
“哈哈,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用不着這麼客氣。”鍾愛國笑呵呵的說道。“既然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局裡了。你放心,我會如實的把我所看到的情況寫出一份彙報向上面提交。不會讓你白白受到這些委屈的。”
“謝謝。”秦洛緊緊的握着鍾愛國的手。
等到鍾愛國離開,聞人牧月走到秦洛的病牀前,她的那雙眸子亮亮的,彷彿能夠看穿人的心事似的。
在她的面前,秦洛覺得自己的僞裝實在是有點兒太小兒科了。
“你怎麼來了?”秦洛不好意思的說道。
“聽說你病了。我就來了。”聞人牧月面無表情的說道。
聽說?
秦洛一下子就明白她話中的含意了。一定是厲傾城猜測到了自己‘入院’的原因,有心想要把事情鬧大,可是因爲她和自己特殊的關係,也可能是爲了顧忌林浣溪,又不能親自過來探望,於是便把這個消息通知給了聞人牧月。
整個燕京,還有誰比聞人牧月更加合適做這件事情?
只要她一過來,整個燕京都知道了仇家的人‘虐待’秦洛的事情。
而以聞人牧月在商場上的地位以及她背後的雄厚背景,將會給仇家帶來難以想象的壓力。
當厲傾城跳出來和仇家拼刺刀的時候,不會有人冒着有可能得罪聞人家族的危險去幫助仇家。
這是一箭好幾雕的事情。第一,把仇家豎立成一個靶子,每個人都可以射它幾箭。第二,向外界展示力量,給那些對仇家不滿的人充足的信心。第三,斷仇家尾巴,讓他失去所有得到援助的機會。第四,給聞人牧月的參與提供了一個藉口。第五,也是最重要的,先推倒他們的第一張牌,然後用它去壓跨其它的王牌——
仇仲玉這次是完蛋了,她濫用公權動用私刑這兩件事情只能靠她自救。誰站出來幫忙說話誰就要跟着倒黴,仇家其它的政治力量只能保持緘默。
秦洛笑着點了點頭,說道:“謝謝。”
“我走了。需要幫忙打個電話。”
聞人牧月說完這句話,也不待秦洛的迴應,轉身就往外面走去。
“我去送送。”林浣溪站出來說道。
聞人牧月詫異的看了林浣溪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輕微的不易讓人察覺的笑意。
仇煙媚走到林清源面前,笑着說道:“老人家,我能和秦洛單獨說幾句話嗎?三分鐘的時間就夠了。”
林清源是個開明的老人,倒不會懷疑仇煙媚和秦洛有什麼關係,他點了點頭,說道:“行。你們好好聊聊。看到秦洛沒什麼事我就放心了,我帶貝貝先回去做作業。”
說完,便拉着一臉不情願的貝貝離開了病房。
知道仇煙媚要和秦洛說話,病房裡面的其它人也全部都出去了。
仇煙媚走到秦洛面前,輕撫了一下額頭有些凌亂的頭髮,悽苦的笑着,說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吧。就是腦袋有些暈。”秦洛說道。大家都是聰明人,就沒必要在她面前裝出自己受了多重的傷這種假象。
“我明明已經打電話警告過她,沒想到她還是做了這樣的蠢事——她怎麼可能是你的對手?”
“或許這不是愚蠢,而是有恃無恐呢?”秦洛冷笑着反擊道。
“連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清楚,這不是愚蠢是什麼?”仇煙媚固執的說道。
“隨你怎麼說吧。”秦洛無所謂的態度。
他覺得沒必要和仇煙媚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當然,他也瞭解仇煙媚這麼說是想爲仇仲玉的行爲定性,證明這只是她的個人行爲,而不是受仇家的指使才做出這等‘蠢事’。
仇煙媚看着秦洛,問道:“仇家放棄仇仲玉,這件事情就此揭過。如何?”
“你們還有更好的選擇?”秦洛笑着說道。
仇煙媚無奈的說道:“開出你的條件吧,你要怎麼樣才願意放過仇家?”
“你應該知道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秦洛看向仇煙媚說道。
“我知道。”仇煙媚點頭。
“你覺得她會放棄嗎?”秦洛再次追問。
“——不會。”仇煙媚搖頭。
“她不會放棄,做爲她的男人,我就有責任幫她贏得這場勝利。你讓我就此罷手是什麼意思?任由她繼續被你們仇家打壓欺負?”
“我會說服他們——”
“不用了。”秦洛擺手說道。“說服不了的。只要把他們打痛,把他們打殘,他們纔會真正的消停下來。”
仇煙媚面露痛苦之色,說道:“矛盾真的沒辦法調和了嗎?”
“你可以去問問她。”秦洛說道。
仇煙媚看向秦洛,問道:“秦洛,我們算不算是朋友?”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秦洛坦白的說道。“你和仇家的其它人不同。當初我和仇仲庸發生衝突時,是你站出來幫我做證。那一次,是我欠你的。後來我們一直相處的很不錯。說實話,如果沒有必要,我也不願意和你有任何矛盾。——當然,直到現在,我也和你個人沒有矛盾。如果有矛盾的話,那是和仇家的。”
“可我是仇家的人。”仇煙媚苦澀的笑着,
“你可以撇開這些事情。”秦洛勸道。
“就像你不能對她放手一樣,我怎麼能對仇家放手?或許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有很多時候我也很討厭它——可它是無數仇家人的心血,是爺爺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它衰敗而什麼事情都不做。這樣我一輩子都不能心安。”
“恕我冒昧。”秦洛笑着說道。“你覺得,你能做什麼?”
“———我能做的事情很多。”仇煙媚面露痛苦之色。
接着,她緩緩的跪倒在秦洛的病牀前,一臉鄭重的說道:“包括下跪。”